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闺如梦》微雨飞霏

22、怜子如何不丈夫

　　过了四日，趁着稍微空闲，洛凝晨便去赎当了。伙计一看她的当票，便请入了内堂。不过一会儿，程生就到了，吩咐几句后，下人上了壶茶，便都下去了。
　　洛凝晨知事态紧急，自己虽不清楚来龙去脉，但是当日程生看着这块芙蓉玉佩的眼神，她便知十有八九他是个明白人，便将自己所知的都透露了。程生点点头，脸色毫无动容，只道，“有劳了。这块玉佩还请姑娘收好，日后若有需要，便是信物。”片刻，便吩咐伙计送客。
　　洛凝晨知此人一向沉稳风格，处变不惊，但看他言辞恳切，想来孔曦应该不必捱久，只想不到芙蓉玉佩是另有机关，孔曦竟然将如此重要的物事赠与自己，心头一阵激动，更觉得要设法再和孔曦见一次才好——是夜，如此这般……
　　洛凝晨叩了门，那老头是一句话不说便放她进去了。快到孔曦住着的那间屋子，却听得有人说话，不由一怔。好奇之下，洛凝晨还是放轻步子走近了些，却听得分明，倒是一震。
　　“只要我认下这孩子……”那个男子的声音，温和淡定。
　　“不可以。”孔曦却是难得地铿锵之语，掷地有声，又柔声道，“我这么做的话，便辜负……”
　　“一碗是红花汤，一碗是砒霜，你宁可选那两个么？”他的声音中满是焦灼之意。
　　“我不后悔。若没有你来洛阳提亲，便没有今日。那些日子，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死而无憾。”孔曦的声音，温柔甜美，仿佛是忆起往昔的美好。
　　“你这是什么傻话！是我负了你，害了你。”——这句话，如雷声，轰得洛凝晨体无完肤。
　　什么都不必说了——洛凝晨转身即走。经过大门的时候，门人问道，“要不要去将二少爷的马牵过来……”只得了洛凝晨一个白眼，却又是几分碎银甩了迎面甩了过来。
　　洛凝晨刚出了门，却觉得领口一凉，已经被一柄长剑抵住了咽喉——原来真有报应这回事，脸上浮现一丝惨淡的笑容。
　　剑，握在一男子手中，三十不到，白衣映月。“带我去见孔曦。”声音冷冷。
　　洛凝晨望了他一眼，动也不动。那男子双眉微蹙，剑尖略递，她的项上已经呲出了血珠，却仍是不动，无畏地直视着。剑走偏锋，划开了她的杏黄罗衫，襟子也破了。
　　那男子却“咦”了一声，收剑回鞘道，“我是来救她的。”
　　洛凝晨顺着那男子的视线望到自己身上——只见衣衫破损处露出了那块芙蓉玉佩，咬了咬嘴唇道，“把你的剑架在我脖子上。”返身走回院内。
　　此时，只听得一声长嘶——洛凝晨一回头，只见她来时坐的那辆停在远处的马车已绝尘而去。一愣之下，便已明白，只对那挟持自己的男子道，“快点，没时间了！承礼一定是看我有危险，回去搬救兵了。”
　　那男子默不作声，把剑架在洛凝晨的肩头，随她入内。门人已经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径直走到那房间，洛凝晨叩了门，方才发现是虚掩的，犹豫了下，还是推门进去了。里面此刻却只有孔曦和上回的老妈子了，两碗药还在桌上。她定心了。
　　“柳郎？！”孔曦的眩晕映在洛凝晨眼中——从未有过的激动，声音都在颤抖。片刻，方才将目光转向了洛凝晨，“妹妹？”却是低下头去避开了洛凝晨执着的目光。
　　“跟我走。”那男子的声音里有了暖意。
　　“你……”老妈子惊骇之下，已经不知道如何言语，只瞪着被挟持的洛凝晨。
　　“我……”孔曦脸上却是犹豫之色，半晌不决，只眼泪渐渐流下来。
　　“姐姐”，洛凝晨咬了咬牙，她虽不清楚这男子身份，但是孔曦——不仅是情同姐妹，也是他非常在乎的人吧。“人生是不能回头的，你要往前看！来日方长。”
　　“我……不走。”孔曦低着头，声音越发轻了，听得人心碎。
　　那男子却不由她分说，收了剑，一把横抱起孔曦，便向门外走去。洛凝晨看了眼那吓得直哆嗦的老妈子，也随后抽身，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要怎么和老夫人交待了。
　　还未到门口，却听得一阵呼喊之声，只见院外亮堂堂。打开门，只见孟府一干家丁护院都在门外，一字排开，正向别院渐渐围拢。家丁们骑在马上，手持火把的也有，棍棒的也有。何管家在最前面，旁边还有孟家的三位公子爷——几乎是全员出动，阵势不小。
　　洛凝晨暗叫麻烦，看样子，老夫人不惜家丑外扬，也不肯放人——大约是为了孔曦腹中的娃娃吧。那么，孔曦更是不得不走——即使留下来，平安生产之后，恐怕老夫人有生之年也会软禁她了。可是，孔曦，是这样美丽的一个人，怎么忍心……洛凝晨不敢想下去。此时，那柄长剑又架在她的脖子上了。
　　“你们若不让路，这位姑娘就要香消玉殒了。”那男子在她身后淡淡道。
　　何管家向洛凝晨望过来，面露为难之色，却并未退后。
　　“婉儿为了救你可以夜半出行，你却任由奸夫来取她性命么？孔曦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媳，不辜负了我往日的一番苦心栽培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孟府众人身后传来——让开一条路，却时承礼驾了车，老夫人到了，掀起帘子，从容不迫。
　　“娘，我……”不必看，洛凝晨也知道孔曦的哀婉神色——他任何人都可以为之动容。
　　“动手！”洛凝晨面无表情，微动双唇，轻声却有力。多半是缓兵之计——以洛凝晨的判断，老夫人可以调动的人手应该还远远不止。孔曦的情郎再有本事，眼下却并不见人来接应，极有可能是孤身前来——双拳难敌四手，多拖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啊！”洛凝晨只觉得肩头痛楚，一声惨呼，稍稍回头，正对上孔曦充满歉意的泪眼。
　　“对不起。”摇了摇头，手一挥过，洛凝晨闷哼一声，又是一痛——孔曦拔出了方才刺入她肩头的簪子。“我欠你太多，来生，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没关系。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法子。”洛凝晨强忍了疼痛。她看到了孟凭砚，是那样地关注这边，远远超过孟凭墨向自己投来的灼热目光。肩头痛，心头更痛——但是爱屋及乌，便是如此罢。“日后，愿姐姐，与自己的意中人，两情长久，白头到老。”不知道孔曦芳心倒底许了谁，但是，作为姐妹，总是希望她幸福的……
　　“放人！”孟凭墨与孟凭砚齐声道。
　　“不准。”老夫人面若寒霜，沉声道。“孔曦，你倒是下得了手。那就动手好了，孟家……”
　　洛凝晨知道老夫人的脾性，更加确定她是在拖延时间，后面应该还有大队人马。不待老夫人说完，便作了虚弱状，倒在孔曦肩头，轻声道，“你挟持我，声东击西。让他去抢匹马来，快快离了这是非之地。不能拖时间了。”
　　“谢谢姑娘。”那男子扫视了对面人马一眼，便压低嗓门向二人道，“左边。”又向站在最右的那个护院朗声喝了，“足下哪条道上的？”待众人齐齐向那尚在愣神的护院望去以为要单挑时，人影一闪，已向站在左边角的一个家丁动手。洛凝晨也配合孔曦，向左缓缓挪动，蓄势待发。那男子轻松得手，揽起二女便策马而奔。孟家众人如梦初醒，方才去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