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锁清游》恰恰樣DID

13、十二 对影三人

　　此后的日子过得白开水般清淡，细细品味依然有股似有若无的清甜。用敞开的心来看这个世界，总是那么轻松欢快，不再抱怨不会逃避甚至有点依恋……这纷乱中的祥和。
　　这祥和是祥太给予满儿的，她可以允许自己这么认为。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还以为自己所有能在意的都停留在金猪年前的元夕，其实不然，都是自己太过钻牛角尖了，退一步真的就能海阔天空！就连心境也出奇地平和。
　　以前的日子是过一天算一天的来着，对于胐夜之约满儿只是出于说到做到而应约，从不期待也是极少准备，现在也一样，虽说不怎么期待，但一旦到了约定之日，满儿便会无意识地有察觉。每次相处的时间都短得有限，短得无法将她想说的和要做的完成，最后只好化作一声叹息，随着那一声声叹息溢出的同时，满儿的警觉力也随之渐渐衰减……
　　不经意间月又亏盈轮回了八个季节，微弱的光芒投射在地上丢下一个个个斑驳的铜钱影，树影婆娑隐约绰绰，昏昏暗暗，绝对地影响个人的视野。
　　呀，今晚迟了，有些许事情耽误了的满儿脚程，想来他是要等久了吧，自从认亲了之后祥太就缠得她一个粘……粘得窝心……窝心的诚，只是有点固执再加点偏执，其实也不赖嘛，因为她自己就是这个样子啊。
　　还记得去年的那个滂沱的雨季，他们的又一个约定的日子，瓢泼的雨倾盆而下，电闪的雷鸣阵阵轰隆，直惊得人那一个胆子都没了，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会选择静静缩在屋子里头，那一日是重要的一月一次的见面，估计祥太是被那一竿子的奴才们给看牢了，本想轻笑自己的不识变节，仅为了一个诚字，她在风雨中摇摆不定。
　　远远地就看到电光下那一团小小的，近了看清楚是祥太的那股喜，还有见到那颤抖的那股忧，没有伞的庇佑就这么直直等在雨中，会他们那个重要的‘诚’。
　　‘哗啦啦’的骤雨噪响个没完没了，只见祥太扬起小小的脑袋动了动嘴型：“就晓得姐姐会来，祥太没失信！”满儿居然听到了他都听不见的那声微弱，还那么清晰那么生动，每一字都深深印入记忆。
　　傻孩子，今晚没有月亮呵！心疼祥太，还置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了，凡事都该控制个‘度’，都是自己的不好，害得祥太挨雨受冻，那个单薄瘦小的身子。
　　想想就满心的愧疚，思绪杂乱地飞，行色匆匆间撞上了一个，该说是人吧，会发出‘哎哟’的东西。本该是满儿惊得找不到方向的，谁料他反而恐得连连后退，条件反射地陪不是，点头如鸡啄米和念叨‘三字箴言’——对不起，。
　　“你在这里做甚？”带点火气带点寒意的熟悉声音倏地响起，满儿抬头直看向源头，祥太眼里满满的不容人的眼神丢向那个‘唐僧’，暂时就先这么称呼吧。关于道歉的话，一句是好，两句是真，三句四句可就罗嗦了。
　　听到祥太有点威仪的声音了，‘唐僧’吓得语无伦次，那个叫磕头如捣蒜：“是奴才的不是，给主子陪罪了！饶命！”。
　　咦，这个尖细的公鸭嗓听着熟，可就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的，紫禁城一抓一大把的太监，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满儿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在祥太帮扶着爬起来，切，灰头土脸的，没面子，脸臭臭的。
　　“没事吧？”祥太转瞬又恢复了轻柔语调，“都是这该死的奴才，唐突了姐姐！”
　　“掌嘴！”语气僵硬不容置喙，现在发号命令的是祥太，不，是胤祥，满儿很满意他有这样的魄力，皇族的就是该有这种气势。
　　“嗻！”，接在下头的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抽耳光的声音，很好，满儿赞许地看看胤祥，再看看那边的东西，呵，这是谁啊？她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应该用这句话来形容三人的再遇。那个自抽得不行的还能是谁，没错，就是曾经那个狐假虎威视主为仆自诩有十阿哥撑腰的阉人，自从被满儿狠狠教育过一番之后，那家伙就没了气焰，自然也不敢耀武扬威，对胤祥这不甚得宠的阿哥也懂得了低头。
　　可是这样还不够，满儿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恼怒和恶毒。嘿，还怕差点暴露自己哩，这下可好，遇到熟人了，也应该打打招呼关照关照了，毕竟她见过的人有限嘛！
　　“哟，瞧瞧，这什么眼神！”满儿不客气地冲上前去，食指挑起了他的下巴，用很轻蔑的眼神觑着他，这狗奴才欺得祥太有够久了，总算也有今天了！小太监愤恨地瞪着她，可满儿回敬的是一个微眯的笑，像银的那种皮笑肉不笑，能让人从心底发寒，莫名其妙地心虚起来。
　　“这才像个奴才嘛！”看着小太监垂下的眼，满儿揪紧他的衣领凑上前去在他耳边轻吹风，“告诉你，不准哦，对主子使脸色，对主子咆哮，更是不准对主子磨爪牙！忠犬守则，你要受用一生的呵！”
　　被人这般羞辱是人都会反抗的，他可不行，一早便识清了自己的立场，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眼前的婢子不好惹，后头的主子惹不起，所以他认命匍匐。再灰溜溜地退下。

　　刚才的一路小跑再被枝桠勾到，满儿的头绳松散开来了，清宫中是不准披头散发的，她一边喘匀气息一边解开发辫，细细地再细细地梳理。没有梳子很快就乱结几绺的，用手代替梳子的结果是越弄越乱。
　　她那个郁闷啊，在以前的时候拼命想留长发，是为了做真发头套而准备的。撩起这及腰的发丝，她不由微微蹙眉，摆在这里还真是什么用都没，先不说难打理和保养，就连不多的身体养分都被分了，真恨不得拿起剪子咔嚓几下个轻快。
　　可不行啊，在这里女子的发是仅次于贞洁所代表的意义，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想剪就剪的后一刻就绝对会被人用唾沫星子伺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更何况她还身处万恶之城的中心，不是说她不够胆儿性格的，反正能不招惹的就尽量避免，省得麻烦！
　　“死太监！坏了爷的兴！”哟嗬，祥太貌似是吃了枪子了，满肚子的火药味，还在满儿面前说称大佬，“没一个好东西！”
　　“也不尽然啊。”满儿漫不经心地扯散一个结头接口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宦人嘛也不乏佼佼出色之辈，就如著史记的司马迁，造纸的蔡伦，下西洋的郑和，不都是受过宫刑的？但此辈忠君侍世者名垂千古。”
　　“姐姐这话说得有理！祸国殃民者，不都是太监？”祥太不满得反驳道，由此可见，今天他受了哪个死太监的气了。偏那小太监运道死差死差的，正好撞上他的刀口。
　　“这点，様者不否认，可你想能为祸者不都有昏君后盾么？秦二世的赵高，汉灵帝的十常侍，就拿最近的九千岁魏党说事，要不是君主给他们无上的权利，他们又哪来能力鱼肉欺祖的？”
　　“所以说……”
　　“所以说呢，凡事要是只看一面的话，祥太就不聪明了哟！”发丝还是那么纠结，满儿气恼地对付下一个结头。
　　“切！”说着说着满儿又绕回祥太身上了，他示以不满的轻哼，鬼小子连这也学她。
　　“祥太听过没？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满儿的思维偶尔呈跳跃式，本来在平时她是不大爱说这方面的话，可有必要教会祥太某些。
　　“啊？”祥太用手比着阴影黑线和问号，表示他完全的云里雾里。特别在听到了‘女子’二字时，便疑惑地看看满儿，嗯，有点道理，认可地点点头。
　　满儿弄不开乱发，呜，就此放弃，随便束起拉倒。抬头正好看到祥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顿时那个那个气啊！她不否认她老欺负小朋友，还欺得人家不敢还手的，可他也不必把她和那句话联想到一起吧，牙痒痒的，咯吱咯吱在磨着。
　　“死小鬼！你这样看様者干吗！”教育失败啊！长吐一口气，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有必要重塑自己的形象。
　　“女子，指的是奴婢，包括宫女。”
　　“小人，指的是奴才，特别是太监！”
　　‘特别’二字祥太貌似有那么一点点了解满儿此刻的心态，便献宝一样的说出自己的看法，要知道她的思维总是飘忽不定的，很少可以猜出她的心态的说。
　　“姐姐，你讨厌太监？”
　　“嘎？”满儿顿时大脑当机片刻，然后机械化地伸出手，在祥太的小脸上狠狠蹂躏。
　　“疼，疼，疼！”祥太吃痛地叫唤，快速地把脸蛋从她的魔爪下抢出。
　　“没礼貌！”大人讲话时小扑满从来都不插嘴。是她家的就要和她一样教养好，“看你小样以后还插嘴么！”
　　不插嘴就不插嘴，祥太在心里嘀咕着，揉揉自己受虐的小脸，果然女子难养也！可不能让她看出不满，只好讨巧装巧扮巧，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呃，许久没有声音，半晌才看到满儿向前走去，祥太满脑子的不解，这个姐姐太太太反复无常了，方才还脸臭臭地离去，现在又抱着只什么动物眉开眼笑，黑不溜丢的看不真切！还好还好，警报解除。只是对祥太来说。
　　对满儿来说可不好了，为了不惊动旁人，她故作镇定地坐下来，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竭力让自己惊得心动过速的心脏平缓下来，一边将夜四脚朝天地捉弄，一边承接前头继续说：
　　“难养的原因在于呢，作为一个主子对他们不能好也不能差。对奴才好，他们便当主子好欺负，不放在眼里了。对奴才不好，他们会以为主子是恶人，存心诋毁。”
　　“要反过来理解是，一个奴才如果对主子太过顺从，反而会被当作奸佞心怀叵测之徒，反过来说要是这个奴才有点叛逆，极有可能变成主子欲除之而后快的角色。”
　　“真的是两难，要想当好一个人！”看她还真能扯，硬把死的活的混淆一通只是为了应证‘凡事要看两面性’这个话题。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呃，叹一口气，帮祥太叹的，也是帮自己叹的，随后开始发呆。心思涣散得不像样子，自己都在说些什么的，还有祥太参与的讨论，她没了心思记了，好在他也习惯了与她的交往了，自然没察觉到方才片刻满儿的变化。
　　任由夜捣弄她的发丝弄出更多的毛结，满儿不气也不恼，轻点着小皮猫的鼻尖，突然间想唱歌了，为了辅助平缓自己，还有刻意放轻松自己。
　　“庭に咲き始めた夕顔に，水を打ってあげたら，遊びに出かけていた猫が，帰ってきたわ「おかえり」……”
　　一曲《夕颜》，专属于八雲的主题，可以让她迅速地忘我忘忧，也可以让祥太听得如痴如醉，因为他大约知晓了歌词大意。
　　不禁再一次地动容，月宫诚主就是这么一个人，她不是宛如月如风无意保持距离，相反的是她是刻意拒一切于千里之外，并不是要玩故作清高冷漠的游戏，而是聪明地不想和任何有所牵扯，这样她才能不受约束活得自由轻快。
　　祥太崇拜小扑满，羡慕小扑满。眼神就围着那个人转着，在淡淡的月光下，她被笼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柔和，随意将头发扎成两股，嫌长就对折起来，发不成髻也不像辫，倒有点像现代最流行兔公仔的造型——耷拉着双耳，脑袋一摇一晃起来就更加惟妙惟肖。
　　她真的是从月宫而来守诚而留！祥太丝毫都不曾怀疑过，看满儿这么灵动的样子，感觉随时一蹦就回去了她自己的地方，思及此一抹淡淡的忧愁爬上心头。
　　“姐姐，你会不会……回去了？”祥太嗫嚅了半天。
　　“也……许！”满儿垂下了眼睑，漫不经心地捋着夜的毛，她是真的不知道，她想林汐想汐满苑还有社团的大家，离家久了的孩子总是思乡得厉害，可转念一想到有筱满在的那个世界就心生厌憎排斥，这也是她不像芸芸穿越女那样心心念念地嚷着要回去的原因。风情人文那里就算是好上了天，只要筱满在濮衡身边一天，她就一天就不要回去，就如她说过的他活她死两人不共戴天。
　　人们总说时间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漫长的3年下来总该洗刷了一些记忆吧，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会淡忘，用在满儿的身上就是明显的例外，一想到自己会穿来这里的原因她就是耿耿于怀。现在她又多了一层牵挂，小胤祥太，这个她在这里的唯一亲人。所以暂时她是没有要回去的意愿。
　　“也许会留。”思考了好半天满儿算是给了一个比较安人心的答案，看到祥太忧郁的脸转为欢喜，她当下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点坏，她坏么？满儿看向可爱的祥太，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什么。突然间有个念头从脑海里划过，这次倒是给她抓住了。
　　“祥太，你发誓，你不会将我们两人的秘密说出去！”满儿的表情从所未有的认真，她联想近来的前头后头，逼胤祥起誓很有必要。
　　这，祥太稍稍顿了一下，思维飞快地运作，随即就掌心外翻：“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爱新觉罗胤祥立地为誓，绝不将姐姐的事告知第三人，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不用你天诛地灭，那就保佑様者消失好了。”满儿看似轻松的措辞，反倒更令人措手不及，只是两个人的秘密，天地都作不了数，因为那些都是虚无的，封建那辈人才当回事呢。倘若是祥太真的不能信守承诺，她绝对有办法让祥太找不到，总归事态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头才放心。
　　“可以不要么？”祥太有点惴惴不安，因为他已经逾规了，他发的毒誓就报应在他身上好了，怎么可以牵扯到她？
　　“你做不到么？”满儿的语气忽地直直掉温，让人凉到心里去，“只要你信守你的誓言就好了嘛！”貌似诱导貌似威逼，她总是有办法让祥太无法反驳。
　　“有违此誓，月宫诚主小扑满就此消失不见！”满儿眨了眨眼示范一遍。
　　“有……有违此誓，满儿姐姐就此消失不见！”胤祥只好硬着头皮下狠誓，他无法拒绝，如若不然，今夜就是最后一别，他可不要。
　　“嗯，好孩子。”满儿一下子又恢复成那个温和的人了，爱怜地拍了拍祥太的小脑袋。
　　那小脑袋下的小身子在微微颤抖，差点就冒出了冷汗。不是满儿非要逼他到这种地步，她也不想的，为了给自己一个保证，也为了告诉暗藏的那个人，她，绝对没有任何企图，不管是不是她多心了。

　　早就知道了有个尾随的影子，好像从祥太病愈之后就开始了。满儿不用考虑他的身份和由来，从现在看来应该是友非敌。曾经还一度为遭人监视而胆颤不已，连做事都频频出错事倍功半，后来她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要不知道有这件事就是了。
　　满儿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以往和祥太交往的老旧模式套用起来，只是很明显地没有以前那样嚣张了，不再任性地将他正太的粉脸搓揉了，只是很静静很静静地接续上个月未完的故事。
　　胤祥似乎也是没有察觉到满儿轻微的变化，依旧很专心地听着非本朝的趣事奇事，那种认真听讲的神态，还时不时参与几句讨论，她几乎可以怀疑祥太也不知道被盯梢了，事态究竟是如何的？
　　怀疑归怀疑，她不知道也不清楚，只隐约地觉得大事不妙，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坏，所以也就不太过在意……
　　今天倒让她真的撞上那个暗影，差点没把她吓出心脏病，还好她脑子够活装傻逃脱，后头的事情她也担心。照以往来说，他或她貌似也不乐意让人知道他的存在，自然也不会傻不愣登地跑出来追究，要不还真的不好解决。
　　这样子他好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