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来个相公》月黑风高

1、绑架

　　她趴在房梁上睡觉，有人在低声说话，隐约有“千两”、“灭口”、“解决”的字眼飘进耳朵。

　　现下躲藏的位置正对窗口，能看到天边一轮圆圆的明月，真像出门时路边看到的高粱大饼……

　　好饿。

　　上一次看到月亮是弯弯的，像切了一半的白糖糕。对于日落时分必定睡觉，日上三竿才醒的人来说，与月亮的每次碰面都难能可贵。

　　她圆睁着眼，神色有些迷糊，等到下头拿着大刀的人出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会半夜饿醒的原因，——睡前没吃。

　　是了，从晌午吃了一顿出门，就找到地点，趴在这儿守株待兔。

　　房梁上的人换了个位置，以便更好地窥探下首厢房全貌。

　　寒山寺左手第二间厢房。寺庙中的厢房皆是供短暂居住的香客使用，大体布置相同，一张床一个洗脸架，宽敞些的还会有个桌子，就像现下这间。

　　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右手畔龙飞凤舞的题字，印鉴是前朝诗人王蒙。

　　叶夜的视线在屋中逡巡一圈，最后落于角落的“猎物”身上：

　　很小的身形蜷缩在暗处，眼上蒙着黑布条，双手绑起负于身后。

　　叶夜轻盈从房梁跃下，垫脚走路的姿势好像猫，无声无息近到身侧。伸手摸上黑巾时，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递，“猎物”的身子猛地僵住，似乎是在努力抑制，还是未能控制住周身颤抖。

　　蒙面的黑巾取下，少年得以看清眼前人，与他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

　　惊恐的泪水噙在眼眶，他神色一时有些惊诧，刚发出个询问的单音节，被她抬指按在唇畔。

　　他明白过来，很用力地点头，——把守卫的贼人引来就糟了。

　　叶夜也有点惊讶，看他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演得还挺逼真。

　　她从怀中摸出匕首，尖锐的利刃泛着幽光，少年双肩不由瑟缩了下。

　　叶夜替他割了绳子，收起匕首，起身走至窗户旁。窗户都拿木板封起来，只留最上面一点缝隙透光，就是她醒来时能看到月亮的角度。她侧耳听了一刻，外头似是无人把守，从发上拔下根头簪，那头簪内有机关，拉出来变成条细细长长的铁钩，她拿铁钩将钉子一个个撬开，取下木板，清幽的月光洒进屋内。

　　叶夜回头，那被她搭救的少年还站在原处，说站并不恰当，他一手支撑着墙，膝盖半弯着，腰背很努力地想挺起来。

　　看见她走回来，白皙的面皮微微泛红，他用细如蚊讷的声道：“我，我腿有点不听使唤……”软到使不上劲儿。

　　叶夜扶着人从窗户跳下来，厢房在靠近后山的位置，来时她已考察清楚地形，沿着后山一路下去，就能到达城东明月坊。

　　她不握他胳膊，改在他面前蹲下，示意人上来。

　　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白皙的面皮整张涨红，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行……”这怎么行，哪有男孩子让女孩子背的。

　　她很有耐心地解释：“我跑得快。”

　　小小的牙齿咬着唇畔，下嘴唇给咬出个深深的印子，少年似乎迟疑了很久，那小姑娘一直很有耐心地撅着，一动不动的样子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他现下腿软，又不似她有功夫，跑得慢万一凶徒追上来……肖夫子也说，事有轻重缓急。他终于把心一横，闭上眼趴到她背上。

　　刚要发育的男女，身形上并无多大差别，叶夜背着人也不累，一路人未遇到任何阻截的贼人，安全地跑下山。

　　她站在明月坊的门前，头顶是大红的灯笼，来来往往的流莺欢客络绎不绝。

　　这么多人经过，偶尔也有人投来古怪的一眼，背上的人开始不安分：“放我下来。”

　　她依言放了人，看着他。

　　“接下来怎么做？”

　　什么？少年错愕了一下，虽不明白她是何意思，但现下到了这处人来人往的大街，他应该是安全了。

　　“多谢……”怎么称呼好？甚少有与同龄人打交道的经验，何况还是个救了他的人，索性笼统道，“多谢你救我。”

　　“没事。”叶夜关心的是，“接下来？”

　　他有些迟疑地揣摩她话意，到了这处他能想办法回家，不过人家救了他，自然是要报恩答谢的，“你与我一道回去吧，我父……父亲一定会重金酬谢的。”

　　“还要送你回家？”

　　她有点郁闷的样子，是不乐意吗？

　　“可以不送吗？”她好饿啊，夜里不睡又好困。

　　“可，可以，”当然可以，他并不是要强迫她送人回家，只是想报答，“但是……你叫什么？住在哪里？”日后好亲自上门酬谢。

　　啊，是了。叶夜点头，这步骤正确，是该问她叫什么，否则怎知道过关的是谁。至于住在哪里这个多余的问题，她完全忽略。

　　“我叫叶夜。”潇洒一挥手，“回见！”

　　“哎……”只等他叫出个急音，小巧的身形已经跑远，留人在原地伤脑筋。

　　奇怪出现又奇怪消失的人，姓名与住址都不愿透漏。

　　让他要去找谁报恩？

　　少年叹口气，有些无奈。就算不想说，也不必……说自己叫“爷爷”？怎么听都有占人便宜的嫌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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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半夜的，还有人在街上踱步，走过来又走过去，须臾还停下来猛抓几把头发，显示他正处于焦躁的边缘。

　　他年纪不大，约莫十四五岁，头顶的牌匾上写着“六扇门”三个大字。

　　叶夜远远叫道：“寒世哥！”

　　寒枫瞧见人，喜形于色：“我的祖奶奶，你可回来了！”

　　不是考试么，难道她回来晚了：“我最后一名？”

　　寒枫瞪着眼：“你跑哪里去了？通知考试取消的赵叔，说根本没见到你人！”

　　她也瞪大眼，取消了？那她先前救的是……“为什么取消？”

　　“出大事了！淮阳王世子失踪，所有人都找人去了！考试只能延期了。”瞧她一脸困惑，他才是急火攻心，“你跑哪儿去啦？不是跟你说，城西寒山寺吗！”连更详细的信息都作弊透漏给她，“人质在第二间厢房！”

　　城西……她傻眼：“不是城东吗？”

　　寒枫倒抽口凉气：“这你都能记错！”那天上午宣布考试内容时，她一直在打瞌睡没错，但后来自己也再三叮嘱过啊，“我还特地说了是城西寒山寺，不是城东寒山寺！”

　　完了，她当时在瞌睡，只接受到了“城东寒山寺”几个字，前面的“不是”没听到。

　　那……既然正式的考试延期，也就是她没损失了，叶夜迅速在脑中整理出这条信息，放下心来：“我去吃饭睡觉了。”

　　睡觉……她还真是情有独钟。

　　寒枫跟着人，喋喋不休：“你也上点心，天天这么睡，怎么通过考试成为捕快？”

　　这丫头是他老爹师妹的女儿，几天前突然来京师六扇门，说要当捕快。六扇门的一把手，他老爹恰巧有事在外，代为掌事的柳叔素来一板一眼，从见到她站着睡觉的第一眼，就非常不喜欢，坚持要让她与其他应聘者一样，通过测试才行。这看似公平，其实明摆着刁难，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哪儿能跟二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儿竞争。

　　他也求过情，柳叔就是不松口，住在六扇门可以，但要成为捕快，必须通过考试。今年不行，就明年再试，直到成功为止。

　　他是到处打听消息给她放水，这家伙自己还不上心。你见过这么能睡的人吗？一上午都在打盹儿，一天就清醒个下午的时间，太阳刚落山她就跟太阳花半枝莲似的，立马收了脸盘子歇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