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诗花罗梵

6、06

　　老头子话音刚落，事务堂外远处的高地忽然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两人手中的茶盖也发出震动的嗡鸣，惊得他身旁的灵宝天尊白眉一抖，诧异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怎么回事？”老头子听出了这声音的不一般，起身便要去事务堂外察看，道袍下的脚还没迈出几步，就看到几个小童从门外跑了进来，个个都是惊慌不已的模样。“长老，战台的禁制被破了！”为首的小童禀报道。

　　老头子看向阮继兰，阮继兰右眼皮一跳。

　　供门人修炼的战台除却每日固定的开放时间，其余时候是不可能有人前往的，方才阮继兰带刀客去观览实属破例，因此破了禁制的人是谁，一猜即知。“……不可能，那禁制聚集着武当幽冥之气，资辈如我的长者尚不能随意进出，哪能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破了去？”老头子皱着眉，刚要施展轻功前去探查，便被自己的徒弟拦在了身前。

　　阮继兰摸摸腰侧的刀，转身道：

　　“我去看看。”

　　……

　　皎洁的银白月色下，刀客蹲在石头上听着黑暗森林中传来的狼啸，又望向不远处将自己隔绝在内的莹蓝屏障，幽幽地叹了口气。

　　姓阮的大叔接到他家老头子的短信就跑得不见踪影，全然没想到被自己远远甩在身后的刀客会迷路；可他不但迷路了，还摸黑到了不久前才经过的上古战台，一来一去鬼打墙似的绕着圈，衬着角落里隐隐的猛兽呜咽，说不出的惊悚。

　　刀客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破了劳什子禁制，只是刚刚误打误撞闯入了一片莹蓝的光，登时看到脚下的土地分裂成了两段，地形也疾速变化成了现在的样子，完全陌生的道路让他再也找不到来时的地方，只能老老实实地蹲在这里等阮继兰来营救。

　　谁知阮继兰的速度实在忒慢了点，眼看周围的动静越来越大，猛兽的低呜也愈发逼近，不想坐以待毙的刀客只好没头没脑地在这片森林里乱晃。他没忘记先前阮继兰说过的话，这个古老的战台藏龙卧虎不说，还隐藏着许多仙者的灵体，心里嘀咕着兴许能找出个皮卡丘陪自己；这么想着，心情也轻快了许多，警惕地环顾一下四周，便踮着脚走了起来。

　　夜色太深，刀客辨不清方向，只能依稀听着水声去摸索，很快走到了一片倒映着粼粼月光的大湖。点点萤火弥漫在湖石之上，不知名的野生蘑菇也在脚边氤氲着光泽，刀客在这人间难得一见的美景中渐渐入了神，隐约看到湖水的西岸有个倩丽的人影。

　　“哎，姑娘，你……”正在沐浴的女子闻言一震，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掩住水上裸露的胴体，与刀客四目相对。

　　在月光下看到她面容的一瞬间，刀客感到自己的呼吸滞住了。虽然从小到大身边向来没少过美女姐姐的环绕，可那些女人的姿色完全不能和她比，明艳动人的五官在湖水的粼光下露出几分幽魅之色，让他想起自己那红颜祸水的老妈。

　　大半夜的在武当战台洗澡，这样的姑娘定然不会是武当女弟子，周身的仙灵之气也彰显出她的与众不同，刀客只略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了。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刀客见她始终一言不发，便出声道：“……嫦娥？”

　　美女柳眉微蹙，发出一声轻哼。

　　“……洛神？”刀客正费力地想着神话中漂亮女神仙的名字，却见不远处的美女忽然袭了过来，半透明的羽衣落下之时，自己已被她打下湖石，余光瞥见她的下身竟是一条长长的鱼尾。

　　刀客呛了两口湖水，在她又一次攻击之前跃上了岸，赶忙躲了开来。他虽然不会什么武功，不过好在这些年的轻功没白学，底子还是有的，躲避并不困难。

　　两个人就这么在湖岸边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虽然被半裸的美女追着羞耻play看似是一件很享受的事，然而此时正在逃命的刀客却完全不这么想，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杀意与危险，以及那就快要削断他脚后跟的羽衣。

　　敏捷的动作终究敌不过体力的消耗，没有战斗值爆表的阮继兰在身边，刀客很快凄凉地扑街了。

　　他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疼过，五脏六腑都好似挤压在一起，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这神仙姐姐八成是把自己当成了前来收服战灵的寻龙者，当真是一点水也不肯放；吃力地翻滚了两下，刀客探着脉络间的内伤，很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然而就当他奄奄一息地躺在湖石上，准备迎接神仙姐姐的最后一击时，那攻击的羽衣却在他面庞前两寸处倏然停住，变成了一张满是惊异之色的脸蛋。女神仙看着刀客，眼底的愕然逐渐被复杂所取代，颇有些不知所措地将他抱起来，沉默了许久后，注视着他渐渐低下头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刀客茫然地看着她的举动，不知道这位神仙姐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一刻，他便感到被重创的身躯忽然被一股温暖的水流所覆盖，缓缓流过受伤的经脉，消除了先前的痛楚。额心处好似有什么在燃烧，像在压抑着某种呼之欲出的东西，热得他不住冒汗，被灼烧的意志近乎于断裂。

　　刀客晕过去的时候还在想着，如果就这么挂掉，他那守在奈何桥的老爹会不会气得揍他一顿？

　　……

　　女神仙消失在湖面的一瞬间，在附近灌木丛潜伏已久的阮继兰和老头子猛然冒了出来，几个飞跃便来到湖边。阮继兰接住刀客险些滑落到湖水里的身体，盯着他额头上被吻过的地方看了许久，心下隐隐冒出一个预感，问道：“师傅，刚刚那是……”

　　“这小子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老头子指尖点向刀客的额头，凝眉道，“不过他不是拥有真龙之力的皇储，而是女娲印。”

　　阮继兰听罢吁了口气，先前的那点担忧终于在心头散去，目光落在刀客的胸口，忽然又有了新的担忧，直觉想要解开刀客的衣裳看看他有没有青蛟的印记。

　　在这之前他只是笼统地跟刀客讲了一下寻龙者的任务，并没有告知他这其中的具体细节。其实召唤出补天女娲的条件共有三个，一是真龙之力，二是女娲印，三是伏羲印。女娲印既是寻龙者，也是屠龙者；拥有真龙之力的皇储终究要牺牲自己以龙血祭天，而女娲印则是主持这场祭祀的媒介，与伏羲印神魂交融，方可获得上神女娲赐予的通天灵脉。

　　若小刀既是女娲印又是皇储，岂不是……

　　阮继兰抱着刀客站起身，问道：“师傅是怎么看出小刀是女娲印的？”

　　“这还不简单？能够凭借一己之力破除禁制踏入圣境，又能让洛神这等心高气傲的女神仙露出那等懊悔表情，甚至不惜消耗元气来治愈的人物，自然是继承了上神意志的寻龙者。伏羲印的觉醒须得接受女娲印的传承，因此他必然是女娲印无误了。不过说来也怪……”老头子捻着胡须，语气有些困惑，“依照你爹的占卜，女娲印和伏羲印都应是在真龙被找到之后才出现的，而如今皇储还没见踪影，怎么女娲印却先出现了？”

　　阮继兰犹豫再三，伸出手探向刀客的胸口，刚想确认一下来打消自己的顾虑，却在注意到他师傅异常的神色时停了下来。老头子表情虽然严肃，老脸上却有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半晌甚至在徒弟的注视下流出两抹鲜红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某神仙消失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阮继兰沉默许久，好心地提醒道：“师傅，你流鼻血了。”

　　老头子咳了咳，若无其事地将鼻下两道鲜红抹去，道：“天干物燥，最近吃得又补，火气难免会旺一点。”

　　阮继兰迟疑了一会儿，沉痛道：“师傅，你是不是刚刚看洛神的裸体看到流鼻血了？”

　　“……闭嘴！你这孽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