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 ...
-
三
那次的事, 后来被宫城提起的时候,口气是酸溜溜的:“你对流川那小子这么好,什么时候我发烧,不知道是不是也有那种待遇啊!”
我看着他,笑眯眯的问:“你嫉妒了?”
他一愣,马上换成一种人畜无害的花痴笑脸,搔着脑袋笑嘻嘻的说:“没有没有。”哈哈哈哈一阵子,不再张口。
我注视着他的那种神情,时常也会被逗乐。但后来再重复这种对话的时候,心上不知哪儿就突然空落落的。
宫城这样一个人。
要说他单纯,他并不单纯,没有我管教的时候,那些花花肠子也可以把人整得惨不忍睹,虽说都是些活该挨整的人。
可是说他复杂,却不知他复杂在哪里。
他喜欢我,无论我说什么,有天大的委屈也不会抱怨,无论我要什么,哪怕是虎口拔牙他也决不推辞。
他把我当女神,一切听我顺我,仿佛没了我地球就会停转一样。他一直那么死心塌地。这样一个人,想要从他身上体会平常人恋爱时该有的猜疑,误会,眼泪与谎言之类,似乎没有机会。
我不屑小女生们幼稚的恋爱游戏,但是,毕竟是个女孩子,既然决定要喜欢一个人,那么有一点疯狂的恋爱幻想,关于那种有些刺激的浪漫,可以被理解的吧。
况且我是彩子,是所有认识我的人公认个性十足的彩子,我不一定非要那个人多么出众眩目,但至少,也要他跟我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所以那个时候,无论如何,宫城不适合做男主角。
女孩可怕的虚荣心,那个时候的我。
那个时候,我已经在看着流川,而我自己毫不知情。
一直以来我对每一个人都是热情大方的,用我最大的笑容和活力,引发球队最强的气势。
全国大赛之后,流川去美国的事被渐渐的淡忘,我每天站在球馆的角落里看着他,他们,在场上一圈一圈的跑,一球一球的传,全身是从未有过的兴奋。我不知道这种不寻常的兴奋来源于什么,也从未归结于流川对自己与日俱增的亲切感。
社团练习结束后,我通常会留下来检查。篮球器材有没有归位,地板是不是干净,更衣室的窗户有没有锁好,都要一一确定了才敢离开。于是就必须常常等着最后一个走的流川在更衣室里面换好衣服才能锁门。
有时我靠在门边向里面说:“流川,看一下窗户,是不是都锁好了。”然后就听见脚步声,一下两下,手指抵在玻璃上试图推开它的摩擦声,很安静,因为通常窗户早已关死。这样脚步声就跺到门口,流川斜挎着书包倒退出来,扭头,从我的手掌里拿起钥匙,认真地在锁孔里转三圈,才拔出来,交给我,并说:“可以了。”
于是我们就下楼,穿过车棚,离开校园。
在富丘时就常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他,两个人顺道做伴,走那么三五次就成了习惯。到湘北以后,因为时间不对常常一个人走。现在又有一个“走伴”在身边,却也不觉得不习惯。
以前他推着车子,把头低下打瞌睡,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到该分道的路口,他就醒了,揉揉眼睛,说,“学姐再见”,一下跨上车子,斜斜地消失在狭长寂静的胡同里。我从不回头看他。
现在有的时候他也瞌睡,但因为我的话比原来多了些,他就时而保持垂脑袋的姿势,实际把睁着的眼睛藏在刘海后面听我说话。一路并不插嘴,到了以前分道扬镳的地方,也不急着上车,总是先扶好把手,把脸扬起来,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我,问:“学姐我送你。”
他的疑问句总是没有上扬的尾音。
如果我说不用了,并且对他笑笑,他就点点头说:“学姐再见。”于是迈开了腿,跨上车子,一个人骑进曾经狭长的旧胡同。
而我会看着他骑到深处,直到消失。
没人觉得这事很奇怪,没人拿它开玩笑或者八卦,虽然宫城有时候小声嘀咕,我听见了也总是赏他一记极轻的纸扇,再笑着瞪他一眼,从没把他的抱怨当真。于是我也就一直认为,这样的相处方式,和流川,完全正常。
因为离的太近,各种情愫纠缠在一起,似乎也没必要分的那么清楚。
高中就这么过下去。
流川爸妈经常到国外谈生意,一去一个礼拜,把钱和附近餐馆的门牌号码扔给流川就走了,每天打电话问长问短,就是不知道督促他吃顿好饭。
有一回让我发现他每次都用泡面蒙混过去,气结之下,干脆叫他到家里来吃晚饭,反正家里面的饭都是我做,大小事情几乎也是我说了算。
他知道不用跟我客气,想想就答应了,于是社团活动结束以后,我在超市蔬肉区留连往返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一个长约190公分的男生。
不止一次听到背后有人议论,说,瞧见没有,前面那两个,很般配的啊。
听见就笑笑,从来也不往心里去,只存心捉弄地回过头去看流川,却经常见这小子盯着一盒鱼柳或是别的什么愣神,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才被别人拿来嚼舌头。
摇头,叹气,无可奈何却又笑的心情愉快。
回到家里,我总是把他喂的很饱,饱到他非皱起眉头,满脸艰难地表示他实在吃不下为止。爸妈在饭桌旁小心翼翼地观察,流川一走,两人就开始旁敲侧击,费尽周折,也不过是问:那个人是不是我男朋友。
有时候觉得父母也是很无聊的动物。
看见我的白眼,老爸常常酸溜溜半开玩笑的说,难得你做那么多好吃的,我们好像是沾了流川的光啊,那么以后多叫他到家里吃饭吧?
我忍不住笑了,刷碗的时候叫了一声“爸”,回头却看见他的眼神像是在说“其实我都看到了。”
那个时候,手里的动作有一瞬间的迟疑,那是心里的感觉直接反应在身体上的表现。
但是过去便忘了。
至于流川的爸妈,回来时就很纳闷,以前每次出差就必瘦一圈的儿子,现在却莫名其妙变结实了。
我当然不会主动邀功行赏。好像是流川,被逼问的时候说,一个学姐,做晚饭给他吃。并把学姐家的号码和地址一起供了出去。
后来就有了我妈和他妈的通话。
听他们谈到流川,谈到我,妈似乎有点八卦中奖的神采,但过一会儿,不知两人又说到什么,她的表情突然平静了下来。
挂上电话的时候我看着他,她笑的带了几分尴尬,口吻颇为自嘲:“妈现在真是越来越鸡婆了。”
我竖起耳朵听的有些古怪。
“你说跟流川没什么,我们开始不信,现在信了。”
“听流川妈妈说流川,那个孩子真是单纯得很,那种孩子,大概还不知道欣赏我们彩子的好吧。”
我不否认往常听老妈这样“溜须拍马”还是会忍不住得意一下,然而那一天,突然之间就没了心情。闷闷的把桌布的一角扯平,没再说话,本想坐在客厅跟爸妈一起看会儿电视,却借口说准备考试复习,空落落地回了房间。把门推开,里面自然也是空的,满窗盈入的虚无月光,从那刻起也开始不一样。
第一个为流川失眠的晚上。
只是想他,想这个人,他的模样,他的脾气,他的种种印象。
只是单纯的回想,没有任何情愫,喜欢的或者是讨厌的。
而仅仅是把他从记忆里一点点筛漏出来,一一过目,像是审视一卷电影胶带。
一直到凌晨。
结果?自然没有什么好结果。
一整晚的庸人自扰,唯一的结果,无非是第二天早晨照镜子时发现脸上长出一些会让我这类女生失声尖叫的痘痘。
打那以后,但凡爸妈用八卦兮兮的语气谈论我的事情,无论深浅轻重,一概视若无睹。
前辈们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我常用这句话提醒自己,然而真正需要想起它的时候,我却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