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心》林飔飗

12、第十二章 魔龙之心

　　加斯莱得死了？

　　天真又急性子，饶舌又好斗，无畏又孩子气的加斯莱得，死了？

　　前天还奋力攻击普欧却安，昨天还大吃大喝的加斯莱得，死了？

　　“你确定吗？加尔柏特？”娜伊拉绝望地问道。她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啊！

　　“……对不起，娜伊拉。”加尔柏特在娜伊拉的身边喘着粗气，胸口还有隐隐的余痛。“恐怕是真的……请允许我去黄金龙的领域。”

　　娜伊拉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加斯莱得死了，像她亲弟弟一样的加斯莱得……还有一个人也死了，就是曾经叫她“妹妹”的、她唯一的亲人，拉齐德。至少，她心目中的拉齐德已经死了。她所认识的拉齐德是不会加害于加斯莱得的！

　　“娜伊拉，请允许我去给我弟弟报仇！”

　　失去焦距的瞳孔又聚焦了，娜伊拉的双眼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我们一起去！攻打黄金龙！”

　　一声龙吟，三个黑色的影子飞上了橘红色的天空。暗红的落日，宣告着悲剧序章的结束，黑夜之乐章的开始……

　　必须把一切摊明！这个世界已经错了一次，不能让它一错再错！拉齐德抱起了加斯莱得的尸体，仰头望着红色的天空。“威莉，有没有什么魔法，可以让我飞起来？”

　　“风翔界！”一丝风绕了拉齐德一周，他于是漂浮了起来。

　　“我们到魔龙那里去！”拉齐德首先冲上了高空，威莉随后，布鲁顿和辰也默认了拉齐德的指挥权。

　　不久，黄金龙和魔龙在空中相遇了。

　　南天，黄金龙的阵营，有忐忑不安的威莉，惊魂未定的辰，觉悟到会有一场大战的布鲁顿，以及，抱着加斯莱得的尸体，额头上渗出了汗珠的拉齐德。

　　北天，魔龙的阵营，领头的是全身泛着魔力红光的娜伊拉，一改既往带着凶恶眼神的加尔柏特，以及一脸“等这一天等了好久”的泰格。

　　“娜伊拉，是我不好，你听我说——”

　　拉齐德说到一半，加尔柏特忽然举起一只手指，在黄金龙中游移，最后落在手持带血长枪的辰身上。

　　“杀死加斯莱得的人，是你吗？”那一只手指，如千道利剑，直指辰的眼睛。辰咬了咬牙。

　　“请听我说，这是误会……”

　　辰的话被加尔柏特的行动打断了。一杆长枪忽然从胸前擦过，辰暴退一百米才躲过了这一击。“事实就是事实——你杀害了我的弟弟！”加尔柏特和辰战到了一块儿，辰明显处于弱势。

　　“辰！”布鲁顿正要去帮忙，却被泰格挡在面前。“不要去阻碍人家报仇！”战斧和双手巨剑碰撞，电蓝色的火星四迸，第二场战斗也开始了。

　　“快阻止他们！娜伊拉！我们把加斯莱得误认为吸血鬼了，才错手杀了他。我们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娜伊拉！”

　　娜伊拉不为所动：“什么是真相，什么是谎言，如何去判别？”

　　“娜伊拉！！……”拉齐德越看越急，“求求你！看在我们兄妹的份上……”

　　娜伊拉对“兄妹”这个词反应十分激烈，身上的红光骤然增强，黑色的魔杖举上了日落后由暗红转向深蓝的天空。“我把判断交给月龙神，太阳已经下山了，你却仍然不回来！你背叛了我们！霞光炎影！”

　　“风刃界！”几乎在同一时间，拉齐德身后的威莉在四周布下了坚利的风刃，切开了火焰。
　　拉齐德趁机吧加斯莱得交给威莉，自个飞向娜伊拉。他的心情很复杂。向唯一的妹妹拔刀相向，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吗？

　　金属杖撞击着剑刃，铿锵有声。在相持的几秒钟里，拉齐德尝试唤醒娜伊拉：“娜伊拉，黄金龙和魔龙应该和平相处啊！我们没有互相残杀的理……”

　　“那是不可能的！”一阵强风吹得拉齐德翻了好几个筋斗，不觉和娜伊拉已经隔了好远。

　　“为什么！”拉齐德不甘心地吼着。

　　对于积聚已久的怨恨，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娜伊拉身上的红光越来越强烈，似乎已经失去了自我。她温柔的黑瞳，也被狂热的红色占据了。

　　“消失吧！一切祸害的根源！焰骨冥龙！”

　　地狱之火形成的巨龙并没有向拉齐德攻来，而是绕了好几个弯，飞向了手抱加斯莱得，无法执魔杖防御的威莉。威莉吓了一跳，但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瞬间决定了该怎么做，并循着某一种路线开始逃。火龙在她身后烧出了炽热的轨迹，紧追不舍。

　　“威莉！”拉齐德不顾一切地向威莉冲去。

　　“不要过来，拉齐德！”威莉用尽全身的力气扇动着双翼，在危急的时候也没有放开加斯莱得。如果她松手了，误会将更深，局面将更无法挽回。

　　拉齐德一愣以后，立即飞向娜伊拉。至少他可以拖住她的咒文，以免她再次放出威胁威莉的魔法。

　　“不要这样，娜伊拉！死亡已经够多了！”拉齐德一边躲避飞来的冰刀阵，一边接近娜伊拉。

　　“是啊，连加斯莱得也死了。”娜伊拉的魔杖划出了冷冷的魔法阵，“所以，你们要给他陪葬！”

　　爆发的冰箭密密麻麻地射向拉齐德，但是他仍然不顾一切地前进。没有铠甲保护的手臂和大腿上不断传来尖锐的剧痛，然后就是连血液也要凝固的深寒。脸上也划开了几道血口，也许会成为永远的疤痕。但无论自己变成怎样，他都得治愈娜伊拉心中的伤痕——父亲被黄金龙杀死，母亲丢下自己消失了，无理取闹的吸血鬼几乎灭了全族；好不容易才认回的哥哥，却和死敌黄金龙如此友好，亲如弟弟的加斯莱得被黄金龙所害……不是这样的！一切都是误会！！

　　鬓角也流下了鲜血，拉齐德才冲到了娜伊拉身边。“娜伊拉，你一定得听我说！……娜伊拉？”

　　娜伊拉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拉齐德隐约感觉到，在那双眼睛背后，邪恶的气息缓缓升起，而娜伊拉原本的灵魂被挤在阴暗的角落里，无声地尖叫！

　　“哼，愚蠢的女孩，竟然让自己失去理智，给我侵入内心的机会。”“……走开……你这……恶魔……”

　　拉齐德倒抽一口凉气：“普欧却安！”
　　“拉齐德！！”远处传来威莉急切的呼喊，“快带娜伊拉离开！”

　　斧来剑去，布鲁顿和泰格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没来得及穿上铠甲的布鲁顿已经处处挂彩，泰格的铠甲也已经支离破碎。重斧和巨剑，每一击都充满了力量，充满了恐怖的死亡气息。两人都已经气喘如牛，双眼充血。

　　“我还是得坚持，我们不是有意的！加斯莱得暗算了我们！”布鲁顿稍占下风。

　　“他必定有他攻击你们的理由。应该是正当防卫吧？”泰格根本听不进布鲁顿的话，“我得先收拾你，然后赶去给加斯莱得报仇！”

　　布鲁顿心中一惊：“不许你伤害辰！”

　　“名字叫辰吗？我会记住给他立墓碑的！”说罢，泰格提剑突刺直冲向布鲁顿，“接我最后一击！”排山倒海的气势，如猛虎扑向猎物，叫人心寒胆战。

　　如果就此输了，辰会被杀！虽然全身已经千仓百孔，但是绝对不能让辰有危险！保护幼子的苍鹰，毅然迎向猛虎，战斧是坚韧的利爪，眼神是无畏的利剑。自己会变成怎样并不重要，只要能够排除儿子的危险——

　　辰一开始就处于劣势，只能够勉强防守，根本没有想过要攻击。一心寻仇的加尔柏特越来越愤怒，攻击也越来越狠。

　　“战斗啊，懦夫！你杀死我弟弟的勇气哪里去了？！”这已经不是那个温和冷静的加尔柏特了。“如果有本事的话，就把我也杀掉！不然，我绝对会送你到地狱里去！”

　　“对不起！我们并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辰又险躲过一枪，“我承认我措手杀了你弟弟，可是……”

　　“承认了就行！你杀害我弟弟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空中忽然绽放的红色花朵吸引了二龙的注意，布鲁顿和泰格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战斧，斜斜地砍向泰格，撕裂了胸甲，也撕裂了他的身体。泰格痛苦地喷出一口鲜血，洒在布鲁顿身上。

　　布鲁顿的目光渐渐从坚定转为悲伤。泰格就要死在他手下了，他也即将死亡。巨剑穿过了他的腹部，鲜血沿着长长的剑刃，滴落……

　　“为什么？”痛苦和死亡，忽然变得遥远。布鲁顿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加尔柏特和娜伊拉已经为加斯莱得和拉齐德发疯，我原以为你是最有可能听我们解释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也有不比他们少的怨恨？”

　　“这是当然的。”泰格也不去管飞速逼近的死亡了，“贾兰德是我的挚友，而拉兰……是我的亲妹妹。”

　　布鲁顿嘴一张，吐出一团血水：“你忽略了一件事了……辰那孩子，流着拉兰的血……”

　　泰格已经失去了剧烈的感情起伏，缓缓道：“是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怪不得头发是漂亮的……银色……”

　　死神的巨大翅膀，包围着二龙，向深深的林海中下坠……

　　喉咙好干，明明使尽全力叫“爸爸”，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脚都僵硬了，全身每一滴血都凝固了。今天上午还开玩笑捶他的父亲，死了？！

　　冰冷的金属刺入了胸膛，却有炽热的痛感。血液好象一时间又活动起来，四处飞溅。手中的长枪松开了，投向大地。加尔柏特充血的双眼还死死地盯着他看。又是一枪，辰闭上了眼睛，收起了翅膀，便流着血，去追赶他父亲……

　　加尔柏特举矛指天：“加斯莱得，你安息吧！”泪，在此时，才流了下来。

　　听到威莉的呼喊，拉齐德转过头，一个巨大的魔法阵映入眼帘，每一条线都是炽热的火焰。原来，威莉利用紧追不舍的火龙在空中描出了封印魔法阵的模样。她正要把火龙封印，谁知道火龙竟然像有智慧般，把封印魔法阵稍加几道火线，成了爆裂魔法阵！

　　“快！拉齐德！”威莉一动念将加斯莱得硬送到加尔柏特手上，紧接着召唤出金芒四射的魔杖，想以一己之力把魔法阵修正过来。至少也可以减弱一部分的爆炸力！

　　“深海之蛟，熄灭毁灭之火吧！”一条水龙呼啸而出，卷住了火龙。但威莉终究没有找回未认识贾兰德前的战斗之心，水龙显得势单力薄，火龙在水的包围下仍然熊熊燃烧。

　　“太勉强了，威莉！”拉齐德回头看了看被普欧却安附身的娜伊拉，如果是普欧却安，那娜伊拉应该不会受伤。拉齐德于是收剑，直奔威莉。

　　即将被永远封闭的娜伊拉的灵魂，仍存在于心灵的某一角，绝望地观看着一切。你终究是选择了黄金龙吗？为了黄金龙，连有血缘关系的魔龙妹妹也不要了吗？我不愿意看到黄金龙抢走你的心，我也不愿意看着你背离魔龙而去。可是，与其让普欧却安借我的双手伤害你，还不如，让我带着一切消失吧！

　　娜伊拉黑色的身影，不顾一切，向爆炸的中心冲去。

　　“轰隆——”震天的响声，动摇着大气，掀起了地面上石头和树木的狂淘。红色的火球膨胀再膨胀，卷入了威莉，拉齐德，娜伊拉，和加尔柏特。热浪灼伤了每一个人，余波盘旋，久久没有平息。

　　拉齐德迫不及待地睁开双眼，怀中的威莉心有余悸，虽魔杖破碎了，人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倒是拉齐德自己，为威莉挡住了爆炸，贾兰德的铠甲化为乌有了，没有保护的地方露出了焦黑的皮肤。如果不是威莉及时筑起了防护结界，拉齐德极可能会一命呜呼。

　　而娜伊拉，却几乎到了爆炸的中心。可是，她受到的伤害并不比威莉多。她只承受了一会儿热量，一个瘦高的身影就出现在她面前，黑色的翅膀和双臂紧紧地保护着她，不让她有一点儿危险。加尔柏特，为了来到她身边，连弟弟也扔下了。他知道，直接承受爆炸的威力，无论是谁也没有存活的可能。

　　娜伊拉一把抱住了加尔柏特。

　　加尔柏特迷糊又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看到加尔柏特也将要失去生命，娜伊拉的灵魂一阵震颤，消失在普欧却安的黑色支配下。

　　一把冰剑从后方插入了了加尔柏特的左胸，他最后用力抱紧娜伊拉一下后，低下了头。

　　龙之心，蕴涵着可以带来幸福或是毁灭的力量。

　　白皙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加尔柏特的心，在娜伊拉手上，还轻轻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