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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云自无心水自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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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寒食,没几天便要清明了,又见风雨飘摇起来。
孟凭砚前些日子去了嘉兴打理分铺,算算也要回来了——清明要扫墓,孟家的人是一个也少不得要去的。虽说孟凭砚到了嘉兴便来信报了平安,倒底老夫人还是不放心的,却连着两个上午都叫了洛凝晨去秀园聆训,下午便是一起到铺子里去,全不似往日清闲,只得在用了晚膳后方才有了时间去见见孔曦。
然而孔曦的贴身丫鬟菱歌说已经歇下了,因为寒食那天吃了冷食,肠胃不适。洛凝晨眼巴巴地去了,却只得怏怏地回来,更觉得无聊。便叫小蓉掌了灯,想要修书,提笔,蘸墨,却是不知道该写什么,终于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没有落笔。
她是有千言万语,从相遇到病愈,从劫难到留难,只是,想起当日他说“有人看着呢”时的语气,倒似有三分在推开她,便觉得心头难过,好像一根刺儿扎着,是说不出来的疼。
“小姐是不是累了,那就早点儿歇下吧。我来收了去。”小蓉自善解人意。
“也好。”洛凝晨出了书房,想想他不过明后天便要回来,自己这个挂名二少夫人又有什么好起劲的,反正连蜜月期都过了。
“小姐,我昨儿听得大厨房的人说……”小蓉似是有些犹豫。
“说什么?”洛凝晨面无表情。她听到的可多了去了,只是想想人家说的不过是向婉娴,又不真是自己,便也看开了些。毕竟说起来也是个主子,底下人倒底不敢当面给她脸色看;即便是对她主仆二人有些怠慢,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如今她们都在小厨房里作的三餐,平时也不去前院,倒也算风平浪静,相安无事。要不是前些日子老夫人为了余杭之行另眼相看,才有不少下人有事无事也来见礼,她们此刻当是更为清静的。
“说二少爷至今未与小姐圆房,是因为有隐疾。”小蓉一咬牙,倒底还是说出了口。
洛凝晨愣了一愣,“这没边没影的事儿,偏叫那些爱嚼舌头的慢慢嚼去”,顿了一顿,缓缓道,“我知道你心里定然不平,可是这些事情,都是越描越黑的。”
“小蓉明白。”小蓉低了头,看不见脸上的神情。
洛凝晨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却心中一动,想起那日在秀园外听到的那番话以及孔曦当时的反应。即便是真的,她也要让这个传言消失——这样想着,便抹平了心头那一丝怅惘,抬头只见月明星稀,微风拂过脸颊的时候觉着了凉意——却比在客栈那夜的要暖和了……
翌日一早,顾嫂便来通传洛凝晨到前厅——孟凭砚回来了。
他站在老夫人身前,一身藏青衫子,却是下着雨的缘故,解了蓑衣后,身上仍是湿淋淋的,发丝上滴着水珠下来;因为走得急,面色微红,喘息之声未平——想来必是方才到的。洛凝晨看了有些不忍,却也只递过帕子去,触着他冰凉的指甲尖儿,便是一哆嗦。只见他眼中仿是有丝笑意浅浅,淡然道,“不仿事”,轻轻拂开了洛凝晨的手。
朱唇微抿,便退到老夫人身侧,静静听了他们说话——扫墓的事情竟是无尽的繁琐么。
清明时节,各家都是一样的,故而路上人虽多,但是并没有什么热闹的气氛。好不容易捱过了,老夫人也没再让洛凝晨去聆训或者是到铺子走动,她却没有什么玩乐的精神。只是突然想起小蓉那日说的话,此时又犹豫起来,终于还是强打了精神到书房去。
远远望去,半开的窗牖掩映在芭蕉丛里,孟凭砚的身影时隐时现。一路过去,洛凝晨听得自己心口突突地跳,也拿捏不定说什么话。在门口站了半晌,始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无端端心乱如麻,举起手几次,却是没有叩门。
“谁?”孟凭砚大约是看到了门口的人影,也不惊,只当是下人,却良久未听得答复,方才过来开了门,此刻倒是颇有讶异之色——只见洛凝晨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口。
“我,我有话要和你说。”洛凝晨见他忘了请,倒也走进去了,却见孟凭砚手持毛笔,往后退了两步,此时更觉得自己这一趟是不该来的,然而事已至此……便反手关了门,“我嫁过来到现在,我们一直分房睡,外面——外面的人不知道要怎么说我!”言罢,洛凝晨已经是从耳根子羞到了项上,也不敢看孟凭砚的反应,只觉得心口怦怦然——这样的话,要她来说第二回是决计不可能的了。
却是半天也没听得孟凭砚的答复,洛凝晨方才抬起头,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书桌前,桌上搁了一排大大小小的笔,两方碧玉镇纸压着——他正画着一幅像,只是才勾勒了轮廓,洛凝晨隔得远远儿的,伸长了脖子,却看不清图。
“你……”她本以为孟凭砚会笑,会怒,会气……可是此刻,他却是没有半分的激动。只觉得自己是枉作小人,白费了一片心思,却还叫人看轻了去。
“你想得周到,我明儿便搬回来。”孟凭砚淡淡地说,一边又将笔蘸饱了墨汁,却不曾在砚台上撇了,只将一滴墨落在了画上;仍是头也不抬一下。
洛凝晨默不作声行了个礼,悄悄出了书房,又掩上门。她见着这番光景,还有什么不明白——却不知道是为了哪般情由,只叹了口气,慢慢走回去,也不见雨丝又飘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