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来个相公》月黑风高

5、沈暄

　　“儿甚好，爹娘勿念。”文绉绉的，跟镇上书馆的夫子写得一样，显得她很有才学啊。

　　她得意笑，偏着脑袋咬笔杆，小尖牙咬得毛笔一翘一翘的。

　　翘啊翘，一个没咬住，毛笔直直飞出去，狼毫沾着墨汁从对面人的脸上扫过，留下条长长的印子。

　　陡遭“偷袭”的小世子一脸错愕，叶夜扑哧笑出来。

　　哈哈哈。

　　“你还笑。”沈毓拿锦帕擦拭着脸上墨痕，有些委屈。

　　锦帕抹过的地方，墨痕迅速扩散开来，他擦了老半天，越擦越黑，成功将自己白白的脸蛋抹成个大花猫，笑得叶夜快直不起腰。沈毓还不明白她在笑什么，握着手帕一脸茫然。

　　“我去打水！”她扶着腰飞速开门。

　　小世子的瀚竹阁没有水井，叶夜跑到旁边的院落打好一盆水，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两个人站在院子外围，其中一个年纪较大，另一个是跟她差不多岁数的小少年。叶夜好奇打量二人的时候，那少年也抬眼看过来，四目交接，她的心咯噔一下。因这少年生得非常好看，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

　　那美貌少年招招手，叶夜双腿自动自发地走过去，他看了眼她盆中碧清的水，洗了下手，转头继续和身边的男人说话：“外墙要用一样的材料，再修高一些，”指着瀚竹阁的主楼，“那处也铺一层七彩琉璃瓦，”他顿了下，“有更好的材料吗？”中年男人闻言迟疑道：“恐怕会超预算。”少年有些不悦：“父王既应允了重新修葺，自然要做得最好，超些便超些吧。”他转身，差点撞上杵在一旁的人，不由皱眉：“你怎么还在这儿？”叶夜未及回答，少年已经抬脚越过她，笔直朝进院的拱门走去。

　　叶夜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抢在少年上台阶之前，挡在小世子的房门前。

　　猝不及防杀出个人影，还挡在自己的路上，少年相当不悦，好看的面容板下：“你做什么？”

　　“我……”她语塞，总不好说屋里现下有只大花猫，不方便见人。

　　少年喝道：“走开！”

　　叶夜捧着脸盆一动不动，一副打算僵持的姿势，与少年一道的中年男子出声道：“二少爷让你走开，没听到吗？”

　　“听到了。”但是，她老实地，“我不走开。”

　　听了她这一句，那个二少爷的脸色可以用满面寒霜来形容，有限的耐心宣布告罄，上前一步直接用强——用力一推，不动，再一推，还是不动，第三次他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被推的人岿然不动。

　　沈暄额头青筋条条爆出，喉间溢出急促吸气的声音，显示他已到发怒的边缘，关键时刻，叶夜身后紧闭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丰神俊朗的小少年立于门口，和煦招呼道：“暄弟。”

　　沈暄眼中掠过一丝阴色，面上同时敛去怒容，换上亲切开朗的笑：“大哥早。”

　　叶夜一直与他面对面，将他电光石火间的神色变换尽收眼底，心下不由惊叹，随即她想起来更重要的事，连忙回头看小世子，咦？小花猫又变回小白猫了！

　　沈暄笑道：“下个月娘亲大寿，父王让将我们娘儿俩的院落翻修一番，我一直很喜爱大哥院中的设计布置，特地来看看，好做个参考。”

　　沈毓道：“那暄弟，赵管家，你们随意看。我回房中练字了。”

　　叶夜跟着沈毓进门，沈毓在桌边落座，见她一直很好奇地盯着自己的脸，他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窗边两个花瓶，早晨丫鬟刚刚浇过水，先前他在里面听到暄弟的声音，灵机一动，将花瓶中的水倒于绣帕上，就着铜镜擦拭干净。

　　沈暄与赵管家在院中转悠，叶夜屋里待着无聊，便靠在门边打量院中说话的二人，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沈暄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过了一盏茶左右，沈暄来与沈毓告辞，顺便提了一事：“明日娘亲和柳姨娘去清凉寺礼佛，我与三弟、四妹、瑾妹都一同去，大哥也去吧。寺里后山新种了许多丈菊，迎着太阳金灿灿一片，美极了，瑾妹早就盼着了。”

　　沈毓看似心动，还是摇了摇头：“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对了，暄弟，”他想起来什么，拉过叶夜，“你带她一同去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显示他淮阳王世子的丫鬟都很金贵，配得上同他们一道出行吗？

　　沈暄神色变了几变，压下心头不悦，转向叶夜，和气地叮嘱：“明天辰时出发。”

　　辰时？她哪里起得来，叶夜刚想拒绝，沈毓已出口安排道：“你今天就宿在王府，明日我找人安排你上车，等到了寒山寺，姨娘她们肯定要先去礼佛，你就在马车上睡觉，晌午后就能随他们去看丈菊了。”

　　他这样安排就没有问题了，先前听沈暄说那丈菊花多美，叶夜原也心动，立马高兴地应了。

　　等沈暄和赵管家离开，沈毓进房，从书架上翻开一本书，翻到一页递给叶夜，叶夜看那纸张上画着一枝好奇怪的花，圆圆的花盘大如盘盂，单瓣色黄心密密麻麻形似蜂巢。

　　沈毓介绍给她听：“这就是丈菊，别名迎阳花。京师原本只有宗王的后花园有，现下清凉寺也种上了。”他言语中透着向往，“听闻清凉寺后山是一大片花田，比起宗王府的更好看。”

　　翌日，一大早，淮阳王府门前停着几辆马车，沈暄今天穿着一件水蓝色的绸衫，越发衬得他脸庞盈白如玉，可现下这个美少年像僵木一样杵在最后一辆马车旁，脸色比茅坑的石头还臭。

　　旁边抱着个大被褥的丫鬟一脸为难：“二少爷——”

　　他终于伸手，打开车厢门，声音有点僵硬：“放进来吧。”

　　那丫鬟如释重负，忙上车将怀里的被褥平放下来，被褥卷成个卷儿，里头的人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小脸，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

　　沈暄走到最前面，跟车夫说了声出发，自己走回最后一辆马车，掀帘上去。

　　他一上车，就毫不客气地踢了对面的被褥一脚，语气很不耐烦：“起来！”原来这就是大哥说的安排她上车！

　　叶夜睡得正美呢，嘴里不情愿地嘀咕了一声，裹着被子朝里面滚，下意识想避开他的袭击。

　　“快起来！”少年又是一脚，这次用了十成气力。

　　见还是没反应，沈暄怒极，上前一把扯起熟睡那人的头发，长长的发丝缠在他指间，用力一拉就扯着头皮疼。

　　叶夜疼醒，右手下意识按住被他扯着的发丝，睡眼惺忪地觑着人。

　　美丽的面庞倏然在眼前放大，惊她一跳，瞌睡虫跑掉大半。

　　沈暄的脸就靠在面前，与她鼻尖一指的距离，此时这张好看的脸上丝毫不见亲切和善，只觉阴冷可怖。他阴测测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让人联想到准备扑食猎物的恶狼。

　　叶夜甫醒，不明白什么情况，本能地朝后缩，脊背整个贴于车厢木板上。

　　“这是大哥教你的？”

　　什么？没听懂。

　　“我一个庶生的二少爷，是不是连他的贴身丫鬟都不如？我坐着，你敢躺着，我醒着，你敢睡着！”他在人前忍气吞声，不代表连个丫鬟也能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这回听懂了，不过在她看来，这算哪门子问题：“你也可以躺着啊，你也可以睡着啊。”没人非要让他坐着醒着啊，有什么好不平衡的。

　　沈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良久他长长吸了口气，不怒反笑：“说得真好！”说完这句，他往后靠于车背坐定，拿起小桌上的一本书开始看，目不斜视。

　　他看上去似乎是不生气了，但是叶夜看见他握着书的右手一直在抖，双颊泛起的诡异红晕也一直没消。虽然她是不明白，为何看见她睡觉，他比柳叔还生气，但……她这个贪睡的坏毛病，确实惹得很多人不高兴。

　　“好啦，你别气了，我……我不睡了。”虽然很难做到，但她会努力的。

　　沈暄充耳不闻，叶夜隐忍下个呵欠，为了给自己提神，开始没话找话：“你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的人里第二好看的。”

　　沈暄原想不理她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得住好胜心：“谁比我还好看？”京师里的公子哥儿里，明明是他长得最好看。

　　“我爹啊。”

　　他闻言哑然失笑，“你吹牛前，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不过，有的人就是自恋，他嘲讽道，“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女儿肖似父，那你爹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了！”

　　叶夜压根没注意听他说什么，她困得上下眼皮都快撑不开，直觉要找点事做，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他：“喝茶。”

　　他哼了一声，伸手正要接过，忽闻咣当一声，茶杯砸到桌上，茶水溅了他一手。

　　“你！”沈暄气得将书一砸，刚要呵斥她几句，一抬头就见对面那人，头埋在桌上的水渍里，左手还维持着递茶杯的动作，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