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 之 谁家年少》之茳

13、第十二回

　　醒过来时，人已在湖边，身上盖着一件黑色大氅，仔细一看，原来领口袖口衣裾上还滚了暗金的云纹。
　　氅下自己的身子还是□□的。
　　周洁脸红了。
　　这是谁为她披上的，是他吗？
　　氅上熏有香，周洁抓住领子嗅嗅，是松柏的味道。
　　那样一个男子，用的却是松柏，但他应该更适合兰，或者玫瑰吧？
　　就是看到他的背影都会令人自惭形秽的一个人。
　　她的衣服枕在脑下。
　　很快地拿出来穿戴好，这才发现，身上虽然还是有些虚软，但两月来仿佛一直压在每一块骨头上的沉重感已经消失了。
　　周洁用心地叠好大氅，双手拥在怀里，站了一会儿，才向远处草地上背对她坐着的两个人走过去。
　　刚行到三丈开外，少年回过头来，看着她欣然一笑：“姐姐，你醒了？”他的脸色却不大好，原先的莹润带上一点苍白，秀致的眉间隐现疲倦。
　　周洁有些心疼地走近，蹲下身去，轻轻摸摸他的脸颊，看着那全然喜悦的一双干净眸子，却是半点话都说不出来。
　　看懂了她眼里的歉疚和怜爱，周澈覆上她的手，笑出一口细白的糯米牙：“我不碍事的，调息一个晚上就好了，你身上好受了吗？”
　　周洁点点头，忽然有些哽咽。
　　“那我们该回去了，那只猫再一个时辰就要变回原形了。”周澈站起身，做势要去抱她。
　　周洁退开一点，有些忧虑地打量他。
　　少年笑：“别担心，这点力气我还有的，不会把姐姐摔到的。”
　　傻孩子，我哪是担心会被你摔到，我是担心你还要抱我回去，那么远的路，你现在的身体能撑得住吗？
　　周洁转身将手里的大氅递给那男子，道声多谢，却没有看他的脸，小心掩饰着擦去一滴泪。
　　她的弟弟，是这么良善的一个孩子。
　　少年又要去抱她，身后伸来一只皓洁的手，握了他的腕子：“就这么走了，你都不知道感谢我吗？”
　　那男子挑挑飞扬的眉，斜眼看他。
　　先前是为他护法，然后借了他大氅，接着又对这座湖下了禁制——附骨相思对人是奇毒，对水里的活物却不是，但若人吃了这水里产的，一样会中毒。看他一上来就白着个脸还想对这大片的湖下禁制，他只得抓住他，然后一切代劳——怎么说这少年也给对他有所示意吧？
　　少年歪头看着他：“谢谢。”刚才不是谢过了吗？
　　“就这么简单？”男子轻笑，眼角眉梢似有桃花盛开，媚意飞窜。
　　“那你想要我怎么谢你？”少年眨巴眨巴眼睛。
　　“......请我吃顿酒吧。”（你应该是很想说‘拿你自己来谢我’吧？）
　　“酒？那东西忒难喝，又辣又呛，我不喝酒的。”
　　“那你说怎么办？反正你欠我的，一句话就打发我那我可太亏了。”
　　少年偏头想了想，眼睛一亮：“我请你去得意居吃碧梗芙蓉酥吧，我最喜欢吃那个了。”
　　男子唇角的弧度优美得惊人：“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唔，我要去的时候怎么找你呢？”
　　“你到中书舍人秦鱼期家去，说找百里拾玉就好了。”
　　“百里拾玉？你叫百里拾玉？”见他点头，少年忽而一笑：“名字真好听。”
　　少年弯弯的眉眼和绽开的唇，仿佛春日里的曦光初现，又仿佛是森林里不为人知的角落滴落的露珠。
　　男子有片刻恍神。
　　周洁无声的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只觉舌尖在上下腭的轻触间，有种极其美妙的东西漫生出来，盈盈满口。心中微叹，只能是这样的人，才担得起这样的名字。
　　周澈也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抱起姐姐，向百里拾玉道声再会，便向林里走去，刚走得几步，他忽然回过头来，有些迷惑地对目送他的男子说：“虽然我没见过你，但我知道我是认识你的。”
　　说完这话，他轻轻一纵，便越上树稍，转眼不见了。
　　百里拾玉怔愣片刻，忽而轻笑出声，眼里波光流转，似有千江月华倾泻其中。
　　他低声说：“东君毓棠，原来你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