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李天师

5、第五章

　　一个人去，两个人回。
　　凌晴川看着站在李宁身后的男孩儿，直起身子哼哼了两声——没想到这家伙的动作倒挺快。
　　李宁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说：“走吧。”
　　凌晴川窝在沙发里不动，含糊的声音透出些无赖的任性，“你是找着伴儿了，可我还孤家寡人的……”
　　李宁侧了侧身子，露出身后的男孩儿，“我刚才在卫生间里捡的，喜欢就送你了。”
　　“真的？！”男孩儿一脸惊喜。
　　李宁指着凌晴川，“你问他。”
　　男孩儿走近了一步，凌晴川依旧瘫在沙发上，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李宁，不说话也不动。李宁伸出手去拉他，凌晴川配合地将手臂主动搭在李宁的肩上，让他扶着自己向外走。
　　路过对面的那桌孩子时，他们突然高声起哄，走在后边的男孩儿冲着他们比了下中指。
　　出了酒吧，李宁示意男孩儿过来扶住凌晴川，自己准备去取车。可他脚下刚动了一步，压在肩上的手就突然加重了力道，是凌晴川揽着他不肯放手。李宁挣了几下，但片刻后就察觉到站在GAY吧门口这样敏感的地方和人拉扯实在是很难看，于是他停住了动作，扭过头去看凌晴川的脸。
　　他看起来似乎是有些过量了，但李宁无法分辨他现在醉到了哪种程度。
　　一旁的男孩儿吃吃的笑，“你们俩……是一对儿吧？”
　　李宁转开了视线，淡淡地道：“你的眼光好像不怎么准。”
　　男孩儿的眼光又在二人身上绕了一圈，磨磨蹭蹭的走过来，总算是肯帮忙了。
　　好容易把凌晴川放倒在欧兰德的后座上，李宁拍着他的手臂问他：“我先送你回去，你的车就放在这儿，明天再过来取，好吧？”
　　凌晴川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李宁，好像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是一味的冲着他笑，李宁看他这个样子，干脆什么也不问了，关上车门就准备走人。
　　男孩儿迅速的钻进车厢，李宁看他一眼，“下去。”
　　男孩儿委屈得眨眨眼睛，“你不会让我自己回去吧？”
　　“为什么不行？难道你怕迷路回不了家？”
　　男孩儿迅速的点点头。
　　李宁冲他露出国家公务员级别的标准微笑，“有困难，找民警。”
　　“喂！”男孩儿这回是真的急了，“你也太不仗义了！我朋友还在里面，如果让他们看见我是一个人走的，这赌可就算是输了！”
　　李宁偏着头静静的看了他片刻，最终还是发动了车子，“好吧，送佛送到西，我送你回家。”

　　等车上了路，男孩儿就开始不老实了，“大叔，今晚让我住你家吧。”
　　李宁只是看着前面的路，懒得理他。
　　“你想想啊大叔，明天他们去我家一问，知道我从酒吧出来直接就回家了，这赌注还能给我么？我拿不到钱，你那份也就打了水漂了，对不对？”
　　李宁微笑，“我不信他们敢去你家问你父母这个。”
　　“呃……”男孩儿搔搔脑袋，“其实我们也就是偶尔来酒吧玩一次……偶尔……”
　　李宁摇头，“看你们的样子，可不像是偶尔。”
　　“你刚才看到我了？”
　　“职业习惯。”李宁扭头看了他一眼，“对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我会多注意一些。”
　　“你是警察？”
　　李宁笑了，“心虚了？”
　　“我心虚什么。”男孩儿低着头咕哝了一句，“刚才说要卖的又不是我。”
　　车里静了一会儿，男孩儿指着凌晴川又问：“他真不是你小情儿？”
　　李宁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躺倒在后座上的凌晴川，摇了摇头，“不是。”
　　“真不是？”男孩儿盯着李宁的侧脸，“那我可要上了。”
　　李宁忍不住又笑，“我看好你，上！”
　　男孩儿嘿嘿一笑，开始采用迂回路线套口供，可他兜来转去明里暗里问的，却都是些李宁的事。李宁一边开车，一边跟他打着哈哈。
　　到了凌晴川家，李宁拍了拍凌晴川，准备送他上去。可凌晴川睁开眼看见那男孩儿还窝在副驾驶席上，突然说：“先送他。”
　　“都已经到你家楼下了，先把你送上去，我再送他回家。”
　　凌晴川坚持，“先送他。”
　　李宁低声和他打着商量，“我一个人扶不动你。先送你上去好不好？”
　　凌晴川一把掀掉盖在身上的外套，坐起身，“我自己能走。你先送他。”
　　李宁叹了一口气。倚着车门点了一支烟，他回头问男孩儿：“你家住哪儿？”
　　男孩儿趴在靠背上，眼光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李宁不耐烦了，他又问了一遍，“你家住哪儿？”
　　“我今晚要住你家。”
　　李宁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重重地吐出。
　　“不愿意说就下车。”
　　男孩儿用眼角偷偷的看着李宁的侧脸，发现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笑嘻嘻的开始耍赖，“大叔，你把我这么可爱的孩子扔在路上，就不怕我出事？”
　　“不怕。”李宁冷冷的答道，“就算去警察局认尸也不会找上我。”
　　男孩儿接着耍赖，“可是酒吧的人都看到我上了你的车。”
　　李宁扔掉烟头，用脚碾灭。“你倒提醒我了。我应该送你去警察局。”
　　男孩儿警觉的看着他，“我成年了！”
　　李宁上车，在轻柔的背景音乐里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我会告诉他们，你□□。”
　　“明明是你……”男孩儿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李宁，不敢相信此人竟然颠倒黑白，血口喷人。片刻之后，他冷静下来，“你没有证据。”
　　李宁稳稳的开着车，“在人来人往的卫生间洗手池旁勾引我，就是你的失误。”
　　男孩儿忿忿地剜了李宁一眼，又低下头思量了片刻，终于垂头丧气的报出了一个地址。
　　男孩儿在下车前，问李宁：“我怎么把钱给你？”
　　李宁笑笑，“不用了。我刚才就是和你开个玩笑。”
　　“不行，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男孩儿一脸凛然，“我叫叶啸，海啸的啸，你叫什么？”
　　李宁伸手替他打开车门，示意他下车，“今年的雷锋日我还没来得及做好事，这就算是补上了。”
　　叶啸下车，把双手撑在座位上，“不然你告诉我你的电话，我把钱给你充到手机卡上。”
　　李宁想了想，从杂物箱里翻出了一张名片递过去，然后顺手关上了车门。
　　叶啸走到车前，想借车灯看看名片上的字，这时李宁从窗口探出头，说：“如果我今天真把你送到警察局，麻烦决不会比你少。以后别再这么傻傻的，谁说什么你都信。”
　　叶啸“嘁”了一声，“我才没那么傻。”
　　李宁把大灯变成远光，调转车头离开。
　　叶啸走到路灯底下，把那张名片凑到眼前，待他看清了上面的字，猛然抬起头对着已经远去了的车尾比出了中指。
　　李宁刚才递给他的，分明就是一家餐厅的订餐卡。

　　打发走了小麻烦，车上却还有一个大麻烦正等着他料理。
　　再一次把车停在凌晴川家楼下，李宁打开车顶的小灯，迎着昏黄的灯光回头看去，发现凌晴川已经睁开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酒精，也许是因为疲惫，此时的凌晴川看起来温和且无害，就连平时略带着凌厉的美貌也因为这样的表情而显得柔和起来。
　　二人静静的对望着，是李宁先转开了视线，他说：“抱歉。”
　　凌晴川不解他突如其来的歉意为的是什么，但他仍勾了勾唇角，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今晚的事情……”李宁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我是说那个孩子，如果是在平常……”
　　凌晴川轻轻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这并没有什么。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行为总会有一些失常。”
　　李宁苦笑一声，“我看起来像是心情不好么？”
　　凌晴川没有答话，只是侧躺在后座上静静的看着他的脸。
　　车厢里静默了片刻，李宁再一次开口道歉，“对不起……”
　　这时凌晴川动了一下身子。李宁未完的话语被这轻微的摩擦声打断，他抬起眼睛看着凌晴川，“冷么？”
　　凌晴川慵懒地摇摇头，脸颊蹭着座位的皮革，这动作带着些捻熟的亲密，但却没有人会觉得突兀。在这样还夹杂着暑气的夏夜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被蒙上了暧昧的面纱，也许正是这样的黑暗，让每一个眼神似乎都变得温情脉脉。
　　凌晴川刚才的动作是为了拿出压在身下的手。因为血流不畅而有些冰冷的指尖，慢慢地在燥热中伸展，然后带着些不确定的踌躇，拨开粘稠的空气，轻轻地触上了李宁的手背。见目标没有闪躲，那指尖便又开始向上滑动，在经过手腕上突起的骨节时，那只手的方向一转，将它握进了掌心，然后用滑动着的拇指，轻柔的感触着那一小片温热的肌肤。
　　凌晴川清楚地看到，李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而后渐渐变得茫然，他好像是忆起了什么，或许是曾经某个温情的片段，凌晴川不想在这样的气氛下被忽视，他用另一只手撑起身体，向着李宁慢慢的靠拢过去，车顶昏黄的小灯毫不吝啬的将光辉挥洒在李宁的脸上，这让他的眼睑看起来似乎是在发光，低垂的睫毛每一根都看得分明，挺直的鼻梁下有一片小小的阴影，而没有被阴影覆盖的唇角，看起来是那么的柔软，又那么的充满诱惑。
　　凌晴川迎着李宁的方向，微微的侧过了头。两双唇仿佛在瞬间就要交融。
　　就在此时，李宁仿佛被惊扰般的突然抽回了手，并下意识的后退，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也许是这样的夜色太温柔，让心底的柔情漫溢，面对着这样一个人，凌晴川想要将他的柔情倾注，但这个人却说——
　　“你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