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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维系吾亲 ...

  •   终于是撵跑了不速之客,一种沉默一种尴尬在两人之间无声地传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胤祥还很骄傲地宣布自己的壮志,没想到却在不久后的今天颜面扫地,他不该挖个墙角把自己给埋了么?她不止一次地告诉他是高贵的皇族,也不止一次告诫他不要随便让人欺负了,更是每一次见面就给他灌输种种道理和原则,他愧对她的教诲,看到她眼里流露出的失望和失败,让胤祥有种明显的负罪感,却也激发出他心中的另类自尊。
      一再地在她面前狼狈他可不要,至少在她心里他可不想被看不起。胤祥不知哪来的勇气他傲然地看向前方,倾泻的月光投在深夜无人的御花园里头,淡淡的柔柔的也是亮亮的,只是欠缺了一点温度,就像眼前的人一样。
      银色的光笼在那有点高度的身影上,自以为是承受着满满责怪的视线,其实不然,她一点都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站在月光下很自然地笑着,轻轻的淡淡的足以让胤祥莫名地安心。
      “猜姐姐给你带了什么?”满儿清淡的语气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她故意笑得神秘兮兮的,然后像耍宝一样地凭空变出一个食盒。至少她很会使用人的好奇心,是使用而不是利用,她要让祥太忘记今晚的不愉快,今天是他的生日,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日子,教育什么的以后都可以进行。
      “CAKE!生辰才有的吃的哟!”满儿本想说是生日蛋糕的,但考虑到胤祥是不懂的,便多说了一两句作说明。
      “我不要!”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预期的责备,胤祥不免心慌再加上对生辰只有不好的回忆,他任性地拒绝了满儿一番心意,紧张地攥紧了小小的拳头,松了又放放了又松,期待着并害怕着她的怪罪,似乎这样才能好过点。
      似乎是了解胤祥心中所想似的,今夜的满儿出奇地反常和温柔:“胤祥讨厌额娘么?”
      讨厌?没有,完全没有!胤祥喜欢额娘,很喜欢很喜欢的,只是额娘身子不好,他们母子很少能见面,每相见一次他就难过一次,因为额娘的身体每况愈下,于是他便很天真地认为,是不是自己越少见额娘,她的身体就会坏得慢一点,所以也导致了他不能像别的阿哥一样能时时撒娇承欢膝下。
      “额娘……喜欢。”胤祥小心翼翼地答,就怕又不对了,他是男子汉想赖亲娘是另一种懦弱,但这毕竟是天伦啊!
      “为什么要犹豫?喜欢就是喜欢!哪有小孩子不喜欢自己的娘?”满儿有点不满地蹙眉,很轻很轻地捋着那胤祥的发丝,“这并不丢人!再问胤祥一次,讨厌额娘么?”
      “不,最喜欢额娘!”这次的回答声音响亮充满自信。
      “这就对了呀!那胤祥为什么要排斥生辰呢?要知道你出生的那天也是你额娘最痛的那一天!十月初一是鬼节那有怎样?那是额娘最高兴的一天啊!”
      “因为我的出生?”丫的,臭小子总算是想明白了,不枉满儿一番苦口婆心。
      “是的!额娘最爱胤祥了不是?胤祥也最爱额娘了不是?”满儿在诱导胤祥的时候也在说服自己,还是有人爱的不是么?至少能给自己留个心理宽慰,就这样想着想着近日来的不快也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嗯,胤祥用力地点了点头,从小教养嬷嬷就告诉他他的地位低下,要想在虎狼环伺的后宫中成长,他就必须吞掉所有的委屈和眼泪。现在听到满儿这么说,有种如蒙大赦的轻松和畅快,什么渗透到心的深处!
      “满儿,给我!”老气横秋的命令语气,看着祥太在别人面前一副胆小唯诺,却偏要在自己面前摆谱摆架子,这点让满儿不爽,真是个不太可爱的孩子。想想就有了点委屈,不满也挂在了那微微撅起的小嘴上,以示她无声的抗议。
      可胤祥呢,注意力全被满儿所准备的吸引去了,将突然钝化掉的某人给忽视掉了。围绕着神秘食盒打转的还有那满满的忧虑,不是胤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和满儿来往到现在基本是被耍着玩儿来着,她总是以他的姐姐自居,经常会给他来点意外的说教,偶尔也是牵强的可以。
      凡事留个心眼应该不会错,他只是照着她的话做来着,不必有后顾之忧。瞧他在怕什么呀!不由得暗自鄙视自个儿一把,爱新觉罗胤祥,你真没出息!
      看着胤祥一会阴一会晴变化不定的脸,那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呢?满儿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是更多的是期待——期待着自己将得到的评价。
      雪白色的一块不知道叫什么的糕点盛在当中,只是很简单很简陋的一块蛋糕,纯粹是由鸡蛋牛奶面粉组合而成,几乎可以说这是一个纯手工制蛋糕:
      鸡蛋和牛奶是向彩萍姑姑求来的,她早知道要用便省下来了;面粉完全靠人手工来磨制的,保证了颗颗细腻柔滑均匀,这个时候还没有低筋中筋高筋富强粉,就算有也不兴在老封建厨房;连铺在上头的鲜奶也是自制的,一次次地计算至调配出满意的比例,亏在曾经是汐满苑学了不少,应付这点小事也说不上难;美中不足的是这里没有黄油更别提橄榄油,还缺了点别的什么。但总的来说即使没有水果来点缀,这块用来庆祝生日的蛋糕也是中上之作。
      不等祥太那片刻的犹豫,满儿就自顾自地拿起小勺挖了一块送进他的嘴里,带着满是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切切地想知道。胤祥终于咬下了那么一小小口,那松松的软软的还带着点弹性,那幼滑柔嫩的入口即融然后扩散,就好像那风扬的鹅毛大雪一落地就化的感觉,不似以往吃过的任何点心,好好的口感,因是现做的,那暖暖的温度一路延伸到心底……
      好吃!胤祥脑袋里只有这么一个词。别的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是一口接一口地猛吃,弄得脸上都是鲜奶和蛋糕屑,看着他这么毫无形象饿死鬼投胎般的吃相,满儿就笑开了,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出来。一边笑着她一边拿出绢头来,像个慈和的长辈般小心地擦去祥太嘴边的一塌糊涂,目光里说不出的温柔来:“小心,吃慢点,还有呢!”
      也不知怎么的,突然间胤祥停止了狼吞虎咽,泪光灼灼地硬含在眼眶里头打转再打转,痴痴地仰视着那为他抹去残屑的人——一个自称‘月宫诚主’自诩为他姐姐的幼稚小仆婢,看上去弱不禁风实则强劲,是这样形容的吧。胆儿够大心儿够细,就是不愿意向别人敞开心扉,这点和他也和那个他很像,这种就叫做同病相怜吧,大家都是同类呵,有点庆幸,不,是很庆幸。
      满儿不知道自己方才无意的举动在胤祥的心中,就仿如掷在河中的小石子荡漾起层层涟漪,一圈圈一层层地从最中心的地方扩散开来……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胤祥又突然间垂下了头,始料未及地又迅速抬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对胤祥好,满儿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对祥太好是没有理由的,如果真要说理由的话,那也许因为她视他为弟弟吧,就算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祥太是様者的弟弟呀!”
      “那一开始呢?”小东西有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那最先的时候呢?我们素昧平生!”
      “痛”祥太一声惊呼,揉着自己被敲的额角。没错,就在他刚问出口的时候,一个个暴栗砸了下来。
      “你还好意思问啊?”只见满儿气乎乎地瞪着胤祥,“是哪个不知情趣的小鬼破坏様者赏景的好心情,又是哪个小鬼可爱地活像只兔子?”
      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倒是先被满儿狠狠数落了一顿,呃,前言不搭后语,还有点强词夺理,顿时满满的伤怀立刻烟消云散,忍不住地反驳!
      “爷不是兔子,爷没有红眼睛,爷更没有哭!”小脸儿鼓鼓地仿佛那充足气的气球。
      “哦,祥太说的都对,只不过啊……”瞧瞧瞧,还真是单纯的孩子啊,不打自招了吧,呵呵,满儿阴笑一下补完了完整的话,“……都是反话!”
      “你……”胤祥一下子被堵地无话可说,是气的,真的是气的,真是不甘啊,总是被她这么弯弯绕着,郁闷啊!确实是郁闷着却很开心,但还有那么一丝隐忧,四哥郑重告诫他的话言犹在耳,谁对你好不是他预备着要害你就或者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突然间回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上,至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不好的回忆占据着他所有的思想,现在的他在颤抖害怕,“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吗?”
      终于是问出口了,悬疑心中持久的问题,胤祥也不知道今晚哪来的勇气,许是仗着今儿个是生辰天大地大他最大,他一直都很想喜欢满儿,那个答案可能从今就断绝了他们之间的情谊,他有点不敢赌不是赌不起,而是,而是……可今晚无论如何都得得一个答案,四哥的谆谆教诲他一刻不曾忘,曾经伤痛的往事一点点侵袭着他的内心,告诉他吧。
      可怜的孩子,满儿也没别的话可以用来形容,祥太,不,爱新觉罗胤祥这孩子才多大的岁数啊,就要这么处处防备时时忧心,想这个还是她玩得最风声水起的年纪。无奈啊,满儿苦笑了一下,他又开始钻牛角尖了,现在不是她发扬同情心的时候。
      “祥太,你给我听好!”满儿也不知道自己莫名的火从哪里来,腾的一下就窜了起来,将她难得以来的真心袒露烧得缩了回去,“我不管你是什么的阿哥,也不晓你有我想要的,不论是你高估了还是我低就了!一句话,様者偏爱怎样就好!”
      反复无常,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满儿,还有另一个形容词,那就是——偏激!
      是的,从小就养尊处优的濮小满乖巧伶俐地讨所有人的喜爱,这只是表面现象,一旦真的惹毛她的话,不计后果地也要那个人不好过,她的嘴不是普通的毒,她的心也不是普通的狠,发作起来的她是谁都招架不住的,就譬如谩骂筱满或者训斥恶奴,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字字嘲讽句句挖苦,眼见得满儿将要真正地发作一次,却被胤祥的两个字给生生地拦截了,很简单的两个字,是满儿想破脑袋也料不到的,是她一直所愿的却基本无缘的,自然就彻底地给忽视直至遗忘!
      “姐姐!”二字夹杂了胤祥多少的心思,不管将儿个是怎的来事,他现在只想做一只鸵鸟,一厢情愿地认一个对自己只有好的人,即使以后要后悔的也不打紧。最重要的是眼下,说他是寒号鸟也罢,得过就且过,不求长长久久,只图个眼下舒坦。
      仔细想来,自己也的确没有可以让人要求的,皇阿玛的儿子那么多,有地位有能耐的不乏,无论从哪边说起胤祥都是算不上格的;难不成她是想通过自己来达成什么?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她的心机着实可怕,还不排斥有另一种不可能的可能。权衡再三,他宁可选择相信后者,满儿是真拿他当弟弟来看,就像她一直不绝于口的‘诚’,人无信而不立,诚与信又是相形不离,所以满儿是纯粹地待他亲和,而且会一直这样下去。
      “姐姐!”二字轻飘飘软绵绵,顺着胤祥这稚气未脱的小嘴里出来,说不出的意志坚定,也说不出的柔和安稳,又似尖锐的刃器戳醒了满儿。
      借尸还魂至今,与清代格格不入的生活,倒让满儿一直觉得仿如梦游陈舸,无事人般地闲卧于船舷,看摇动的桨滑破水面惊吓嬉戏的鱼,或笑或恼心全不用心,一任风帆顺畅还是惊涛骇浪,已是置身于小舟之上了,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了。
      祥太,不,胤祥的这句姐姐,两个字充满了信任,给了满儿一丝丝的真实感,唤醒了她一直逃避不愿面对现实,她将一直生活下去,如果不出意外。不知觉中就泪盈满眶,大滴大滴的就落了出来,借着月光的反射。好,她认了,她认下了,明了,这个意义深重,轻如鸿毛却比他山之石更重。
      “满儿姐姐,你怎么了?”满儿的落泪倒叫胤祥有点不知所措,“姐姐说过的,落泪是示弱,胤祥不哭姐姐也不要哭哦!”
      “对敌人流泪示的是‘弱’,对自己人落泪那是示‘亲’!”满儿不是为自己的流泪找借口,而是真的如此想的。
      “哇啊啊啊!”胤祥突然咧嘴大哭,好怪叻,安慰人的倒哭得比较猛了。
      呃?满儿傻眼,祥太该不是以为在自己面前越嚎啕便是亲上亲了,想来他也是有够委屈的,还有伤痛和别的不良情绪,也好,一次性哭出来,满儿要做回以前的小扑满,而胤祥,会一直是‘诚’主眼中的小正太了,也好,哭吧哭吧不是罪,啊叻,感怀的时候背刘天王的歌词,自己是不是恶搞了点,算了,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于是当晚剩余的时间里头俩小鬼头抱头痛哭,哭得倒不是昏天黑地水演金山,将剩余的半块蛋糕和半喇的庆生宴给哭没了,哭累了歇歇再继续这倒是真的,直到周公向他们招手才告终。

      一夜无眠,眼酸了人也乏了,可满儿却始终不能入眠,感动了她整个夜晚的情景,反复咀嚼重重回味,乐得她搂着夜一个劲儿地笑,别的没什么倒把那畜生给吓坏了,喵的鬼叫了一声立刻退避三舍,要是搁在以往夜的好日子就算到了头,幸好是今儿个,满儿不会去计较的,心晴れて 夜も明けて,满儿轻轻地吟诵出口。
      心情好黑夜也光明,是方才那句的译文,心情确实好好,好得她有点不想入梦了。祥太的认亲,不只是他认了亲,她也得了亲,所以被感动被温暖的不是一个人,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封建落后时代(满足不了她需求的总是万恶的,想来也确实蛮落后的,技术落后思想更落后),她,乌苏满儿,也终于有了一个能为亲的牵系了。
      那一声声的姐姐,不是她求来的,是胤祥心甘情愿的,她也受之无愧,即使以前开玩笑恶虐祥太,那小子到底是皇室中人,威武不可屈,好玩几次也没屈服于她的淫威,想来是今天想开了,真心的付出总会有回报,暗暗在心里比上一个大大的‘V’。
      再转念一想,这一声声的姐姐祥太叫的不是太顺口,许是不习惯的吧,即使仍有防范那也在情理之中。可以很明确的说,胤祥心里高筑的墙篱之门向她虚掩着,也就意味着她以后可以慢慢地大步流星地进去了。
      回想胤祥的哽咽之语,每一句都让人恍惚,每一句都叫人心酸:
      “我打小起宫里的奴才仆婢嬷嬷们都看不起胤祥!除了打骂羞辱之外,他们还以同情可怜的目光看待于我—一个堂堂的皇阿哥!”
      “从没有姐姐这般的,给了我教训还教给了我理,替我出气为我雪耻,还了我皇子的尊严!”
      “纵我喜怒陪我哀乐,姐姐是第一人,胤祥喜欢满儿,永远做祥太的姐姐好不好嘛?祥太也当定了……”
      这几句话在满儿的心里翻不起浪潮,当时的念头什么都没有,就是想宽慰那哭泣的娃,只记得自己是这样承诺的:“嗯,好,姐姐只一个要求……”
      “诚然不欺!”两张嘴异口同声,祥太记住了她的原则,离知晓理解实施还有多远的距离?不过,她乐意尝试,于是便在心里起誓,只求祥太能‘诚然不欺’!她断不会不辜负的……胤祥对她宽出来的信任。
      维系吾亲,满儿轻笑出声,在梦中,在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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