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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京都(中) ...

  •   镇北公一系马不停蹄一路从西北赶到避暑行宫,安顿一晚,立即求见了显庆帝。因此,安定皇子竟不曾回娘家叩见老父。从行宫出来,安定皇子也不管合不合仪了,直接带着一众赵家人直奔显亲王别院。

      不止是为亲情,也是为京中势态。

      老显亲王和王夫依然健在,七十多岁的老人,精神矍铄。太王夫与安定皇子相见,父子二人抱头痛哭。至亲的骨肉,三十多年的分别,彼此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各自闷在心里,化在岁月刻下的皱纹里,任是胸有千言万语,说出口,只是一句清浅的:“您身子还好吗?”“好,都好。”

      老显亲王和显亲王母女二人亦是眼眶湿润,掩袖擦了擦眼角,老显亲王笑眯眯的给赵单堇、褚叶、赵韫各封了一个大红包,给赵瑜锦封了两个大红包,口中说道:“来,来,小辈拜见长辈,一人一个大红包。锦儿乖,喊声外曾祖母,外曾祖母偷偷再给你一个。”

      赵韫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能收到红包,一时有些新奇。这厮的脸皮早被她自己扔了,当下涎着脸笑嘻嘻的拖长调子喊了一声:“外祖母,再给五外孙女一个呗。”赵瑜锦习惯了自家五姨的没脸没皮,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老显亲王当真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包,笑眯眯的递给赵韫道:“好外孙女,会哭的娃儿有奶吃,会叫的孙女有红包拿。”赵韫喜滋滋的收了,挤到老显亲王身边道:“哎呀,您老睿智。正是这个理儿,我还道天底下只有我一人晓得咧。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却是我井底之蛙了。”

      赵韫的厚脸皮惊动了沉浸在伤感里的安定皇子父子,安定皇子指着赵韫笑骂道:“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在自家也就算了,这么在外面还是这么泼皮?”一室人哄堂大笑。

      认了人,叙了亲,坐在一起用过晚饭,太王夫引着褚叶赵瑜锦及自家女婿孙子孙女们自去说话玩耍。两代显亲王和安定皇子、赵单堇、赵韫到书房说话。

      安定皇子首先问道:“母亲、大姐,皇上对赵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怎么突然就招堇儿入京?”显亲王皱着眉,道:“今春二月二十一日,早朝上兵部侍郎付采上疏,言蛮族败退,镇北军却不乘胜追击,贻误军机。说,说,”显亲王看着弟弟和侄儿,有些难以启齿,“说是镇北公一系有意纵养蛮族,以此邀功立业。”

      安定皇子当即暴怒,他一手挥掉面前茶盏,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中,安定皇子怒气腾腾的站起身子道:“纵养?怎么纵养?!我赵家六代五十一口人的性命,万万葬身沙场上的将士,都是被自己杀死的不成!其心可诛!”

      赵单堇亦是怒气冲冠,饶是她性子温和忠厚,但也是沙场血海里走出来的,浑身煞气外泄,犹如煞神一般。

      显亲王见弟弟一家如此大怒,连忙道:“付采区区陛下幸臣,跳梁小丑耳。弟弟莫气,就当她是放屁。”赵韫怒气过后,觉得不妥。连忙问道:“请教姑母,镇北军捷报何时到的京城?付采朝堂之上说了此话,陛下什么表示?其他大臣们呢?”

      老显亲王意外的看了一眼赵韫,道:“我来说。镇北军捷报是二月初五到陛下御案上。付采说了此话,陛下震怒,鞭十鞭,罚俸一年。至于其他大臣们——都做的好聋哑。”

      赵家三口心里一凉,又一沉。在场几人都不是傻的,镇北军捷报二月初五抵达皇宫,其中附有镇北公赵淳亦战死的丧贴,显庆帝竟然没有丝毫表示。付采虽是幸臣,令人不齿。但古来幸臣虽才能者不多,却是最会捉摸帝王心思的一种人。她于二月下旬当庭说的那一番诛心之话,时间上未免太巧了些。

      更令人心凉的,是显庆帝的反应。十鞭,罚俸一年,几乎就是做做样子了。而满朝文武,装聋作哑,竟然没有一人为赵家秉公执言,怎不令赵家心寒?

      安定皇子重新坐下,冷静道:“陛下果然对我赵家起了疑心。”赵单堇也是满脸苦涩,赵家世代为皇帝卖命,最终竟落得个见疑的处境。她道:“今日陛下招我与五妹说话,只字不提战役、封爵之事。”

      老显亲王安慰自己儿子道:“敏敏①莫慌,赵家行事刚正,世代的功劳。陛下手上没有把柄,也不能无缘由的就夺了赵家的爵位。至多就拖得晚一点,你需耐心些。”

      安定皇子摇头,道:“爵位的事,我并不担心。陛下那人我知道,做事最是周全。她既不能夺我赵家的爵位,想也不会拖得太久落人口实。我所忧虑的,是我赵家今后该何去何从?帝王即已见疑,赵家如何能保全家族?”

      在场众人皆沉默。帝王的疑心,犹如一把悬在众人头顶上的刀。眼下这一时半会不落,总有会落下来的一天。况且,在这屠刀下,赵家如何能安生过日子?只怕要日日心惊胆颤的猜测这屠刀何时落地吧?

      许久,老显亲王迟疑着看着赵单堇,道:“堇儿啊,赵家为大元立下了血汗功劳,家族代代办得丧事比喜事还多。这爵位看着风光,实则酸苦自知。你有没有想过,还军权与皇家?”

      赵单堇认真思索了半晌,苦笑道:“外祖母,不是我贪权不放。只是我老赵家世世代代扎根在西北,身后的,不只是我们赵家人。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若放权,世代追随我老赵家的姐妹家族怎么办?战场上背靠背互相扶持着走出来的老部下们怎么办?”

      自古,卸甲归田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儿。除了这些顾虑,谁能保证,皇帝不会秋后算账?

      一阵心慌的沉默,赵韫起身道:“二姐说的是,我老赵家在西北扎根了一百二十多年,根须早已遍布西北每一寸土地。陛下就是想将我老赵家连根拔除,也得有那个魄力,能不怕伤筋动骨,不怕蛮族觑机渔利!

      我老赵家起码还能有三五十年的安宁,三五十年之后,局势或许又有变化。又或者,我们到时候也许已经想出了两全之法。”

      安定皇子和赵单堇即使知道赵韫这番话虽然实际,但自我安慰成分过多,也不得不无奈的接受这样的现状。

      &
      显庆帝赐下的镇北公别院里,赵单堇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忠贞见疑,家族危殆,赵氏一脉世代言传身教的信仰破现裂痕,这一切沉甸甸的重担,全部压在这一个三十五岁的忠厚人肩膀上。赵单堇的内心里,不止是痛苦,还有一种她说不上来的空洞。那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她一生的忠诚、信仰破灭后留下的黑洞。

      褚叶担忧的陪在妻主身边,他是武将家庭出身,马背上长大的男人,素日弄枪耍棒是行家。巧语机辩,解语安慰却是拙劣的很。他给自己拿来一只酒杯,倒了满杯酒。他想,既然不能安慰她,便陪她同醉吧。

      赵瑜锦却是不知晓长辈们的忧心。他觉得十分快活,他拿起笔,给远在西北的心上人写信。洋洋洒洒十余页纸上,详细的描写了他对贵夫人之间言语机锋的厌恶,对马球比赛的得意,以及交到的好友,表叔周昭,皇孙周耽,显亲王世女第二子周颖。间接插叙了京中风土人情,结尾的一段,又言辞警告她需洁身自爱,不能被哪个狐媚子勾走了心。否则,就等他回去收拾她!

      之后的日子,赵单堇过的很痛苦,她是智将,行军打战是行家,勾心斗角则是末家。但是一众皇子皇女的邀约她又不能不去,她深知自己的缺点,宴席上频频敬酒,速速醉倒。每天站着走着出门,横着醉酒回来,竟也逃避了众皇女的拉拢试探。

      褚叶过的也痛苦,他是土生土长的西北儿郎,大大咧咧直爽的惯了,每日与京都的贵夫人们打交道,各种隐晦暗藏深意的言语,各种抱团的小团体,纠结的他头皮发炸!

      赵瑜锦则是痛并快乐着,他与周昭周耽周颖三人结伴,兴趣相投,言语和谐,三五不时的打马游玩避暑山庄一回,好不逍遥。但是他也有应酬,各家公子下了帖子,尤其是皇子郡主们,他也推脱不得。宴席上,试探、讨好、厌恶、机锋丝毫不比褚叶经历的少。还有种种规矩束缚,出去做一次客还得带三套衣服备用!这让一向自我惯了的赵瑜锦如何适应的了?一时之间,闻宴席两字勃然色变。

      然而,最痛苦的却是赵韫。

      赵韫此人,表面上看去是一个大喇喇的粗鲁糙女纸。然而她的内心,经历了前世三十六年的塑造,却是一颗细腻敏感的女儿心。好吧,经过这一世十多年的战场生涯,这颗心被锻造的坚硬冷酷,但是深藏在心底的敏感细腻还是会时不时的冒头一下,宣示自己的存在。

      譬如她现在的痛苦。

      赵韫的痛苦,与大元的服饰及社会习气有关。
      大元的服侍,是一个多元化的,呈百家争鸣形态的行业。这与大元开放的社会风气相关,大元朝人并不鼻孔朝天,忌讳引进外来的东西。譬如赵瑜锦在西北经常穿的胡服,就来源于西北草原上一个流浪小部落。

      而大元京都,女子服饰盛行广袖长襟,华服长及脚踝,近似于汉代服饰。赵韫素日接触的皇女文臣,腰间都有一掌宽的腰带束腰,上面坠挂着美玉、香囊等。这也就罢了,她们偏还擦粉……

      京都的男子,广袖襦裙,白粉敷面……

      赵韫面无表情,她感觉她幸苦建立二十五年的世界观重新碎裂……尼玛的,男人呢?男人在哪里?!好吧,赵韫伸手抹一把僵硬的脸孔,这是女尊的世界。尼玛的,女人呢?女人在哪里?!这些货特么的全部是同一性别吧!!这个世界其实是女儿国吧!!!

      “哎呀,那人莫不是陛下新封的右将军?”赵韫右后侧不远处,两名衣着华丽的贵夫人手执团扇遮住嘴唇,公然的小声对赵韫指指点点。

      “是呀,听说她名叫赵韫,今年二十有五,还未婚配。”另一人显然消息更灵通一些,连赵韫的一些基本情况都了如指掌。

      先前出声的那个人上下扫视赵韫,自以为小声,实则全部被赵韫悉收耳底,“果然一如传闻中相貌丑陋,不过,这通身的气势,才是女人家的阳刚。又是陛下亲封的右将军,比那些华而不实的油头粉面强多了。只不知,那床上功夫是不是也强?”两人互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嘻嘻而笑。

      面貌丑陋……阳刚……赵韫只觉的霹雳当头劈下,几乎忍不住化身咆哮马,这里是女尊世界好伐!女人长我这个样子才是正常好伐!长得像男人的才是伪娘,哦,不,是伪男好伐!!!

      遭受到现实沉重打击的赵韫,拖着沉重的步伐,在满世界同样性别的人群里,木讷的往回走。她面无表情,然而却在心底内流满面,时隔二十多年后,她重新有了自戳双目的冲动……

      赵瑜锦骑马从赵韫身旁经过,满头晶莹的汗水,神采飞扬。他笑嘻嘻的问赵韫:“五姨,你去参加了大长皇子殿下举办的琼花宴?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五姨夫人选?要不要侄儿帮你打探打探人品?”

      赵瑜锦的话,又给了赵韫猛烈一击。沉浸在世界观破碎的痛苦中的赵韫,陷入了更深重痛苦的深渊。她怎么忘了,她来京城,是为了结亲来的?但是,想到宴会上,那些娇笑还要拿帕子掩住嘴角的娇滴滴的男人们,赵韫一个哆嗦,恨不得悔不当初。

      西北的男人们虽然长得漂亮了些,娇弱了些,矫揉了些。但是跟京城相比,他们完全散发着浓浓的男人气啊!京城的这些,还能叫男人嘛?前世的女人也不如他们的风情啊!赵韫一想到将来要与一个走路都要扭三扭的男人过一辈子,就只觉的未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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