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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且饮美酒登高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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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淡绿色的身影站在小角楼后的船只旁静静的等待着。朱砂擎着一把白色纸伞眺望着远处阴霾的天,伞的边缘用朱砂描有清淡的红色鲤鱼,红色鲤鱼在此情此景下由显得突兀。
今夜朱砂风头最盛,但她只是露个脸,并未参与公开竞价。对于一些男人,有时候□□会是最低等的诱惑。
远处传来淡淡的脚步声,在这样下着瓢泼大雨里,地面早湿漉漉一片,此人能够在这样的雨地上行走如此轻缓,显然是位轻功修为高强的人。朱砂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纹丝不动。她虽听见脚步声,但那是因为她是有武功底子的,寻常女子根本无法注意到。
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她的身后停止。清冷的语气不急不缓的道:“在下林易南,有事想请教姑娘。”
朱砂闻声转过头,略微惊讶,看着面前的男子。剑眉入鬓,形貌潇洒,穿着黑色的宽大斗篷。在这样的大雨里依旧神色淡然,仿佛这场大雨对他而言不起丝毫作用。朱砂微颔首,借此机会瞟了一眼他的手。视线没有多做停留就笑着抬头,笑容里七分魅惑三分淡然。那男子却视若无睹,神色不见丝毫转变。
朱砂略微错愕,道:“公子请讲,朱砂一定知无不言。”
男子微微一笑,挑眉道:“方见姑娘舞蹈,惊为天人。特别是满天绽放花朵那一幕,甚为好奇,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想请教姑娘一番,解我心中所惑。”
朱砂听此言,心里猜着了七八分。轻轻举起手中的纱带递到那男子面前,并未回答。
那男子举起纱带用手摸摸,若有所思,片刻便用几分力道将那白丝带向空中一甩。黑暗的夜空中顿时闪现出一朵妖娆的昙花。接而变为粉末坠落。
男子拱手将丝带递还给朱砂,说:“姑娘真是睿智,竟会想到将纱带制成双层,外面一层分层次镂空花朵的图案,中间装满白色香粉,使这纱带在转合间在空中形成花朵。当真是个取巧的法子。”
听此话朱砂心里便已落实,笑着道:“只是女儿家玩耍的把戏,公子莫要见笑。”
一阵大风吹起,飘洒进来的雨打湿了朱砂的裙角,让原本就稍显透明的裙角打湿成了全透明的了。
朱砂黛眉一皱,看向面前的男子,正见他将原本被风吹开的斗篷重新盖上。还未被及时掩盖的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就这样落入了朱砂的眼。这男人气质原本就极为冷淡,配上这头火红长发倒是给他增添了几分桀骜。
那男子不甚在意的左顾而右言其他,“我瞧这醉红楼里虽墨莲最多,但是旁的花也不少。阁楼前的花园里也种满了树木,却独独少了翠竹,是否因为姑娘们不喜翠竹所以没种的缘故。”
朱砂听得此言心里一惊,但是神色自然的回答:“并不是红楼姑娘不喜翠竹,而是大多男子不喜此物。所以红楼里并未栽种。”话到此,恰好见芍药手里捧着一些物品走近。品种繁多估计是阁楼里出手阔绰的男子赏的。
那名男子瞧见走近的芍药,拱手道:“多谢姑娘赐教,在下先告辞了。”
“公子慢走。”看着男子离开前有貌似不经意的瞟了自己一眼,朱砂惊得一身冷汗。
芍药走近,扶着朱砂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男子离去的方向,正要开口,就被朱砂挥手拦下。
等到上了船,船已经摇摇荡荡的行到了水中央。见自家姑娘依旧没有开口,芍药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姑娘,刚才那名男子是谁?我从未见你如此失态过。”
朱砂凄然一笑道:“林易南。”
“未曾听闻过,姑娘何故如此怕他?”听见自家姑娘说出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芍药更是好奇了。
朱砂并未急着回答,只是向那位撑船的老者比比手势,意思让他不急着回去,在附近游玩一番。老者看见后,吱吱呀呀的说了一通。当初柳大姐就是看中他又聋又哑这一点才让他在红楼里撑船,这一晃就是十数年过去了,他为人和善有耐心,和大家都相处的融洽,加上他年事已高,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为老伯。
船减缓了速度悠悠荡荡的前进,朱砂将手伸向伞外,让丝丝雨点打在自己的手上。薄凉的说道:“何止是你,连我也没有听说过,神捕泯灭原来是一头红发。”
虽然自家姑娘答非所问,但是芍药还是听明白了来人是谁,竟是鼎鼎大名的泯灭。芍药一脸的不可置信,姑娘行动不过十来日,这泯灭就找上门来了,行动怎会如此之快?试探性的说:“姑娘可确定来人是他?”
“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但是听说过泯灭使得矢羽箭出神入化。刚才那男子左手手心有很厚的老茧,但是指尖光滑,可见是常年握弓的原因。他的右手掌心光滑,但是指尖处有茧,可见是拉弦造成的。”
“可是天下会弓箭的人不在少数,也并不见得就一定是他。”芍药听到这里,依然抱有一丝侥幸。亦或许在她心里已经承认了自家姑娘的推测,只是幻想着来人不是他罢了!
“天下会弓箭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具有极强的敏锐力的就只有他一人了。仅仅三眼,他就看出了我假昙纱的构造,当今世上,还有谁能办到?”说完朱砂又在心里叹了一声。
芍药红了眼眶,被泪水打湿的眼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澈。她强忍着泪水问“那她知道林府那件事是姑娘干的了?”
“还没有,只是他发现了我会武功。以后得小心点了,他最近应该会开始注意我。”
听见朱砂如此说,芍药才稍微放松了一下。还好他没有发现,不然自家姑娘有的受了。
但是芍药转眼一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欢快的开口说:“既然是危险时期,那姑娘你可以告诉柳大姐放弃周家的行动了?”
朱砂没有回答,仿佛她的建议并不存在。只是低低的看着自己的鞋,前面湿漉漉的,后面倒是很干燥。平常的鞋,但就是因为它让泯灭看出端倪。因为下雨的缘故,她下意识的踮起脚尖走路,真是失策。
看着朱砂淡然的脸,芍药知道自家姑娘又是没有把自己的建议听进去。换了个话题,芍药轻声伏在朱砂的耳边说:“柳大姐说,妩媚要想离开醉红楼,就要先毁去容颜。”
朱砂不经意的笑笑,原来如此,柳大姐竟然会想到这一招。
听芍药说一连三天周洄都到醉红楼来徘徊,八成都是等待她的出现。但是一连三天她都处于守望的态度,并未露面,欲拒还迎,红楼女子的小手段。
阳光透过树叶留下斑驳的痕迹,一圈圈的晕黄光圈在地上扩散开来。朱砂站在花圃旁边,静静的看着矗立在河边的男子。身材欣长,眉目轻挑,书生气质,身穿一袭淡蓝色双印祥云图案的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银线绣有一个娟秀的周字,从挑针的手法上可以看出是世间快要绝迹的月绣,仅仅一字便可以显现出周家的地位。
朱砂轻步走到河边,玉手缓慢一折就将一株墨莲连梗折下。‘咔嚓’的清脆响声吸引了周洄的目光。他原本是不经意般的淡淡一瞥,但是见清来人后便移不开目光。
河边半蹲着一女子,内穿着一件青色织锦的长裙无丝毫点缀,只在裙角边绣有一团团的紫色小花朵。外罩青色纱衣,被微风拂起飘散开来,将女子的容貌显得飘渺似烟似雾。女子披散着头发,发后仅仅用一根银带束住。鬓边的长发随着女子腕间的白纱带飘散在水面上,荡起点点涟漪,模模糊糊的倒映出女子的姣好面容苒苒生辉。熟悉的倩影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朱砂。
朱砂的身边陪着芍药,芍药穿着层次递进的红色华衣裹身。从浅红递变成深红,头上高高的梳着节晕髻,鬓边插着一朵芍药,当真是名花倾国两相欢,显得她白玉般的小脸蛋真像一朵芍药。
两人谈笑着走到了周洄身边,那周洄依旧目光一瞬也不瞬,直愣愣的盯着朱砂看。
芍药看着他痴迷的模样,笑着说:“姑娘,你看这人,目光灼灼的像个贼。”
朱砂被芍药的比喻逗乐了,她轻举墨莲到嘴角,巧笑嫣然。也同样回以他直愣愣的目光。但是盯了片刻也不见那周洄目光有转变,便故作生气的将那墨莲一扔,直打在他的头顶。却只瞧见那周洄的目光依然如故,好似朱砂刚才没打中他一般,样子就像丢了魂魄似的。
朱砂看着他笑着对芍药说:“我看这男子准是个呆子。”说罢牵着芍药的手笑着走过白玉阶,准备从对面的小花园绕到阁楼后。
两人说说笑笑还不时的往回张望指指点点,让站在青玉石板上的男子一个个呼吸一滞。
那周洄见朱砂走远才仿佛回过神来,缓缓的俯下身去,捡起她丢下的墨莲,不经意间拿到鼻尖嗅嗅,嘴角浮起胜券在握般的微笑。
自上了船芍药撑起一把纸伞替朱砂挡住阳光的直射开始,她就片刻不停的笑着,笑声如银铃般的清脆,听得朱砂也不禁受她所感染,心情大好。
“何事如此开心?”她的欢快没来由的却也让朱砂甚感奇怪。
“我是替姑娘高兴,见那周公子的表情,八成是钟情姑娘你了。”芍药高兴的比划着,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的。
‘噗嗤’一声朱砂笑出了声,这丫头也太过单纯了。
看着一脸茫然的芍药,朱砂轻声道:“他哪里是钟情与我?最多是对我有点好奇而已。”
芍药停止笑声不解的问道:“是不是他今天的表现让姑娘看出了端倪?”
“正是他表现的太过自然,才让我产生疑惑。他不似寻常男子,只见我一面怎会有如此痴迷?他玩的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况且他最擅长这个。”讲到这里,朱砂原本噙着微笑的嘴角也淡了下去。
十三岁的时候,她在周府的花园玩耍。走着走着发现路不对,原本平坦的草地变成了怪石嶙峋的迷宫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她吓得哭喊,嘴里叫着娘亲救我。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不急不缓的走到了假山上,流着鼻涕张狂的说道:“又笨又丑的丫头还想当我妹妹,若你跪下给我道歉,我便饶你一命。”那时的周洄,年仅十五岁。就已是具有如此智慧的人,如今又怎会被一女子轻易所惑?
只是现在物是人非,周洄你跪下给我道歉,我也不肯放你全家了。朱砂心里凄然道。这场爱情角逐,至死方休。
回到房间朱砂坐在床边捡起上次绣到一半的昙花开始继续绣,芍药说是去端茶,但是很久都未见回来。
‘哒、哒、哒’
脚步声轻轻响起,在房间门前停止。
朱砂轻声叹道:“柳大姐何故不进来?”
一句话惊得柳飘飘回了神,向前迈近几步她看着朱砂认真的问:“为何知道是我而不是芍药?”
“芍药哪里有柳大姐的沉稳?她做事毛毛躁躁,连脚步声也是。”朱砂轻声解释,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左顾而右言其他。
微微一愣柳飘飘便反应过来,看着朱砂问:“泯灭注意到你了?”
听得此言朱砂虽然心里一惊,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心里开始悄然盘算一事。
“他是有几分怀疑,但是没有证据,柳大姐准备对他动手了?”朱砂静静的等待,等待她的下文。
柳飘飘转过身,轻步移向屋外,只是到了门槛边时快速的说道:“知我者,唯有朱砂。”
七个字,敲定朱砂心中所惑。也让她深感遗憾,泯灭,若不是对手,她到真愿意和他成为知己。但是醉红楼连帝皇的人都敢动手,其间势力到底有多大?虽柳大姐智勇双全,但是这么庞大的交际脉络她一人还不能掌握完全,到底谁是幕后的操控者?一个个的问题排山倒海般向朱砂压了下来。
芍药进门的时候,就见自家姑娘的手指尖被针扎破了,鲜血滴染在她的青色长裙上很是触目惊心。但是朱砂一副恍然不知的模样,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赶忙放下手中的茶,芍药疾步走到朱砂面前蹲下,自怀里掏出白色手绢,替她轻轻缠上。
朱砂被芍药的触碰惊回了神,看着她好奇的问:“怎么出去这么久?”
芍药抬起头,无不惋惜的说:“妩媚姑娘毁了容,但是那位王公子却不娶她了,现在妩媚姑娘成了全红楼的笑柄,其他的姑娘都在取笑她。”
朱砂无所谓的点点头,意料之中。
看着自家姑娘平静的脸蛋,芍药好奇的询问道:“姑娘是不是知道什么?告诉芍药好不好?”
“那王溯本就不是真的爱妩媚。你见过哪个男子面对心爱的女子依旧是目光清澈的?他其实是另有所爱,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给那女子看罢了!”
简单的分析让芍药豁然开朗,只是还有一点她又想不通,低声问道:“那王公子为何不把妩媚姑娘娶回家?不是更好的让他心爱的女子看看吗?”
朱砂听后,颇为感叹的回答道:“他爱的女子正是红楼里的一位,所以大可不必娶回家。况且男子大多是得不到的最珍贵,这妩媚他既已得到,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那姑娘可知他爱的是红楼里的哪位姑娘?”芍药睁大了眼睛,像是桥底听评书的那群人。
朱砂看着她的表情,故意想逗她一番,因此淡淡的说:“这个你仔细观察,看看他对哪位姑娘特殊对待,那他爱的就是那位。”
听完芍药认真的点点头,她可要好好瞧瞧,万一这王公子爱的是自家姑娘,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瞧不起姑娘的出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