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 枕前泪共帘前雨 ...
-
一道惊雷轰然炸响,电光青紫,横在天际,不用看也知外面的雨下的铺天盖地。
长桌上晕黄的烛火,映出帐内朦胧的水汽,湿意浓稠,密密地一径往人心里渗。、
巫易眉心紧着一线锋冷,眼色深郁,一如此刻阴霾的天幕。他觑向身旁的朱砂,焦急地低嘘了句:“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能一次对你用强,难保下一次不会。”
一股厌己的烦乱,自心里空落的地方,悄然洇起,迭迭不息。朱砂霍然起身,仰头,阖眼,感受凉风习习。
直至心头的焦灼滚烫,逐渐冷却。再睁眼,眼色沉淀,已无半点心绪动荡。眉端轻蹙,双手反剪,问道:“世间有没有无亲属关系,仍旧神似的两个人?”
巫易不明所以的看向她,思忖片刻回道:“按理说没有。”话一出口他便觉不妥,但覆水难收。
朱砂摇摇头,唇际一笑,不尽涩然。“那你可否告知,我的姐姐的事?”
巫易眸光低垂,无声地叹道:“你终究还是知晓了。”
凉丝丝的一股子锐痛,悄无声息地漫起,然而,即使如此,留下的也是遗憾。
“外人都道你父母年近半百生下的你。其实不尽然,你有一位姐姐,唤作朱芸,若还在世上,也三十有余了。
茵儿你是无缘得见,你的姐姐,比起你来,还要美上好几分。她出生的那日,朝霞染满天际,你母亲的房内泻入一丝微亮,恰好染上她的肌肤,恍若仙女降临。接生的稳婆都说,此女将来必有福气。”说道这里,他苦涩的笑笑。
“可是事实却不尽然,她的美貌,反而害了她,使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是你父亲一生的污点,也是一生的遗憾。
她自持美貌,自负。勾引有妇之夫,有婚约的男子,只为找到一个不为她倾心的男子,成了大街小巷唾骂的女子。她十四岁那年打过两次孩子,至此便不能怀孕。你母亲为她流干了眼泪,你父亲也无可奈何。最后被逼无奈只得远离繁华地段,也为约束她的性子,开始深居简出的生活。
可是啊,她终究辜负了你父母的一片苦心,离家出走。我找寻她多年未果,想必已经远嫁他方了吧。”
立于窗前的朱砂,眉眼神色,与屋外沉闷的一片冬景一致。她双目晦暗无神,凄幽的笑容,开在无尽苦涩的唇际。
她低声呓语:“你可知她走后那年,夜门所发生的事?”
巫易摇摇头,叹道:“那时的我,还待在巫氏。不过若你想知晓的话,倒可以问问季老头。上次同他聊天的时候他讲到在夜门做幕僚时候的事,时间算起来差不多。”
“可是他现在人在夜门,如何打听?”朱砂低低的接口,眼中酸涩胀起。
“无妨,最近不知有何大变动。他今早已经赶了回来,休息一整日,想必现在精神抖擞。我去寻了他来,你再细细问道。”
在朱砂点头的瞬间,他已消失在屋内。
❤
大雨如注,无数条细长雨道,自树缝间倾注而下,砸在地面的水坑,溅起一个个水泡。
满面满口,兜的尽是冰凉的雨水。曾几何时,同样的情形不同的环境。缃色衫影轻盈一转,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方雨伞遮来。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忻笠仰面望天,阖眼。内心深处叫嚣道‘若是一切不曾改变,惟愿与你执手天涯。’
周洄将他的表情看得真真的,讥讽道:“她不是冉碧,是朱砂。”
“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今日唱的是哪出,别忘了,她是我的人。”
“你曾几何时把她当作是你的人了?”
周洄自嘲一笑,道:“她是来害我的,害我家人的。若她执念稍稍改变,我自会好好待她。这就是你罔顾兄弟情谊的理由?”
忻笠黢黑的眸子里铺满阴郁,他离开周洄的视线,说道:“你父亲害的她家破人亡,你母亲杀她娘亲。以己度人,若是你,你愿放弃?”
“昔日仇恨非我一人所能避免,可事到如今,她即使除我全家,她父母也不会活转过来。她已害死良婕,和我的孩子。以她的聪慧怎会不知我是故意混淆视听保她周全,我明里暗里护她的暖意,都融化不了她心里仇恨的坚冰。”
忻笠怆然一笑,说道:“旁的我不作理会,我只会保她平安。”说罢凉风拂过,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周洄眼前。
“爷......”
身后惶惶传来语声,一方雨伞遮来,周洄也不回头,只接过那伞柄。
“探子那边怎么说?”
“易老头已前往相邀季老头。相信用不了多少时间便会聚在青舍。还有就是......就是三夫人是被笠少爷抱进房内的,身上搭着的,是,是笠少爷的衣服。”暗探说完,听见两声咔嚓声,冷汗直冒。
“很好。”周洄怒极反笑:“我倒看看,她若知晓真相后,还会不会如此的倾慕与他。”
“爷......”暗探深吸一口气,说道:“笠少爷武功高强,会不会发现了爷派人跟踪他。所以......”
“今日的话我提的够明了,他若无心,不会死守这么多年。把他身边的探子撤回,在他面前,这些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上不了台面。”
“是......”
❤
季老头霸占着斜塌,似睡非睡。眼睛半睁半闭之际巫易狠狠掐他一把,惊的朦胧间的他惨叫一声。
巫易瞪大双眼,怒斥道:“还不快将你知晓的如实讲讲。”
季老头反唇相讥道:“不就是两个孩子和一个父亲争女人的事,有什么好讲的。”话一出口,他见朱砂面上一滞,当即反应过来,戏谑道:“丫头看上了忻家哪个小子?”
巫易狠狠瞄他一眼,他旋即一拍额头叹道:“看我笨的,人都住到家里了,还能是哪个。”
见二人不搭腔,他无趣的耸耸肩道:“那个女人,很有点本事。至少在哄男人方面,我见过的人里,她算是个中翘楚。”
季老头就着朱砂递过来的茶盏伸手接过,浅尝了一口道:“她是夜门培养的杀手,后来红楼第一的女子。非常漂亮,属于很空灵的那种女人。倒是和小丫头长得有几分相似......”
“她是不是长有美人痣?”
“不错,还是红色的,很显眼。”季老头说完看着巫易脸色一瞬间阴沉,面上带着忧喜掺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霎时豁然开朗,吞吐半响,最终试探性地问道:“莫非她是小丫头的亲人?”
“她现下如何?”巫易急切的问道,双手不自主地抖动。
朱砂用余光瞧在眼里,悲凉的树苗却在心底扎根发芽。明知道的结果,他却依旧不死心的问一遍。或许从一开始,向他打听就是错的。
季老头叹息的摇摇头,“早就不在了。”
“她,是怎么死的?”
“贪,淫。就此二字妄送了她的性命。”
“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她二十几岁的人吧,初入夜门我偶然一见,美貌不可方物,让人过目难忘。
“现如今红楼第二的柳飘飘,当初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她二人是夜门新着意培养的杀手。
“那时候,夜门大少爷忻君年十八,而忻笠只有十七岁。在夜门的人都知晓,忻君无论武功才学,丝毫不比忻笠逊色,可主上独独对忻笠宠爱有加。两人同时爱上了冉碧,主上却将冉碧嫁与忻笠,柳飘飘,许配给忻君。
“唉,可惜了。
“冉碧许与忻笠,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她却远不知足。她勾引忻君,二人在府内干起了不见光的事。有一日不知天地为何物,在花园内就做起了颠鸾倒凤之事,被下人撞见。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府上下都知晓未来的二夫人与大少爷有染。
“主上震怒,欲除她而后快。一向孤寂的忻笠却出面,请求他父亲解除婚约,将冉碧许与忻君。那个孩子,唉。十七岁的年纪,心事还不及压下,眼里装载的是痛彻心扉的苦楚。嘴里说着的却是请求他父亲放过二人的话语。
“若是二人稍稍收敛,也不至于酿成后面的大祸。原以为冉碧和忻君在一起,是真心相许,却未料,她当做儿戏。她向忻笠保证与忻君断来往,希望他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必定真心待他。
“也不知她用了何种办法,竟让忻笠原谅了她,原谅了她所犯下的奇耻大辱。婚礼在即,主上得到消息,冉碧与忻君二人又秘密在一起,且目前就在小镜山上幽会。倾盆大雨,天昏地暗的,二人在山上被十几个夜门高手追赶,均已受伤。雨天路滑,冉碧体力不支跌下山崖,忻君护着她二人双双跌落。得亏小镜山上多树,她二人捡回一条命。可惜到落地前,忻君都将她护在身前,以至于他摔断双腿,而她却受些皮外伤。
“有忻君和忻笠二人深情如斯,她也活的值了。忻笠长跪殿前两天两夜,终于跪软了他父亲的心。忻君命大活了过来,但因昏睡多日延误了婚礼,最后不了了之。而忻笠的婚礼理所当然的取消了。主上让冉柳二人接管红楼。此事就此作罢了。
“你那亲人,是自己往死路上走啊。居然打起了主上的主意,或许打从一开始,她真正爱着的人,就是主上。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不过是做了替身罢了。
“主上妾室成群,深爱的唯有忻君的娘亲。他将二子叫与屏风后坐下,叫来冉碧。冉碧不知二人的存在,用尽浑身解数引诱主上,主上是微笑着将她杀死的。可叹啊。”季老头讲完,看着呆愣的两个人,大吼一句:“我说了这么多,你们就没话可说?”
“你为何知晓的如此详细?”巫易面色涨紫,疑惑的问道。
“奇怪吗?”季老头大惑不解的看向他:“此事当年闹得夜门上下无人不知,只是忌惮主上的铁腕手段,被压了下来,外人才无从得知。”
“唉,可惜了。”巫易红着眼眶回了一句,却不道明为何“可惜”。
朱砂身形一闪,独留下冰凉的话语在空中:“我有事解决,先走一步。”
“茵儿,外面还在下着大雨。”巫易朝着黑暗中的一处大吼一句。
季老头嘿嘿大笑:“我说易老头,你的两个侄女还真是异于常人。一个挑战难度,得不到的才想要。而另一个,啧啧,追起人来,连汉子都自愧不如啊。”
巫易吹胡子瞪眼,举着拐杖作势向他打去:“忻笠是茵儿救命恩人,又是因为她姐姐才成这般。她理所应当前去安慰一番。”
季老头伸手将门打开,一只脚踏了出去,回过头说:“啧啧,安慰无妨,只要不安慰到‘秉烛夜谈’,倒无伤大雅。”快速说完后一溜烟的跑到没影了。
巫易站在原地琢磨琢磨。低喃道:“忻笠那小子不错,若是真的‘秉烛夜谈’也是无伤大雅的。”说完自己干笑两声,熄灭蜡烛,向外踱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