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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入境前奏(下) ...

  •   赵杭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喃喃道:“难道就真的别无他法了?我老赵家就眼睁睁的等着屠刀落地?”赵安看赵杭吓得不轻,温声安抚道:“你莫要太过惊慌。虽大势如此,然眼下却非如此紧急。父亲此去京城,口中说是想落叶归根,实则是自愿入京为质。但凡他在京中一天,皇上就会相信咱们不敢反逆一天。

      又,我们赵家世代与皇室通婚,上一代是父亲,二妹这一代因皇族没有适龄男子,才取了二妹婿。只是,五妹可能要娶一位郡主了。”赵韫看见赵安投过来的眼神,灌下一杯茶,道:“不过一个男人罢了。若是个好的,我便好好待他。若是脾气骄纵的,高高在上的捧着供着也就是了。大不了,我再娶他十个八个侍,不算亏本。”

      赵安听得摇头微笑,知她素来说话粗俗,叹息道:“你啊……”顿了顿,她严肃了神色,道:“历代镇北公府从来只知打战杀敌,从不曾关注京城动向如何,君王喜好什么。譬如此次,天使快到咱们家门口了,咱们才急慌慌的得到消息。我的意思,父亲既打算入京为质,我便以孝道为借口,长年居住京中,建立情报网。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们也不至惊慌失措。”

      赵安有句深藏在心底的话没有说出来,若显庆帝当真对镇北公府举起了屠刀,最坏的情况,她也能保住赵氏一二女儿,使赵氏香火不断。

      赵安说完,姐妹三个都陷入沉默。这与行军打战不同,赵氏完全是被动等着挨打的处境。纵是诸葛再世,也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更何况几个只知上阵杀敌的莽妇?赵韫终于把一壶茶水灌完,她嘴里嚼着苦涩的茶叶,眼神深处是阴鸷的凶光,她看着两个姐姐,意味深长的道:“额克图平安回了蛮族王都。”

      赵杭完全摸不着头脑,大家在说着赵氏安危,怎么扯到蛮子头上去了?但她素日心服赵韫,勉强附和道:“老五莫要沮丧,总有将她手刃刀下的时候。”

      赵安凝眉沉思的半晌,惊骇莫名的望着赵韫。张口就要斥责,但想到赵氏,张着的嘴最终合上。她端着茶杯,手有些颤抖。心绪紊乱之下,也顾不得心疼茶叶了,抬手一口闷下,却呛得咳嗽连连。

      赵韫将两个姐姐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赵安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什么安定皇子入京为质,什么娶宗室郡主,这些手段都只是辅助。赵氏若要生存,其根本,依赖的,却是蛮族的强大。赵韫低头专注的看着手中的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赵安的咳嗽渐止,她目光复杂的望着赵韫,最终化成一声轻叹。赵韫抬头笑嘻嘻的望着赵杭,吹牛道:“那是,哈穆老蛮子都死在我手上。再杀她一个女儿小蛮子也是手到擒来!”赵杭直觉赵安和赵韫达成了什么共识,反复把几人的话想了又想,丝毫摸不到头脑。见赵韫接她的话茬,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

      赵韫没意思的将茶杯丢到桌上,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他爹的,回来这么久,还一身黑漆漆的血渍,忒晦气。走了,回去洗个热水澡。”

      赵韫收拾好个人卫生,去了她生身父亲小院里,却遍寻不到人。她随手拉了个小厮,问道:“我小爹呢?去哪里了?”那小厮抬头嫣然一笑,一双美目情意流转,含羞带怯的凝视赵韫,道:“回五小姐的话,方才主君传侍君去说话了。”

      赵韫仔细打量这小厮一眼,发现是她小爹身边的贴身小厮青竹。于是唇畔勾起痞痞的笑意,赵韫慢慢的伸出手向青竹肩膀搭去。满意的看着青竹霎时布满红霞的脸庞,她偏头靠过去,在青竹脖颈间深深嗅了一口,十足一副色狼样,道:“青竹身上擦的什么粉?好香啊,给本将军再闻闻。”

      青竹脸皮薄,虽然对赵韫心存爱慕,但未出嫁的男儿哪里经受的住这样的调戏?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贝齿轻咬住红唇,眼波轻转,横了一眼赵韫,似情似怨。跺了跺脚,低头跑远。

      赵韫僵立在原处,手还维持着搭在青竹肩膀上的姿势。脑子里一遍遍回放青竹方才那一撇。只觉得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将她劈的焦黑。好半天,她才从僵立的状态回转过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乍然回想起青竹的眼神,又是一个哆嗦。摇了摇头,赵韫嘟哝一句:“他爹的。”

      这边赵韫调戏不成反被雷,那边安定皇子与她小爹也说着私密话:“晚荷,你跟着我有二十七年了吧?”晚荷为安定皇子捏拿着肩颈,柔声回道:“是,二十七年前,王妃担心殿下,将婢子送到殿下身边。”

      安定皇子望着窗外高高矗立的白杨,神情有些怅然:“一转眼我们都老了,孩子们也大了。”晚荷微笑,劝慰道:“人总是要老的,儿女环绕膝下就是幸福了一辈子。”安定皇子的眼神变得坚毅,他挺直了腰,拿下晚荷的手,道:“你说的是。我既身为镇北公府的主君,堇儿、韫儿她们姐妹们的父亲,总少不得要为她们打算。

      现今的镇北公府……处境不太妙。”安定皇子端肃着脸,显出一身的刚硬,“堇儿为人太过忠厚,又打小在西北长大,不晓得京城权势倾轧多么厉害。但是我自小生长在皇城里,这些弯弯绕绕勾心斗角,也曾耳濡目染。——显庆帝,只怕是对镇北公府起了疑心。”

      晚荷掩唇惊呼一声,惊疑不定道:“殿下?”安定皇子拍了拍他的手,道:“我此次上京,打算留在京里不回来了。我留在京里,形同人质,显庆帝也能稍微放心一些。”他说着,唇畔勾起冷笑,“我是显亲王之子,先帝的亲侄儿,显庆帝的堂兄。我为大元,十七岁离京嫁到这荒蛮的西北,到了暮年成了鳏夫,唯一亲生的女儿还要继续在战场上搏命。我就在京里看着,她若敢对镇北公府下手,我就敢吊死在紫微城宫门口!”

      晚荷泪浮眼眶,泣道:“殿下……”安定皇子转头看着晚荷,道:“晚荷,你可愿与我一同上京?”晚荷紧握住安定皇子的手,淌着泪微笑道:“婢子生死追随主子!”

      安定皇子连连点头,道:“晚荷,莫怪我心狠。堇儿早年战场上伤了身子,这么些年,只得了瑜儿一个儿子。她若是有命,便过继她姐妹们一个女儿。她若是歹命,”安定皇子气息不稳,他停了停,平稳了情绪,道:“我属意立韫儿继任镇北公。”

      晚荷有些不安,他惴惴的看着安定皇子,唤道:“殿下?”安定皇子平静的分析道:“她姐妹十三个,安儿身子骨弱,是不成的。杭儿断了一条臂膀也不成。其余老九几个年纪还小,我瞧着,做悍将勇将智将还成,做镇北公,”他摇了摇头,“差太多。唯独韫儿,瞧着鲁莽,实则智慧内敛。行军布阵上或许还要历练,但是为人最是通透果决。安儿也通透,但不如韫儿果断,狠不下心肠。”

      安定皇子叹息一声,真诚道:“只是韫儿到底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否则,她比堇儿还适合做镇北公。堇儿她,过于忠厚了。”晚荷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沉默。好在安定皇子也不需要他答话,他继续道:“上京为质,我是镇北公夫人,将来的镇北公父亲,必须去。你是韫儿生父,韫儿此去京城,大概是要娶宗室子。你也得去。将来,若是韫儿当真成了镇北公,你大约是终身离不得京。晚荷,你可怨我?”

      晚荷矮身跪在安定皇子脚下,坚定道:“儿女都是债,做父母的,为她们拼了一条性命都是应该的。晚荷不怨!”

      这一夜,镇北公府没有一人安枕。赵安坐在白日赵韫坐过的地方,一杯接一杯的灌酒,烂醉如泥。醉酒中,含含糊糊的嘟哝:“忠诚……皇上……西北……蛮子……”

      赵杭今日所见所闻实在惊骇,睡梦中镇北公燃起一团熊熊大火,大火后,只剩下一团焦黑的灰烬。赵单堇和褚叶夫妻,并躺在床头,忧心忡忡的也在议论此事。

      赵韫在校场不知疲倦的挥刀,汗水浸透了她的小衣,汇流成河。

      锦玉院,世女赵单堇与世女夫人褚叶独子赵瑜锦所居院落里,传来一声声的鞭响,与男子凄厉的哀嚎求饶声。赵瑜锦身着大红窄袖束腰的及膝胡服,宛如女子一般只简单束了马尾,一脸戾气,手中马鞭丝毫不留力道的一鞭一鞭抽在地上一名清秀小厮身上。

      那地上的青衣小厮,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衣衫上七处绽裂,处处绽裂的衣衫被鲜血侵染成暗褐色的湿痕。那人不敢躲,瑟缩着手脚护住脸部躯干,被抽的阵阵发抖。他哀求着:“婢子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公子饶命!”

      赵瑜锦穿着的牛皮高筒靴踩上那小厮胸口,手中沾着血迹的马鞭挑起小厮的苍白脸蛋,俯身逼视道:“好个贱婢,枉我如此信任你。居然心大的背着我往王溶的床上爬,怎么,现在痛了,晓得后悔了?”

      那青衣小厮满脸泪水,一张清秀的面庞也被疼痛扭曲。他低低哀叫着,道:“婢子知错,婢子知错,求公子饶了婢子一命!”

      屋内一个高大的女子心中不忍,不由道:“好了,锦儿,教训也教训了,便留他一条性命吧。”赵瑜锦突兀的笑了起来,本就明艳的脸更增几分艳色,他斜眼看着那女子,嗤笑道:“怎么?心疼了?这般怜香惜玉?”

      那女子,也就是赵瑜锦口中的王溶,痴迷的盯着赵瑜锦艳丽英气的脸,无奈道:“锦儿,你知道我的心,何必说这样的话来伤我?我当真与他没有什么,只是看他是你的小厮,才偶尔说几句话。也不曾想,他会起了这样的心思。”

      “好,既然如此,”赵瑜锦拿开脚,手中使力,一鞭子抽在青衣小厮脸上,霎时,他清秀白皙的脸颊上,从眼角到脖颈绽开一条血肉模糊的鞭痕。赵瑜锦对他痛到极致的惨叫听而不闻,将手中沾血的马鞭丢到地上,淡淡的吩咐身边人,道:“给我把他拖到柴房里去,三天不许喂饭。若是有谁兄弟情深,给他脸上上了药,”赵瑜锦眼神狠厉的环视一周,触目所及的小厮尽皆畏惧的低下头,“我也让他尝尝马鞭抽在脸上的滋味!”

      等到两个粗使的小厮将人拖走,王溶上前一步,宠溺的看着赵瑜锦,道:“你呀,醋性这么大。”赵瑜锦咯咯笑了几声,横视王溶,道:“我就是这么个性子,难道你今天才认识我?你该庆幸你没有碰他,否则……”赵瑜锦将视线移到王溶腰腹,笑的危险。

      王溶只觉德有寒风吹过,背脊一凉。又被赵瑜锦危险的笑意所惑,忍不住上前一步靠近赵瑜锦,目光中盛满的爱慕几欲流淌出来,耳语呢喃道:“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会爱慕你这样的醋缸?”赵瑜锦笑意满面,他叉腿居高临下的站着,高昂着下巴,犹如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他道:“除了你,其他人我也瞧不上。”

      王溶心里爱死了他这副骄傲的样子,恨不得揽入怀中狠狠抱住。只是碍于礼教,不敢太过唐突。她逼迫着自己将视线凝聚到他小巧的下巴上,道:“锦儿,你一定要去京里吗?不能留下来陪我?”

      提起入京,赵瑜锦来了兴致,兴高采烈的与王溶说起种种对京城的道听途说,滔滔不绝后,看着王溶不舍的脸,安慰道:“好了,你乖乖在西北等着我,等我见识了京城的繁华,自会回来。到时候,若是叫我发现你跟谁不清不楚,哼!”

      王溶连忙涎着脸吐出种种甜言蜜语,山盟海誓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只哄得赵瑜锦笑靥如花,心花朵朵绽放。王溶看着赵瑜锦的笑颜,忍不住伸手捉住他细嫩的小手,道:“锦儿,你从京里回来后,就嫁给我好不好?”

      赵瑜锦脸上渐渐晕开霞色的胭脂色,低下头,几不可见的点了点。

      既拟定主意入京,镇北公府迅速收拾起来。天使抵达的第五日,显庆三十一年五月初三,镇北公府夫人安定皇子携世女赵单堇、世女夫人褚叶,孙子赵瑜锦,庶出五女赵韫、赵韫生父晚荷,在一千镇北公亲卫精兵护送下,与天使一起,向京城行去。

      镇守西北一百二十三年的镇北公赵氏,第一次离开她们世代驻扎的西北,往充斥着繁华与暗流的京城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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