《春日游 之 谁家年少》之茳

16、第十五回

　　次日，近午时分，本是出门买些小点心的周澈却怀抱着一堆果子踏进周家大门，看到门童周美，随手摸了两个香梨给他．小门童一边啃梨一边好奇，小少爷买果子干嘛？府里的水果可从没断过啊．这么想着周美也这么问了，周澈带着一脸摸不到头脑的表情答他：＂不是我买的，是两个姑娘给的，一个硬塞到我手里，另一个扔过来的．＂
　　莫名其妙叫住他，莫名其妙扔过来，开始看那手势还以为是暗器的说......结果是核桃
　　＂我想给钱，一个跑了，一个怎么都不收，差点还哭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原来是这样，小门童咬了一口梨，羡慕的上下打量了周澈一番，然后又乐了：看小少爷那一脸迷糊的样子，根本就没闹明白吧，唉，什么时候也有姑娘会扔果子给我呢？我好象长得不比小少爷差多少吧......
　　少年不知所以，看周美笑嘻嘻的样子，不由问：＂我做得不对吗？＂
　　＂......不对，当然不对．＂周美大力地摇摇头，＂少爷，以后你再遇到有姑娘送你东西，大大方方收下就是了，然后向那姑娘笑一笑就好，千万不要付人家钱．＂
　　＂为什么？不是不能随便收别人东西的吗？＂
　　“哎哟，我的少爷，你是在什么地方长大......”哦，对了，少爷是在山上长大的“那个，姑娘送的东西是不同的，是男人就该收下．”
　　收姑娘的东西跟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
　　周澈困惑．
　　＂不明白？＂十二岁的周美微仰着脸，看着自家府上小少爷循循善诱地问到．
　　少年很老实地点点头．
　　＂人家姑娘喜欢你呢，我的三少爷．＂小门童竖起一根指头．＂记住，一定要收下，不然人家会觉得受到羞辱的．如果您收下后觉得吃不了，尽可以给我，我不介意帮少爷这点小忙．＂
　　＂哦．＂少年又点点头，受教了，＂好的，那这些都给你．＂转头以更加困惑的表情问到：＂我没见过她们，也没和她们说过话，她们喜欢我什么啊？＂
　　周美闻言差点把梨子吃到喉管里，咳了好几下才缓过劲来，看着忙不迭帮他拍背的小少爷，小门童无奈地说：＂少爷，你不知道你很好看？＂
　　＂？＂
　　最近好象常有人这么说.
　　恩......原来长得好看就有人喜欢啊......这大概跟看到好看的花，或是长得可爱的小动物就觉得心情愉快是一样的吧？
　　周澈是这样理解＂喜欢＂的．

　　回到东厢的小院，少年毫不意外地看到白敖辉仍在桌前吃吃喝喝．
　　一块足半个脑袋大未切的酱牛肉，一只烤羊腿，然后是放一个大盘里辨不清倒底是什么菜或者说到底有多少样菜的......菜，一坛子李师傅的私酿高粱酒，高大的白敖辉甩开了膀子吃得那个酣畅淋漓......
　　周澈终于有点忍不住了，怎么有人......不,是鹿,这个样子吃东西法？昨晚深更半夜都还跑厨房去溜了两趟......
　　珠儿看样子刚从别院回来，挎了个篮子正在讽刺白敖辉，周澈正巧赶上最后一句：＂也不见你搁食！＂
　　确实，没见大白搁食......（搁食：消化不良）
　　周澈跨进屋内，等珠儿招呼过，转头向白敖辉问道：＂大白，周府的东西就这么好吃？＂
　　白敖辉抬脸看了他一眼，低头气势如虹地咬下一大口羊腿肉，哼哼啊啊含糊不清地到：＂娘的，老鹿我啃了多少年的杏花杏果杏叶子，嚼了多少年的草啊,容易吗我？＂
　　珠儿看他那穷凶恶极的土匪样，狠狠剜了他一眼：＂这家伙上辈子铁定是饿死的！＂
　　白敖辉边咬边哼：＂你鹿爷爷我可没上辈子．＂
　　珠儿目光如刀：＂又哼什么哼，你爹娘养你到这么大真不容易，看你大冬天还穿短衫，八成家底都被你吃光了吧，好手好脚天天赖在房里，又不去做工，让少爷一直养你，亏你这么大个子，不觉羞吗？吃吃吃，一天到晚尽在吃！＂
　　白敖辉睨着小姑娘一眼：＂我没爹娘呢，穿短衫我高兴，我不是给你家少爷当保镖兼看门的吗？不收工钱，吃周府一点东西还不成？＂自然，这些话还是哼的，小姑娘听不懂，不过白敖辉那副斜眼看人的欠揍样一看就懂了，于是......
　　珠儿发飙了......
　　周澈看着屋里这两个对吵的人，没去和稀泥，因为，他现在正对大白刚才的话心有戚戚焉：大白，你啃了多少年的杏花杏果杏叶子，我就吃了多少年的洗心丹......虽都是好东西，但吃那么年，果然谁都会腻啊......师父，您就怎么从没想过给我们换下菜谱呢？

　　等两个人吵够了——主要是白敖辉的酒肉菜都吃完了，桌上的一壶茶也被珠儿喝光了－－周澈提起正事：＂大白，我欠一个人一顿得意居的点心，准备今日下午去找他，你去不去？＂
　　白敖辉两眼放光：＂得意居，怎么不去？＂
　　＂那好，午饭后我们就去找他......不过，＂周澈看看他油腻腻的右手，试探地问：＂你还吃得下午饭吗？＂
　　＂吃，吃，怎么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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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书舍人家五十多岁的门房一听说是找百里拾玉的，立刻皱起眉头，以近乎无礼的目光将少年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番，脸色愈发奇怪，最后竟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请他在门口稍候，自让人通报去了．
　　周澈回头和阶下的白敖辉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见那个颀秀的男子走入前院，依旧一袭黑色大氅，不过这件的领口刺了精致的银绣，缀上几颗小粒的彩宝，阳光一照，似撒了星子．他嘴角微扬，仍是瓷般肤色，发梢上一点银毫一样的光碎在眼角，让那面容上愈加有令人一见即心旌动摇的魔力．
　　老门房低下头，似是不敢多看．
　　行到门前，百里拾玉微笑地看着少年，只觉心情愉悦，刚想开口，斜刺里忽然插进一个男声：＂原来一路上跟着我们的就是这么个东西．＂语气是吊儿郎当的玩味，每个字均吐得字正腔圆到让人感觉怪异的地步．
　　百里拾玉神色未动，迅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劲装男子双手抱胸倚在阶下的石狮子身上，一脚还悠闲地拍着地，脸上挂了一副懒洋洋的笑．他身形高大，面目俊郎，留意一看就会感觉到他周身有股极强的气势．
　　此人百里识得－－从进京城起就一直跟在周澈身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能让他在十丈之内仍感觉不到存在，虽然是在稍有些走神的情况下，但此人的境界之高不容小觑．
　　百里暗生戒备，面上只微皱了眉，仔细打量之下，发现这男子的眼睛是近黑的黝蓝，刚生疑惑，就听身旁的少年惊讶地问到：＂大白，你会说话？＂
　　百里一愣，＂大白＂？......不是......那头麋鹿的名字吗？
　　白敖辉抬抬眼，又开始哼哼：＂我什么时候不会说话了？不是一直都跟你说的吗？＂
　　少年略急：＂你明知我讲的不是那个．＂又有些好奇，偏着脑袋问：＂你会说人话......怎么从来不说呢？＂
　　＂嗨～～，说什么能有说自己的话舒服？你一天到晚说我的话试试，别扭死你．＂白敖辉仍是哼哼，＂反正只要你听得懂就好，别人管他做甚．不过，＂白敖辉看看百里拾玉，向少年挤挤眼睛：＂这个小子是得好好沟通沟通，他可不是个简单的角儿．＂
　　＂哦，你知道他是谁？＂
　　＂你看看他的眼．＂大白扬扬下颌．
　　＂眼睛？......没什么啊．＂
　　＂你看不见？＂白敖辉奇到，＂他眼里有金绿色的光．＂
　　少年又凑得近些微踮起脚仔细研究了一番静默在一旁的男子，回头一脸茫然的答：＂有吗？我怎么没看到？他的眼睛跟我一样的，就是黑的啊．＂
　　白敖辉皱起眉，放下双手站直身，看看少年干净的表情，开始低哼，似对这种情况感到很不可理解．
　　一直一言不发的百里拾玉突然开口：＂大......＂好象有些不能适应这么一个俊朗男子居然有个如此......如此......不知怎生形容才好的名字，干咳了一下才接着到：＂大白，你可是神兽？＂
　　白敖辉抬头，怒目而视：＂大白是你叫的吗？＂
　　百里身形稍凝，片刻后轻笑起来：＂好，那你说我该如何称呼？＂
　　＂你家爷爷．＂大白很没好气地答．
　　百里止了笑，额角倏地蹦出一根青筋．周澈见状忙道：＂他叫白敖辉，恩......＂少年扯扯百里的衣袖，＂别介意啊，他有时候会比较......脾气大，在我家还跟一个小丫头吵架，他就是这个性子，你别生气．＂
　　少年直觉带大白来是个错误．
　　百里缓了一下，看看身边的少年清透的眼和抱歉的神情，微微勾起嘴角：＂没事．＂又想想：＂敖......辉，他可是蛟鹿？＂敖，在人间界最古老的文字里，与龙之一子通义，他能化形，能信步过江，又承于东君座下，无怪百里要做这等猜想．
　　阶下的白敖辉懒洋洋地接话：＂看不出你小子还有点见识，知道爷爷的身份，还不快点下跪磕头？＂
　　百里这次不怒反笑，斜眼一瞥，温温和和到：＂若真是蛟鹿，青帝怎会让一只足有毁天灭地之力的神兽下到凡间，而你却在这儿，不是西贝货，＂百里轻飘飘地又看他一眼，慢悠悠到：＂就是被削去几近全部神力，现在的你，跟我有多大差别？还妄想让我下跪，呵，太没自知之明了吧．＂
　　＂你！＂白敖辉浓眉倒竖，＂小小一只千年玄狐，竟敢如此嚣张！见神兽世间诸兽行拜礼，你的狐爹狐娘没教过你吗？＂
　　百里依旧不愠不火：＂我虽是一只玄狐，比不上你出身尊贵，天生通神，但我累力至今日，也是世间众妖之王，而你这只被逐出天界的麋鹿，没了神力又算什么东西？＂
　　＂你TM知道个屁！＂白敖辉怒了．
　　＂啧啧，＂百里摇摇头，＂还对我说什么教不教的，就听你这满嘴的粗口，也没让我看出神兽的教养好在哪儿啊．＂

　　白敖辉脸色通红，显然被气得够呛，顿了一顿，忽然气急败坏声如洪钟地破口大骂，长串的字句滔滔不绝如及溯之江水奔腾而下．

　　可是，百里拾玉虽知道他在骂他，却不知道他骂的是什么－－因为，白敖辉吐的尽是哼哼啊啊的音节，完全不是这人间之语．（关键时刻，还是母语来得痛快啊．）
　　周澈一脸惊奇地睁大眼睛，听得半是有趣半是痛苦－－从来不知道大白原来这么会骂人，比上次在北边听＂二娃＂他娘骂的还要多姿多彩－－还有一点点尴尬，唉，毕竟同是杏花村出来的，他能骂得如此异彩纷呈，传出去有损师父的颜面啊，那个家教问题......瞄瞄百里拾玉，他虽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但看来似乎没听明白大白说的是什么......还好还好．
　　少年稍有些放心．
　　接下来，令正要叫大白住嘴的周澈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从白敖辉开始以＂方言＂爆粗话起就保持缄默的百里拾玉开了口，脸色平如水，声音淳如箫，音量不比白敖辉大，却硬能在那密不透风的哼哼声中穿插，吱吱唧唧的发音很是古怪，但被他的好嗓子一道出来，倒也不觉刺耳，甚至还带点动听的意味．
　　少年回头看向百里．
　　－－目瞪口呆．
　　没错，百里说的也不是人语，但是，少年莫名其妙地也听得懂，所以知道，
　　百里，
　　这，
　　是在回敬．
　　同样一嘴博采众家之长的骂人话．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明明都不晓得对方在说什么，同样招呼得精彩绝伦，直把夹在中间的少年听得头昏眼花应接不暇．

　　这个......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吧？
　　大白，你所谓的＂好好沟通沟通＂就是跟人家大吵一架？
　　少年左看看右看看，纳闷这两个人怎么能吵得起来，还热火朝天地越骂越带劲的样子......
　　眼见大白捋了袖子，百里握起拳头，两人看来都准备在这中书舍人官邸前大干一场的模样，少年意识到事情不妙－－若真让他们在这里动手，百里到底有多厉害不清楚，但光是一个大白都可以削平一座雪山，那干起架来这京城难保日后不成为安图最荒凉的地方，于是急急大叫一声：＂停！＂
　　......
　　四下安静了．
　　太阳是暖的，一点点风在吹，仍然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少年甚感欣慰，原来自己还是有点面子的．
　　＂......别吵了好不好，＂周澈看看大白，又侧脸看着百里，眼神清透：＂我今天是来请你去得意居吃点心的，但你们光顾着吵架，再吵点心就卖完了．＂
　　转过身把先前就施在老门房身上的定身术解去，回头见还跟斗鸡一样互瞪的两人，周澈摇摇头，一手拉一个往京里最繁华的怀阳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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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设定天界□□，□□，宗教势力三方最高领袖一体为青帝，跟东君不是同一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