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风起（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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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天，知了仍在不知疲倦声嘶力竭的做最后的唱响，荷塘上，深绿的荷叶中掩藏了点点红粉的花朵，与饱含了莲子的莲蓬。清风划过池塘，荷花摇曳着瑟缩在一丛丛圆盘似的叶影之后。赵瑜锦看的有些怔神，没来由的就有些烦躁。
凉亭里，气氛静的有些凝滞。周昭捧着茶杯，垂着眼睑，有一下无一下的用茶盖拂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周耽抱着胳膊，背靠亭柱，噙着冷笑。周颖手中的帕子，被他揉捏了一圈又一圈，细看去，有几根细丝已经被揪起。
许久，周颖咬住了朱唇，看了看怔怔出神的赵瑜锦，一点一点的挨到他身旁，“锦儿，”周颖小声的唤，他黑白分明的大眼中，轻轻浅浅胧起一层水雾，透着一股惹人怜爱的委屈，“都是我不好，一时大意，被他们话赶话一样的就说了出去。我当时就后悔了！锦儿，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他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牵赵瑜锦的衣摆，乌溜溜的眼睛往赵瑜锦脸上看去，生恐他一个不高兴避开了去。
赵瑜锦皱了眉，心里烦躁，口气就有些冲：“我都说了，我不介意！你还在纠结个甚么！”周颖被赵瑜锦冲的肩膀一颤，眼里的水雾仿佛要流淌出来一般，在眼中流转。赵瑜锦心里的烦躁更甚，他几乎就要起身走人了。深吸了几口气，赵瑜锦勉强拉扯着脸颊露出个僵硬的笑容道：“少年慕少艾，在我们那儿，它根本就不是个事。我不放在心上，你也别放在心上，嗯？”
“真的？”周颖笼着眉，仍有些委屈。赵瑜锦笑容愈发僵硬，顿了顿，才点了头。周颖今日总算露出一丝微笑，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哼！”周耽在一旁冷笑。周颖脸色微僵，垂下头不敢再多说。至此，周昭才慢慢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走到周颖身旁，牵起他的手，向赵瑜锦和周耽微笑道：“颖儿非央求着我要向锦儿道歉，好啦，现在歉也道了，锦儿也原谅颖儿了。我和颖儿该回去了。”
“昭儿叔……”周颖不愿意，若这样就回去了，他和赵瑜锦之间的关系就会落下划痕，心里也会结起一个疙瘩。周昭微笑着转过脸来望着周颖，笑意清浅，道：“嗯？”周颖看着周昭的笑脸，心里突兀的一凉。他展眼望周耽和赵瑜锦，两人都是面无表情。尤其是周耽，高抬着的眉宇间，隐着不屑。
周颖忽然明白过来，不论赵瑜锦是不是的真的不介意，他与他们三人的关系再也不复从前。周颖低下头，乖顺的任周昭牵着走了。
及周昭周颖走远，周耽坐到赵瑜锦对面，自嘲道：“我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把这么个玩意儿当朋友。”停了停，周耽正色向赵瑜锦道：“锦儿，你素来心宽，只是这周颖，你日后还是少来往的好。”
“我醒得。”赵瑜锦点头。在西北，民风开放，他若与谁生了情愫，只要不做出格之事，旁的人也不会多言。而这京城，待了不足三个月，赵瑜锦也明白其条条框框的约束极其多，少年的闺名亦是一件十分要紧的东西。譬如他将来的五姨夫，就是被闺名所累，及至十九大龄，才便宜了他五姨母。周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自比他还要明白的深刻些。却还是“无意”中将他与王溶的事泄露出去，真当他赵瑜锦是个傻的不成？！
周耽见赵瑜锦明白，不再多费口舌，只是有些替周昭不值：“昭儿叔那样的人品，竟有周颖这么个侄儿。这至亲血脉的，只怕将来要被周颖连累。”赵瑜锦道：“总有我们在旁边帮衬着，不至于出大事。”周耽想了想，道：“也是。”
赵瑜锦欲言又止的望着周耽，小脸纠结成了一团。周耽看赵瑜锦脸色，心里明白他想问什么，脑子里仔细过滤一遍，道：“我这么个处境，你也知道。有些事儿，不是我该掺和的，我也不能掺和。你家的事，皇祖母心思莫测，我也不敢妄自揣测，我只能肯定的告诉你，皇祖母暂时未相信赵氏与我二姨母搅合在一块。”
赵瑜锦眼睛一亮，脸上不由就浮现一丝喜意。周耽摇了摇头，心里有些迟疑。他犹豫良久，附在赵瑜锦耳旁小声道：“我私下猜测——这做不得准——皇祖母似乎有意纵容。”
纵容，纵容什么？当然是纵容赵氏向二皇女靠拢！
赵瑜锦脸上顿时一片煞白，他惊疑不定的望着周耽。周耽起了一丝怜惜，难得赵瑜锦对他的脾气，也能玩到一处去，可朝堂上的事，他周耽就是再得显庆帝的宠，也不敢大肆卖弄。话说到这里，已是对得起他们几个月的情谊了。
赵瑜锦心头慌乱成一团浆糊，仍记得不可再追问让周耽难做。他紧紧闭着嘴，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想起那日偷听，五姨母为了不让他嫁入京城，要去揍打二皇女，不由问道：“那，那我五姨母和叶公子的婚事……”
周耽露出个疑惑的表情，道：“厄，我正奇怪呢。你五姨母不是和我八姨走的近么，怎么我八姨吵嚷着要悔婚？闹得我皇祖母赏了她二十大板子。”
赵瑜锦手脚都冰凉了，他勉强向周耽露出个苦笑，心道：你八姨是不愿意叶公子随我五姨母受苦呢。
凉亭里的气氛渐渐的沉默下来，清风穿过，夹带着丝丝凉意。头顶上忽然传来雁鸣声，赵瑜锦探出身子仰天望去，万里无云的天空，湛蓝的如一汪碧玉。几个黑色的点，排成人字形，往南方飞去。赵瑜锦心生感悟，喃喃的道：“大雁已经南飞了，我什么时候能回西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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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韫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溜达，偶尔驻足在茶楼酒馆，听一些风传的小道消息。这几日，她一直在策划着拎拳头捶一顿周晋，奈何一直没有合适的由头和时机。不能拽着拳头直接上，那是公然行凶。不能大庭广众的，她单枪匹马敌不过周晋的护卫队。可是也不能拖得太久了，赵韫咬着草根子想，最迟万寿节之后就该动手了。
不知不觉间，赵韫走到一条狭窄的胡同巷子里，她抬头一看，竟是贤静皇子府。她望着面前两米高的围墙有些怔愣，周煦是个翻脸无情的，无论如何也不肯替她邀约叶公子，以致她连当面向叶公子说声对不起也不能。
想起那个温润君子一般的人儿，赵韫对着灰白的围墙长长叹了口气。难得动心，却是有缘无份。叹过气，赵韫收起这些儿女情长的心思，最后望一眼皇子府，大踏步转身离去。
墙的背后，叶景芝带着小厮夏露默默静立良久。赵韫走了之后，夏露抬头偷觑叶景芝脸色，道：“公子，该回去了。”叶景芝静了一刻，缓缓道：“走吧。”
夏露看叶景芝神色，心里泛上漫漫的疼，与对叶景芝心疼相伴的，是对赵韫的怒火。那怒火烧的旺盛，几乎要把他烧成蒸汽了。忍了又忍，夏露按捺不住火爆脾气，愤愤不平的道：“婢子原还道这个赵韫是个好的，虽嫌有些不识情趣，送什么老虎皮给公子，但好歹心里还是记挂着公子的。虽她是个登徒子，婢子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却不想，她也是张家那种货色！果然天下女人就没有一个是好的！”
“休要胡咀！”叶景芝嗔了夏露一句，“右将军她……”身为世家女，受家族供养，自该为家族挺身。赵韫的情况与张家并不相同，然而于他本身来说，结果却是一样。暗自叹息一声，叶景芝淡淡的道：“右将军是个有担当的人。”
夏露还要再争，贤静皇子已寻来了，他握着叶景芝的手，千言万语都哽在胸口。叶景芝若无其事的道：“爹爹，您也出来散心？”贤静皇子偏过头，拿帕子按了按微湿的眼角，道：“是啊，出来散心。”
两人结伴走了一路，贤静皇子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冰寒，道：“景芝，你放心，凡事有爹爹给你做主。”若是赵氏敢悔婚，他这个位比亲王的皇子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叶景芝自然明白贤静皇子言下之意，他亲昵的倚进贤静皇子怀里，道：“爹爹本不是不愿意这门婚事的么？如今可以顺着爹爹的意思来，又何必生那些多余的事。孩儿这几日仔细差人探听了西北的风俗天气，果真恶劣的厉害。孩儿不用去西北受苦，爹爹难道不为孩儿高兴？”
“景芝……”贤静皇子又红了眼。叶景芝佯作不知，仰起笑脸拉扯贤静皇子的衣袂摇晃。贤静皇子稳住情绪，道：“好，爹爹答应你，不去寻赵氏的不是。”
回到闺房，叶景芝瞧着映入眼帘的一片火热的红，那是一件嫁衣。他断断续续的绣了三次，如今只差半朵并蒂莲。叶景芝十指在大红的嫁衣上流连，从九岁开始绣起，这一针一线都是自己亲手扎下去，十年了，它却依然还在绣架上。叶景芝的手指停留在那半朵并蒂莲上，怔怔的有些怅然。
半晌，叶景芝收回手，淡淡的道：“收起来吧。”
九月十一日早朝之上，御史张树上疏，谏赵氏三大不孝，其一，镇北公赵淳亦过世方八个月，世女赵单堇饮酒食荤，着绫穿锦，不孝。其二，右将军赵韫于母丧期间谈婚论嫁，不孝。其三世女小公子赵瑜锦身着大红不服丧服，不孝。
“……为将者，身不正，以不孝之行径，统领万军，则军民无知礼仪。无知礼仪，何以知尊卑？何以知天子？何以戍边卫国？实家国只患也。请，夺右将军之职，责令其自省其身，习礼仪而后议……”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风起（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