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来个相公》月黑风高

15、斗殴

　　赏秋宴开始后不久，一队怀抱着琵琶、古筝等乐器的女子现身，在中间临时搭建的台子落座，悠扬动听的乐曲声响起，衬着美景美食越发尽兴。

　　一曲奏毕，宗凌讶道：“咦？这琴师发髻上的饰品好眼熟啊。“

　　坐在宴席当中的一个小少年接道：“是眼熟。”他边说边朝淮阳王府这方向张望，笑嘻嘻道，“和颜姨娘头上的玉蝴蝶一模一样呢！”

　　颜氏神色僵硬，沈暄也是一怔，不明所以看向宗凌。颜氏的玉蝴蝶明明是不久前宗凌赠予他的，说是他娘寿辰将至，让他送给娘亲当礼物。

　　对面又一少年道：“是鼎玉轩新出的饰品，全京城只有三只呢。小世子，您知不知道这三只玉蝴蝶的去处？

　　他话音拖得很慢，故弄玄虚，连叶夜都听出其中的不怀好意，不由紧张地看了沈暄一眼，沈暄俊颜崩得死紧，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宗凌。

　　宗凌亦看着沈暄，唇畔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缓缓问道：“什么去处？”他此时神色，便似猫抓到了耗子，死前还待耍弄一番。

　　“除了女琴师与颜姨娘，还有一只，有恩客赏给了明月坊的头牌红妍姑娘。”

　　“啊？这怎么使得！”

　　“是呀，不过我可听说，颜姨娘也是明月坊出来的……哎，瞧我这嘴！颜姨娘，不好意思！”

　　满场哗然，颜氏在四周投来的惊异目光中，一瞬面如死灰。她竭力隐藏的出身，心里最忌讳的过往，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挖掘出来。叶夜在吃东西，闻言差点呛到，颜姨娘是明月坊的人？先前为了从寒山寺救人，她调查过的，明月坊可是花楼。她嘴里还包着点心，在灼灼目光的聚焦下，也不敢再嚼，不知所措地看了沈毓一眼。沈毓对颜氏的出身不了解，也不知道明月坊是什么地方，但光看这些人的反应，也能大概猜出来了。

　　一阵难耐的沉默后，场中央的乐声再次响起，那些异样的目光终于转移开去，甚至没有人愿意再朝这边看上一眼了，叶夜默默地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入耳的乐声优美动听，她现下所处的这处小空间，却安静得相当诡异。

　　颜氏的手还握着桌上的瓷杯，叶夜看见，枯枝一般瘦削的五根指头，像是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一直在轻微地颤动。顿时让她觉得颜氏很可怜——宗凌怎么这么坏呀！

　　沈暄低着头，沈毓轻声劝道：“现下在宗王府，我们讨不了便宜。宗王妃与世子这般，拂的是淮阳王府的面子。不如回去告诉父王，让他来跟宗王爷讨个说法。”

　　沈暄一直没回话，待到又两首乐曲奏罢，宗凌起身，沈暄亦跟着站起来，快步朝向宗凌离开的方向追去。

　　沈毓拉了弟弟一下，被他强行挣脱，又不便有太大动作，惹人注目，他被迫松了手，忙吩咐叶夜：“快把暄弟追回来！”

　　叶夜出发慢了一刻，沈暄已经追着宗凌到了花圃旁边的树丛，宗凌在一棵大树下停住。沈暄怒火滔天地上前，眼前忽然尘土飞舞，一张大网将他从脚包到头，急速升起，悬至半空。

　　宗凌回过身，双手插腰哈哈大笑，跟着从旁边的树丛里窜出来几个家丁，原来这些人一早埋伏在这儿。

　　空中绳网里的少年且惊且怒：“宗凌！你这个混蛋！”

　　宗凌道：“你尽管骂，本世子倒要看看，将你吊个几天几夜，你还骂不骂得出来？”

　　“宗凌你个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你，你大坏蛋！”绳网里的人手脚并用挣扎，网子在空中左摇右摆，晃荡不停，沈暄将所有能骂的词汇都骂了一遍，宗凌一直笑眯眯观赏。

　　“你是猪八戒！卑鄙小人！”他想不明白，他对宗凌百般讨好，忍气吞声，甚至以为在宗凌心中，早拿他当自己人了，可到底是何时得罪了他？他连送玉蝴蝶，请他们来王府赴宴都是假好心，一早打定主意要羞辱他们母子！

　　双方对峙，没人留意到，茂密的枝叶中，一个小脑袋探出来一半，紧盯着面前吊着绳网的树枝，小丫头握紧手心的匕首，左右为难。

　　不割，救不了二少爷，割……她心有余悸地往下瞧，这里有一丈高呢，摔下去肯定很疼！

　　割，还是不割？

　　网中的少年还在骂骂咧咧，下面的人敛了笑，上前两步，斜睥着人的眸子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沈暄，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下贱妓*女的儿子，还真拿自己当王府的少爷？巴结我？你也配？”从第一眼见到他，他就厌烦透顶，他宗凌是喜欢别人溜须拍马，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溜须拍马、和他结交的资格！“今天的事，纯粹是你自取其辱，怨不得我！”

　　沈暄停止挣扎，呆愣的面容上满是受伤神色，宗凌在说什么？……原来在别人眼中，连与他结交都不屑……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取其辱……水晶一样的漂亮大眼睛迅速蒙上层雾气，他深深吸气，仰头看天，勉力将到眼眶的泪又憋了回去……就这一仰头，却看到一只小手握着柄匕首，正在研磨吊他的绳子，沈暄顿时惊得哭都忘了，傻眼看着，身体忽一沉，他直直掉下去。

　　事发突然，下头的宗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急速下坠的人砸了个正着，半口气都快没了。

　　围观的家丁惊愕须臾，七手八脚上前救人，将沈暄推至一边，七嘴八舌唤下面的肉垫：“小王爷啊！”“没事儿吧！”“坚持住小王爷！”

　　树上探出个小脑袋，傻眼看着下头变故，小嘴张成个“O”形，待回过神，她赶忙从树上跃下，跑来搀扶沈暄，沈暄也被这一变故惊呆，瞠目结舌，眼角还挂着泪。叶夜拉起他的手：“快跑！”他如梦初醒，连忙爬起来，跟着她转身就跑。

　　宗凌回了一大口气，气急败坏叫道：“抓住他们！”

　　叶夜有轻功，拉着沈暄使不上来，沈暄个头比不上那些家丁，步子也比不上，两人一路跑，引得沿途的丫鬟小厮观赏，加入追捕的人一路增加，跑到池塘边被堵截住，沈暄推她：“你有武功啊，以一挡百不是问题！”

　　这又不是在讲大侠传奇！再说她只会轻功和剑术，拳脚都是绣花枕头，眼看着汹涌围上来的人头，叶夜喉头不由咽了下：“二少爷我们跪地求饶吧？”

　　“呿！”这么没骨气的话亏她说得出！

　　“先拖延一会儿嘛，等我的靠山来！”虽然她也不明确靠山是谁，但是娘说有，一定就有。

　　听她这一说，沈暄也回过神，没那么慌了：“对对对，我们可是淮阳王府的人！宗凌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宗凌再横，能横得过宗王爷？宗王爷不会由着宗凌胡作非为的！

　　眼前的人潮让开一条道，宗凌手拿一根木棍，气势汹汹地走上前。

　　他阴森森问道：“刚才是你割的绳子？死丫头，你胆子不小啊！”

　　一记木棍挥过来，叶夜灵活躲开，再一记，她又矫捷避开，第三记……她被人高马大的家丁牢牢抓着手臂，寸步难行。

　　宗凌狞笑道：“你躲啊！继续躲啊！”

　　木棍当头砸下，叶夜身子动不了，抬脚去踢宗凌，关键时刻，正有一个人扑过来，拿背替她挡住宗凌的棍击，叶夜一脚就踢在来人的肚子上……积怨已深，新仇旧恨，宗凌挥棍的力量大，叶夜下脚也狠，沈暄倒霉受了这一前后夹攻，眼一翻晕了过去。

　　“沈暄！”小丫头急得拼命挣扎，“放开我！”

　　正闹得厉害，有人喝道：“让开！让开！”

　　突然出现的这二人，一个是王府的白管家，另一个……连宗凌也不得不顾忌，不甘不愿唤道：“林叔叔。”林瀚生乃他父王心腹，有次他对林瀚生无礼，被父王狠狠抽了几鞭子，母妃都拦不住。

　　林瀚生扫视了一下现场，说道：“小王爷，这玩得是不是太过？若是被王爷知道，您将淮阳王府的人打至晕倒，只怕此事收不了场啊。

　　“我……不是我打的！他自己扑过来的！”再说，谁知道他这么脆弱，一棒子就晕了！

　　林瀚生对家丁道：“带沈小公子和这位姑娘到客房，派人去请尉迟大夫。”

　　宗凌道：“沈暄交给你们，这丫头不算淮阳王府的人，她得罪过我好几次！不给她点教训，太便宜她了！”

　　“王爷现下人在书房，不如我去请示下，如何处理这姑娘的事？”

　　宗凌立马变了脸色，脱口道：“不用不用！林叔叔你带人走就是了！我，我去看看母妃的赏秋宴怎么样了！”

　　宗凌逃命一样消失，叶夜跑到昏睡的沈暄身边，不住抹眼泪：“二少爷会不会死呀。”

　　林瀚生摸了摸她脑袋：“放心，他只是昏迷，大夫看过，很快就能醒了。”

　　“嗯。”她还是不放心，被林瀚生牵着手往前走，频频回头看家丁抱着的沈暄，忽然，昏迷的人睁开眼睛，飞速对她眨了下。

　　叶夜揉了揉眼睛，很快见他又故技重施，对她再眨一下。

　　她顿悟，原来二少爷是装晕的……叶夜彻底放下心，走至一处阁楼，林瀚生道：“你们送人进客房，好生守着大夫来，遣人去通知淮阳王府的人一声。”

　　与众家仆分离，林瀚生牵着小丫头继续朝前走，叶夜好奇问道：“你要带我去见舅舅吗？”先前她看见过这个人与舅舅一道，她以为他们都是园丁呢，可是，这个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宗凌才不会害怕一个园丁，“你跟舅舅，是王府的什么人？”

　　林瀚生没答话，一直带她到了一处房间门口，他蹲下来，看着她微微笑道：“你舅舅呢，是宗凌在这世上最害怕的人。所以待会儿进去之后，有什么坏话要讲，有什么被欺负的状要告，把握机会，千万别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