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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何人倚剑白云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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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占地面积广阔,足足有帝滇的三分之一。远远望去高阁竖于河面之上,大红色的亭台楼阁倒影在湖面上到显现出遗世而独立的虚幻感。那河里开满了墨莲,常年花开不败甚为稀罕。墨色的莲叶间仔细瞧去可见一个个石墩自那河底的淤泥里筑下,自那外间石路弯弯曲曲的蔓延到红楼前的青玉石板岸边。那弯弯曲曲的石墩远远看上去像是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别有一番风味。
高高的楼阁后面是一个建筑面积较小的小角楼,角楼上挂着一个木质材料制成的门匾,上面张狂的草书书写着‘碧棠楼’。周身质朴的感觉像是哪位破落门派的府邸。虽然与前面的奢华富贵形成较大的反差,但是这两处建筑也算是相得益彰,可其间并任何无小道将之连接,只有一位撑船的老者,停泊在岸,倒像是将那小角楼给隔离开来。红楼里的绝大部分女子都住在前面的高阁里,只有少许住在小角楼里。但是稍微知晓红楼的人便会知道,就是那看似不起眼的小小的角楼才是最不能忽视的,那里住着醉红楼的十五位当家花魁。
红楼女子个个貌美,才艺俱佳,最出众的是排行在前十五位。每一月红楼女子排名都会调整,优秀的可以挤进前列。但这红楼女子的排名却是许多年未变过了。当真是外行看门道,以为红楼女子排名为受欢迎程度来排,殊不知这其中有许多的渊源。
醉红楼还在修建之中,却也是张灯结彩。若真等到十几日后竣工,那还真得算是门庭若市。醉红楼,醉饮红楼千百遍,软玉温香是世间最为享乐的去处。
黄昏的阁楼被染上一层淡红,很是别致。在小角楼的二楼里间,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数十方宝砚,只有一个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翠竹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紫阳花。卧榻是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床。给人的感觉是总体宽大细处密集,充满着一股淡雅的雏菊气息。
床前朱砂一倾白裙,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手指轻捻银针,轻拢慢挑间手下就绽放出一朵朵的昙花。
白玉般的纤手抚摸在昙花上,朱砂心里轻轻一叹,自己的人生,会不会如这昙花一般,绽放一时就凋谢?想罢将针头插进白绸间,缓缓起身走到镂空的小窗前。擎起短短竹竿就将那小窗支成半开,在那案前坐下。眺望不远处的墨莲。自己正当韶龄,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为何已有看破红尘的感叹?
正当朱砂想的出神,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自己。来人十七八岁年纪,玉立亭亭,明眸皓齿,容颜娟好,两颊间有小小的酒窝,微现缅腆。走进案几,轻轻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朱砂面前。
“为何与人争论?芍药。”朱砂说话声音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虽是询问的语气,却让人说不出的舒适。
被唤作芍药的女子这才回过神来,刚才进门见姑娘脸朝着莲花,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像是非尘世中人。虽然服侍姑娘七年,却依旧会被她吸引。芍药在心里感叹一声。
后又想起一事,气愤的道:“是那眉黛姑娘欺人太甚,对身边的女婢月季说姑娘你名字小家子气。还让那月季出去和别人讲,我只是气不过才和月季理论几句。她家姑娘区区排名第四,怎能议论排名第三的姑娘你?”
听完朱砂心里冷笑一声,小家子气吗?的确,连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朱砂,朱砂,诛杀,腥红色的。使人一听联想起来就是一场沾满血腥的诛杀。但是即使不喜欢,她都得是诛杀进行下去。
那芍药站了良久,原以为自己姑娘不会开口了。却突见她轻声说:“她本是泗淮一大望门贵族的千金,家道没落才入醉红楼,身份本就高人一筹。如今被我这外人眼里没名没份的孤儿压在脚下,她自是不服。下次你不要与她理论了,平添怒气却讨不到丝毫好处。”说完继续远眺那株墨莲,像是在寻找什么宝贝一般。
见自家姑娘都如此说了,芍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自言自语的嘟囔几句:“上次在后院见到眉黛姑娘,正巧她在观赏菊花,穿一身嫩黄衫子,淡黄披纱,看起来当真是人淡如菊,是为雅致清丽的姑娘。哪知实际上她的心性是如此善妒。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听见她说这话,朱砂在心里感叹一句,世间莫说长相与心性不同,就是心口不一的人也大有人在。也正是有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才会有这么多的悲剧。
芍药看看已经灰蒙蒙的天,对朱砂说:“时辰到了,我替姑娘更衣吧!”
朱砂听到此话缓慢站起来,伸开了双手。
温和的泉水泡在身上,像是将每个毛孔扩展开来,很是舒适。黑如墨迹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露出少许皓如白雪的肌肤。朱砂静静的一个人坐在温泉的角落阖上眼闭目养神。全然不顾离她不远处一群嬉笑的女子。
感觉到阵阵水波向自己荡漾来,朱砂睁开眼,看着移向自己的柳飘飘。
柳飘飘一头乌发简单在脑后的挽成一鬓,鬓边斜插一支素玉的钗,钗上细细的刻有海棠花的图案,那钗头是一朵绽放着的海棠。只见她轻轻的取下半遮住自己面容的薄纱,薄纱自上取下,先是见她小巧的鼻子,再是一片薄唇散发着梅花色泽。当真是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有一股书卷的气息。
“真羡慕你有微微上翘的嘴角,即使心里没有丝毫笑意,脸上看上去也是微笑着的。”柳飘飘认真的看着朱砂,像是突有此感般的说道。
朱砂启唇笑道:“柳大姐红楼排行第二,又岂会羡慕我的容貌?”
听着她的赞扬,柳飘飘并未丝毫喜悦。红楼排行,无关样貌。话锋一转,柳飘飘若有所思的对朱砂说:“十五日后,我想你舞一曲离殇艳惊四座。”
闭着眼的朱砂黛眉一皱,沉思片刻道:“这么快就有行动了?”
“是你感兴趣的。”
“哪家?”听着柳飘飘驽定的语气,朱砂开口询问。
“帝都周家。”说完柳飘飘认真的瞧着朱砂的脸,想要见清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出乎意料,朱砂听完只是轻轻点点头,脸上并无表情,连眼睛都为睁开过。柳飘飘自然知道朱砂懂她说的是哪个周家,帝都有头有脸的周家只有一个,就是那富甲一方的做绸缎生意的周家。但是她却料不到她是如此平静的表情,她与那周家可是有渊源的啊!
不等柳飘飘琢磨透朱砂的心思,就见那温泉中央一女子缓慢向她们走进,肤白如新剥鲜菱,嘴角边一粒细细的黑痣,眼珠灵动,另有一股动人气韵。是排名第十的妩媚,她与那排名十一的妩娆是双胞胎姐妹,唯一的差别在于妩媚的嘴角边有一小痣。
那妩媚走到柳飘飘面前,双手紧握,面上一片绯红。低声说:“柳大姐,我想要获得自由。”
“为何?”柳飘飘看着她忸怩的面容,嘴角浮起一笑,像是见着了有趣的事。
“王公子,王公子他说他要迎我过门。”那妩媚说完这话两颊的红晕是更见甚了。真真是可叹,红楼女子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今这妩媚遇见心上人居然作此小女儿态。
朱砂听她此语心里冷笑一声,男子床第间说的话也能当真?
“你陪我玩一游戏,若你赢了,你便是自由之身。”说完柳飘飘也学着朱砂阖上眼睛,心里却在算计着一件颇为好玩的事。
窗外阴雨连绵像是给整个天空笼罩一层薄纱。墨莲被丝丝细雨打的倾斜,仿佛力道再加重一分便会将之折断,就在这时,旁边的莲叶被微风吹来弯曲,恰好将那饱受风霜的墨莲遮住,替它遭受雨水的击打。
看着窗外温馨的一幕,薄薄的水雾氤氲了朱砂的双眼。母亲,除了午夜梦回想起,她已经很少想她想的如此刺骨了。
芍药手捧一件淡绿色的长裙进门,刚好看见朱砂朝着窗外不知在回忆着什么,虽不知她在回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是痛苦的回忆,因为她看见了她放在膝上紧握的双手。
听见脚步声,朱砂收回游离的心思,看看芍药手里拿着的长裙,长裙的袖口上绣着月白色的昙花,银丝线勾出了几片叶子,下摆密麻麻一簇牡丹绽放图,胸前是淡绿色锦缎裹胸。如此妖娆的样式,她甚为不喜。但未表现出丝毫厌恶,低声道:“这次是和谁一起行动?”
“柳大姐说,这次和姑娘一起行动的是黎萦姑娘。”说完下意识的蹙眉。这黎萦姑娘向来争强好胜,以前和她一起行动的姑娘她向来不配合,我行我素。如今的对手是富甲一方的周家,那周家公子很是了得,年纪轻轻就享有盛名。就算行动成功了,那都皇的人不会不插手调查。这柳大姐是何心思?在这样的强敌面前,让自家姑娘和黎萦姑娘一起,不是就相当于自己姑娘一人行动吗若黎姑娘成功便也罢了,若不成功...想到这里,芍药抬起头,颇为担忧的看着朱砂。
朱砂面色淡然,接过长裙,动手解束在腰间的白色纱带。芍药向前迈了几步,走到朱砂的面前,伸手帮她宽衣。
“柳大姐可否说过要易容?”淡然的话语自上方落入芍药的耳,悦耳的声音像是清泉般缓缓流入心尖。芍药稍稍一顿,便说道:“柳大姐说等姑娘完成了这次的任务,再完成一个便是自由之身。若是姑娘离开了红楼,记得要带上芍药,芍药想陪着姑娘。”说完轻轻举起朱砂的手穿进长裙的袖子里。
“你伴我七年,我早已把你当作我的亲人。若我真有离开的那一日,身边定有你陪伴。”说完在心里补充一句,只怕没有那一日了。
芍药听见自家姑娘如此开口,开心的抿嘴一笑,显得两颊的酒窝更是深埋进去,很是可爱。替朱砂系好腰带,她款步走到床前,掀开葱绿双绣花卉的软枕,拿起右边的绣有昙花的纱带,在这条纱带的左边也有一条一摸一样的,外形上看无丝毫差别,但是拿在手上就能感觉到右边那条明显的要厚一层。
“还有一件事,柳大姐说那断肠草三日后送到。这药对身体有极大的伤害,姑娘年纪轻轻的就用了,怕是以后要落下病根。”看着在铜镜前整理乌发的朱砂,芍药补充说道。
朱砂没有回答,依旧整理鬓边的碎发。芍药将纱带递给她,左手将她身后的头发拢起,右手自那木匣中拿出一条边上绣有繁花的白丝带轻轻束住左手间的长发,使之自然垂在腰间。自家姑娘不喜挽鬓,喜欢常年将头发自然披散开来。这个习惯自七年前便有,虽有些奇怪,不过挺好看的,芍药心里笑笑。
朱砂看着铜镜里渐渐与梦中人的脸庞相重叠的脸,嘴角边轻轻勾画出一抹淡笑,娘亲披着头发的时候最美了。
黑夜降临的很快,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现在也越下越大了,不过这丝毫不影响醉红楼里的喧嚣。
朱砂坐在二楼的帷幕里,身边陪伴的是排行第四的穿着淡黄降衣的眉黛和排行第十一位穿着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的妩娆。红楼花魁真正出场表演的次数不多,但是每一场必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次三位花魁同台表演,可算是当真难得了。
“凭我之姿不输你分毫,柳大姐却让我今夜当你的陪衬,当真是可笑。这曲离殇你可得跳好了。”那眉黛一转碧眼,挑衅的对着朱砂说道。
朱砂并未理会她,依旧看着楼下的布局。正中央金丝楠木做的桌子,并无任何雕饰,像是浑然天成一般。桌子上放着一盏茶,还在冒着丝丝热气。金丝楠木桌后面放着三张檀木做的桌子,四只脚上雕刻的是倒立的龙,桌边是做工精细的一对凤凰鎏金图案,看上去很是华贵。三张桌子上均放有茶盏,还有一小盘杏仁。
正中央金丝楠木桌前坐着一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男子,可惜因为常年寻欢作乐面色有些苍白,身材稍显肥胖。不过他穿着石青花纹八团倭锻排穗褂,脚上登着青缎黑底小朝靴,可见其颇有来头。对于他每位红楼女子都知道是何人,堂堂帝都都皇的公子帝哔。她们在泗淮时就见过他了,他出现只为一人,眉黛。
后面的楠木桌前,最左边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长着剑眉,身材魁梧,宽大的左手手掌上有很厚的老茧,左边靠着一把大刀,刀鞘是鳄鱼皮做的,刀柄很是漂亮,上面刻有八爪鲤,鲤边雕有祥云。虽然此人年纪已大,但是保养的很好,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如此大的派头,估计是狂刀馆的人,只是不知是狂刀馆中的哪位领头人。
中间的男子朱砂早就在泗淮见过,妩媚的相好,做胭脂生意的王家公子王溯。俊朗的眉,清丽的眼,可迷倒万千少女,但是朱砂不喜欢他,因为他身躯欣长,有种妖魅般的美丽。眼神时淡时浓,让人捉摸不透。这种男子也会爱上人?
最右边的男子朱砂一见就不禁多看了一眼,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生得风流韵致,像是个才子。
能坐这四个座位,不光有钱还得有地位,最重要的是享有名气。朱砂不削的想想,若是林逸之那几位没有死,想坐这几个座位是万万不可能的。但并不意味着坐其它座位的人或者站着的人就是没有地位的。朱砂光是匆匆一瞟那些站着的人,就见泗淮的名门公子几乎都到了。
柳飘飘素手一捻就挑开沙质帷幕,款步走到朱砂身边。隔着帘子指着最右边的男子说:“那就是周洄。”
“嗯,比七年前的眉目更清秀了。”其实在见他第二眼朱砂就知道他是谁了。虽然他比起七年前看上去有很大的差距,但是能坐那个座位的青年才俊除他还能属谁?
此时朱砂的眼并未在柳飘飘所讲的周洄身上,她正注视着后面角落里站着的一人,此人负手而立,剑眉入鬓,形貌潇洒,风姿隽爽,全身隐在黑色的斗篷里。像是知道有人在注视他,他抬起头淡淡往朱砂这边瞟了一眼。只一眼就让朱砂打了一个寒颤,此人绝不简单。
醉红楼的底楼巨大的莲花形舞台上,已有十来位身着轻纱的女子开始曼舞。绝妙的舞技和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引得人群一阵欢呼。
舞蹈过后,是妩娆出场,她在一阵惊呼声中落座。朱砂注意到,她落座的瞬间,周溯的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妩媚擅琴,妩娆擅筝,只见她玉手纤长,一拨,如缓流的溪水,清清静静,溪水潺潺,轻挑,似风起云涌,波涛拍岸,真可谓是一曲动天下。
朱砂身旁的眉黛娇笑着道:“雕虫小技也敢丢人现眼。”
同是擅长乐器的,朱砂明白虽然妩娆的弹筝技术是一绝,但是若论精通,还远远不是眉黛的对手。眉黛精通古筝,萧,琵琶。
瞟了一眼眉黛身边的玉琵琶,朱砂淡然一笑,眉黛虽然善妒,但是着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眉黛出场艳惊四座,朱砂看着那帝哔张着大开的嘴,看来他今天又得一掷千金了。
眉黛轻盈的抱着琵琶,纤纤细指在琵琶上面划弄了起来,轻拢慢捻一阵清音传来,宛如一只黄鹂清晨时分的倦怠,声音柔而委婉。半晌,节奏轻快了起来,仿佛太阳升上了天空,黄鹂开始辗转飞翔,发出婉转的歌喉。渐渐的,音律有一种感染力,传遍了四周,黄鹂的声音静止在响午的烈焰中,它煽翅而去,声音戛然而止,但横梁中仿佛还环绕这这曲子。看着楼下几乎疯狂的人群,朱砂心中感叹一句,当真是厉害。
轮到朱砂,提裙缓缓而出,步步生莲,故意忽视射向自己的一道熟悉视线,将手里的纱带转、甩、开、合、拧、流水行云若龙飞凤舞,天空中顿时出现了一朵朵昙花,未落到地上之前便已化为粉末跌落,惊的人群以为自己已步入仙境。旋转着的身姿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离殇当真是曲荡人心魄,配着离殇舞,使人几乎忘却了呼吸。
舞罢,看着台下一道痴迷的视线,朱砂明白今天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