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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四

      杂志上说,有一种爱情,它的升温速度可比携风流蹿的火种,一点既燃,顷刻间火海一片,电视里谈情说爱多为此类。
      而另外一种,因为过于稀有,则常常被人遗忘。
      它的潜伏期很长,可以是几年,几十年,并且难以预料将于那一时爆发。而当它已经发作的时候,当局者很可能仍是浑然不觉。

      偶尔在无聊的时候,我也会思考一下,自己的爱情究竟会是哪一种。

      年轻时思考的问题有很多是不追求答案的,题目新奇,就拿过来玩一下,玩过之后就忘了,再也想不起。不过我那个时候纯粹是因为没有精力。

      不久就面临高考,复习、报志愿、为落榜作二手准备,忙时虽不至于哭天喊地,情形也相去不远。
      每天泡在教室至下课后一小时,掐着表把衣服换下来,匆忙赶到社团的时候,学弟们都已经跑完二十圈开始分组练习了。

      宫城照旧把当天的任务对流川和樱木这两个挑大梁的事先交代一番,两人通常都心照不宣地点头,偶尔意见不一致,还能听见几分钟的口水战,其间,“狐狸”“白痴”“我是队长”一类的词汇交相辉映,那些一年级的小学弟们以无限神往的表情注视着三位学长,二年级和三年级的相对而言就比较平静,象是看家常便饭似的。如果不是安西教练那方响起“呵呵呵”的声音,口水战还不即刻打住。后来虽然各人还有不服,也就作罢,于是樱木流川很默契地各领一些人,开始分头运动。

      一切都井井有条。
      我到了以后,只需挨着晴子坐在安西教练旁边做点笔记,偶尔有队员受伤才轮到我发挥作用。所以其他时候,反而显出我的多余来。但我一点也不介意,这样其实再好不过,如果不是看到这种局面,大概我也不会放心离开。

      男生们关系的改善差一点让我喜极而泣。
      以前八字不合的樱木,流川和宫城,曾经叫人头疼的没办法,现在反而默契大于斗气,湘北的世面是从未有过的太平。我想如果赤木队长看见应该也可以欣慰欣慰了。但如果把这三个人分开来看,那些脾气似乎是一成不变的。这我反倒高兴,如果哪天,宫城不再穷拽,樱木不再狂妄,流川也不再骄傲,那么湘北一定会变成一支异常乏味的球队,不消说新生,连我都不想呆在这种社团里。

      所以高三下半年,纸扇派上用场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敲下去的分量也越来越轻,有时大家看我扬起了扇子,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也明白我不会下怎样的毒手,于是都笑嘻嘻的看着我,自觉认真起来。

      终于没有人再畏惧这个本来就是纸糊的老虎。

      那一天,我郑重其事的把扇子转交给晴子,笑眯眯的拍拍她,换来她一脸为难。

      “扇子还是彩子学姐用,我好像不太适合呢。”

      周围的人听见,一哄而上,好几个队员围着我说,“就是就是,如果要赤木经理下手,怕是还没打下去她自己先心疼哭了吧?”

      大家哄笑起来,我转头看晴子,她还是那么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笑。
      这女孩子从我认识她那天起就一直那么腼腆,柔软可欺的样子,我真怕自己一走,这些道貌岸然的小子们就造反了,所以特地把才当队长的流川揪到跟前来,指着晴子说:

      “以后你是队长,晴子是经理,都是担负责任的人,有任何事都要彼此商量,我知道晴子好脾气,以前你一意孤行的时候她不好责备你,现在不一样了。如果我在大学听说你目中无人欺负了晴子,我一定会回来用扇子敲你的头,听到了没?”

      晴子不好意思,扯着我的胳膊直叫“学姐。” 樱木在一旁狐假虎威的嘲笑他,我笑笑,不理他们,抬头看流川。

      我当然听到他小声嘀咕“白吃”,“我哪有。”但最后,流川还是说“好”。

      很郑重其事的,仿佛宣誓一般。他习惯把每一个成诺都认真地遵守。

      那一刹那,惊觉心里面翻江倒海,波涛汹涌,有什么东西快要满溢出来,可还不是时候,我说,于是脸急忙转了方向。

      “樱木,你过来,现在怎么说也是副队长了,以后不许动不动就跟流川拳脚相向大打出手,你们应当尽力合作,而不是互相拆台,不要叫学弟们,尤其是别校的人,说我们湘北的人野蛮没大脑。”

      周围人都扑哧一下咧嘴笑出来,只有单纯如樱木才听不出我最后那句所指,他把拳头握的滴水不漏,飞扬起眉毛,向我拍胸脯保证,以后不再跟流川闹别扭。

      ——当然我也只是听听而已。不打架的樱木和流川。。。地球真是要倒转了。

      我笑起来,看看身边的宫城。“新近退休的队长,没有话要说吗?”

      他一个劲傻呵呵得笑,全没了队长尊严,看我一眼,又面对大家,一副幸福花痴的表情说:“基本上彩子说的就是我要说的。”

      真是叫人头疼。。。

      突然间他换了表情,严肃认真地扫过面前的队员,那些身高几乎全部超过他的学弟,立刻凝神洗耳恭听。

      “非常感谢一直以来各位对我的关怀指导,希望各位今后加倍努力,不要骄傲,不要气馁,相信自己和身边的人,我和球队所有的前辈们没能完成的梦想和遗憾,希替你们能代为完成,替我们弥补。”

      “还有,请不要忘记,我们——”

      “我们是最强的!”

      毕业离别的情形总是记得这么详细。
      那一天我随宫城和其他三年级队员离开球馆,又是流川叫停了我,都走出去很远了,我才回头望,他身后是透过悬窗漏下来的冬日阳光,那么一挂一挂地倾泻在身上,脸隐没在背光的黑暗里,只留两条狭长明亮的眼睛在暗中闪烁不定。

      我一下子回想起初中毕业时的片段,他也是这么叫住我,好像是。。。为了,我仍未履行的一对一吧。
      于是叫宫城先走,自己则转身往回走几步,看清流川的表情,才开口说:

      “一对一么,现在的话,没有问题。”

      他摇摇头。我奇怪地看着他。

      “很久没吃学姐做的料理。”

      “怀念。”

      一句话让我恍然大悟。

      原来为了准备高考,一切家务都由爸妈包办,包括晚饭在内,很久都没亲自动过手。流川爸妈也一直没去国外出差,这么说来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来过我家,也没再吃我做的饭了。

      原来为这种事,我还以为……就笑着对他说:

      “今晚上就来吧,我主勺。”

      话落,才走掉的宫城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回来,流川身后突然又冒出两个脑袋,我看着,不明就理的流川正愣神,宫城和樱木一副恶鬼投胎的模样,一旁背手而立的晴子也笑得有几分狡猾。这个女生,刚刚我还说她柔弱可欺……

      也罢也罢。无可奈何的我只有举手投向,索性慷慨布施:

      “晚上7点,我家门口,不知道我家和姗姗来迟的,晚饭自行解决!”

      然后留下这些揩油成功的家伙,笑着,带着许多得不舍,静静离开伴我渡过难忘三年的湘北高中。

      那一晚的记忆有些破碎残缺,似乎因为酒太香,也或者因为人自醉,除了记得家中客厅里一片狼籍,抱着一罐啤酒各自歪在沙发两头的樱木和宫城,就只模糊记起深夜凉台上的月光和黑暗深处遥远的灯火。

      晴子不胜酒力,被劝了三口脸就红了,再过一会儿,话已经说的颠三倒四,我一边笑骂桌旁两个大男生,一边扶她去我卧室里睡。替她盖好被子出来时,樱木和宫城已经喝到沙发上去了,口歪眼斜的正划着拳,我四下看看,流川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爸妈照常迁就了我,知道今天我请同学,下午两人就出了门,甜甜蜜蜜作情侣状手牵手去看午夜场。所以这个时候流川应该不会被父母大人叫去“谈心”。
      我侧身看看与客厅相连的阳台,没点灯,屋内强烈的光线打过去,抛下一大片阴影,只有阳台另一侧的窗户透进来一席稀薄的月光。
      风拂动窗帘轻轻的飘,立在帘脚下那个模糊的轮廓,为银色月光所铸就,曲线无比柔和的,是……流川?

      好像真是他。

      我返回屋内,找出老爸的棉质外套,回到阳台时扔给流川,“夜里太凉,把这个穿上。”

      他回过身来,背对着月光,头低着,把接在手里的外套细细看了一眼,就一只袖子一只袖子地穿上了。“谢谢。”

      我微微一怔,看着他,那样白皙的皮肤会现出一些红斑来,双眼微眯,头发被风吹的有几分乱,神情也有了几分醉意。我笑了,头一次见流川喝酒,头一次见他微醺的样子,倒比平时更生动几分。

      “酒量不怎么样嘛,流川,男生这个样子可不行啊,”我故意打趣说,“你看樱木和宫城,现在喝的正起劲,还跑到沙发上去划拳,你就已经不行了么?”
      他还是那样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眼,动也不动,想到那两个烂醉如泥的家伙,就轻轻“哼”了一声。

      突然就那么平静的张开了嘴巴,叫着我,“学姐。”

      “嗯?”我抬起头来。

      “没什么,想再叫一次而已。”

      一霎那就愣住了,心里面一阵伤感。他望向地平线上万家灯火的眼睛,那样清冽,我甚至看到背后面宛若绝世的流火。

      “流川。”

      “以后都不用这样叫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不要一脸丧气嘛!”我打着哈哈,有些害怕,自己小心翼翼垒起的防线,就这样决堤。

      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啊……

      但他却是太单纯,太直接了,像把锋利尖刀直捅人的心窝,此刻我躲闪不开,只有,迎刃而上。

      他的眸子流转,片刻后目光与我相对。

      “你不在,我,我们……行吗?”

      我不在的话。。。

      你,行吗?

      你们,行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流川你应该一早就知道。

      早在高一,被南烈打伤,却闭着眼睛也能成功投进的你,

      早在那时,面对泽北,丝毫不知畏惧而微笑挑战的你,

      这两年来,数不清的技术练习和体能训练,球技日臻成熟,炉火纯青,

      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是什么吗?

      于是,我微笑起来,在纯白的月光下,全心全意地。

      “流川,把手伸给我。”

      他迟疑地伸出双手,那样白皙而修长,掌心却布满大小结实的厚茧,流川枫所独有的一双奇特罕见的手。我把它们握住,用自己柔软的十指与掌心,紧紧地合拢起来,闭上眼睛。低头默默祷告。

      深夜的月光寂静如水,空气里弥漫着人耳捕捉不到的字符。

      几秒钟后,我抬起头,在流川诧异的目光中归还了他的双手,并笑着对他说:“其他条件你都有了,我只把自己的好运传给你,从今往后,任何球赛,只要看见这双手,就如同见到我在场观看一样。这样,你放心了么,流川?”

      他带着那种欲笑又止的古怪表情看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突然之间就很开心。在解放了这个人的同时,也一并将自己解放,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扭过身子趴在阳台上,清冷的风吹打着脸颊,纷杂的灯火在眼前闪烁模糊,遥远而美丽的风景。

      流川的呼吸,极清浅又极浑厚,如同子夜深处寂静的水痕,在耳畔轻轻地回响,回响……直到午夜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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