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夜修行游戏》蓝曦

4、受惊

　　第三日：
　　下午2点20分。我刚睡醒午觉。现在看起来我可能有些昏睡和迷糊的状态。为了不太丢人，我拿着一杯咖啡再进来告解室。

　　你最近好吗？我们已经一周没联系过了。对你，或者是对我们的关系来说，一周并不算长，甚至算是挺短的，但是，你知道每天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我不会告诉你我是否想你，也不想知道你怎么看待我，或者我们的关系。虽然这些事情还是盘桓在我脑里挥之不去，但是……我总觉得，我离你越近，就越快失去你，完全的敌退我进，敌进我退，你就是喜欢保持一定距离才觉得安全，而那个安全距离我觉得相距有点远了。所以……暂时先这样吧。

　　早上我去找了另一个人谈话。他看起来很小，大概18-20岁左右的小男生。他身高跟你差不多，大概175左右，之所以说小男生是因为他的面孔看起来很幼齿，同时也挺气质的。笑起来一副孩子样的温暖，不笑的时候，居然泛起一丝丝的忧郁。虽然一个不到20岁的未熟男生完全引不起我的兴趣，但是美貌总能让人心情愉悦。今天早上我挑他跟我谈话。

　　【早晨，你好。】
　　【你又是谁？】他一副不耐烦的面孔，才早上9点，刚开始工作的时间啊，小孩你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我不禁在心里腹诽，我不喜欢没礼貌的小孩。再帅也不能目中无人。
　　【一个无聊的人。】我说。
　　【哈，你也觉得自己无聊，那你可以滚了。】
　　【我暂时还不能滚，因为时间没到。】
　　【好吧，我就来看看总共我还要应付多少个无聊人吧。】
　　【你已经应付多少个了？】我问。这个无疑是至今出现的参赛者数目的最小值。至少是已经接触过此人的数目。
　　【你是第四个。我就叫你四号好了。】
　　【好的。那我也叫你四号吧。】与四号小孩的会面在大众会面室，这里的房间是一整层设置的，辟成八个单间，但是都是玻璃相隔，互相可以看到八个房间之内的谈话人。我摸了一下，怀疑是防弹玻璃，隔间里面除了谈话人双方什么也没有，而隔间很像监狱里面的探监房，窗户两边可以对话，但是双方不能接触。
　　【也行。那我们需要聊些什么吗？】他问。说实话，我觉得我对20岁左右的男生有代沟，一时半刻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你有什么爱好？】我问。
　　【观察以及照顾别人。】啊？我惊讶了。观察别人我不惊讶，只是我不认为他能观察出什么细节和透彻的结论。我惊讶的是，他认为自己能照顾别人。
　　【你……这么年轻懂得照顾人？】
　　【这个不需要你理解。你呢？你有什么爱好？】
　　【看书，写东西，聊天，闲逛，看电视。】
　　【真是无趣的大婶。】
　　【喂，我不老吧。】虽然我已经是“大婶”级别，但是被人当面直接叫大婶，也未免太悲哀了。说实话，二十代的人在十代的人面前，确实已经是大婶了，我大概永远不会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你也不年轻。】
　　【你也有老的一天。别太得意。】
　　【你为什么来这里？】他问。
　　我恨这个问题。【不为什么。】
　　【这里与世隔绝，你会来这里，不外乎几个原因，我猜猜。】
　　【好吧，你猜。】我故作镇定地笑着看他。
　　【一，因为有利益，人会因为追逐利益而做傻事，舍本逐末，人为财死。但是，看你不像。你身上没有太强的铜臭味。二，因为特定原因，你想见某个人或者某些人。不过，估计也不是你的原因，否则你干嘛来找我聊天，应该去找那个特定的人。】说得好，但是……太敏锐的小孩子我消受不了，招架不住，但是他仍然继续。
　　【三，因为伤害而避世。理由可能是情伤，家庭伤害，反正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你是哪种？】他笑眯眯地望着我，断定我必是因为伤害而避世。所以我说，我招架不了。
　　【你觉得呢？】
　　【一个年轻女人需要因为伤害而避世者，必是情之苦。】
　　【那又未必。可能只是其中一方面，并不是全部。】
　　【这就要看她的经历和成熟度了。】我发现，他不仅仅是20岁的小男孩。
　　【你看不起这种痛苦吧？】我问。他从头到尾有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让我有些反感。
　　【没有，你多心了。】他突然温柔的一笑，很淡，只是缓缓掀动了唇角。刹那，我竟然缓缓感到一丝揪心。就是这个笑容，竟然让我觉得这个人有了一丝体会我痛苦的忧郁。但是，这不正常，至少不普遍，一个20岁不到的人，眼神竟然透着难以理解的洞悉。甚至，跟初见的那个不懂礼貌的小男孩判若两人。为什么？
　　【就当我多心好了。我只是觉得，我都一大婶了，居然还为了感情而跑来避世，实在是，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那你要说说吗？】他问我。
　　【不要。我干嘛要给不相干的小男生说这些。】
　　【切~那你可以滚了。】这个……这个是开始的不懂礼貌的小屁孩。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时一个模样呢？
　　【好，那我如你所愿滚了。但是，跟你聊天很高兴。我改天再来。】这话倒不完全是客气，我对于别人直指要害的犀利，感到的不止是难堪，我几乎是带着感激的，想让人帮我开窍。放弃，也是需要智慧的。尽管我也非常不确定，是否应该放弃。
　　好了，我打算去下面的草地走走，呼吸新鲜空气。下午再去见见A女士。如果晚上有说话欲望，我会再来。午安。我的朋友。

　　第三夜：

　　下午3点40分。我捧着车仔红茶，在定神。我不得不说，今天下午我被吓到了。

　　早上跟四号小孩聊天其实是满愉快的，虽然我依然搞不清他的年龄，一时会觉得他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一时又觉得，他应该是二十几岁和我同龄的男性友人，这个人列入我的愉快聊天清单了。
　　恩，在昨晚我晚饭后无聊的事情，我列了一个清单，写写我觉得愉快的聊天人，以及拒绝聊天的黑名单，而补充这些名单上的空缺，以及了解他们背后的故事，就作为这个月我的工作任务。闲暇时间，我决定看书和听音乐打发。我希望以愉快的心情来渡过这个月。可能的话，或许能交几个朋友，在离开这里之后再继续联系，回顾一下这段时间，再聊一下大家对于这些聊天对象的一些想法，这也算是美事一桩。
　　下午我没有见到梦女士，有其他人在跟她谈话。我在4楼的大众会客室里闲逛了一会，里面都满座了，我只好再上了一层，去了5楼的大众会客室二号。在设计上，4楼和5楼的会客室没有分别，都是像探监般的会客交谈房间，不同的是，4楼会打开窗帘，有阳光有新鲜的空气，而5楼，则全部拉上窗帘，开着空调，维持室温在24摄氏度左右，打着日光灯的房间，静谧而空旷，带着一丝冰冷的味道。5楼的人很少，只有2个会面室坐着人，其他6个空着，我随便挑了一个很美丽的女人，进去坐下。

　　【你好。】
　　她懒洋洋地转头问后面，有烟吗？然后站在后面穿着白色衬衣浅棕色长裤的男人递了她一根烟，并帮她点燃。她抽了起来。约一分钟，才问我，【你要整容吗？】
　　【吓？】我被她一脸认真地问这个问题而雷到了。我好端端的干嘛整容，而且，她脑袋有问题吗？干嘛无缘无故问人要不要整容。
　　【你现在这美丽的脸是整容的吗？】我问。她无疑是美丽的，浓眉大眼，描画了精致的眼线，高挺的鼻梁，略显削薄的嘴唇，日光灯下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是五官看起来非常协调，有种柔弱的味道，在烟雾的掩盖下浮现出一丝浮华的精致和颓废。
　　【是啊，花了几十万，不过可惜还是整坏了。但是，我却懂得怎么帮别人整容了，你说抵不抵？】
　　【不抵。】
　　【为什么？】一瞬，她手指的烟颤抖了一下，从唇边放下到扶手上，眼睛直射过来，里面深浓的冷意让我冷不防吓了一跳。
　　【你……你已经很美了，不需要整容。】
　　【那你就错了。任何人都需要整容。】
　　【为什么？】
　　【因为……上帝在创造人类的时候都是偷工减料的，随便一捏一甩就一个人了，这样的人能有完美的吗？没有吧。但是，上帝造的恶魔却是每个都那么漂亮、健康、长寿。你说是……为什么呢？】
　　我再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确定她脑袋没有问题吗？
　　【我不知道。而且我们也没有恶魔那么长命，人生才几十年，臭皮囊很快就会损坏。】
　　【对！你说的对！】她突然激动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后面那个站着的男人马上走过来，让她坐下，并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你别激动嘛。】我说，整个5楼也就十个人不到，她突然一拍桌子，我被吓得瞌睡虫都跑了。
　　【不不，你说出了关键！上帝喜欢恶魔多于人类，你看上帝造人那么随便，造恶魔却那么完美，完美的面容，完美的身材，还有他们不老不死。】
　　【你确定有恶魔吗？】
　　【我见过。】
　　【你什么时候见过了？】
　　【在最后一次的手术台上，恶魔告诉我，我快要达到他们恶魔的最低标准了，只要再修整一下腰部的曲线，还有小腿抽一下脂肪，大拇指削去一点……还有什么来着？糟了，我不记得了……他明明说过，只要我把这些都做好了，我就勉强能达到最低等的恶魔标准了，他会把我变成恶魔的……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说完她开始拼命抓自己的头发，咬手指，又开始把头撞向桌面。我完全惊讶了，这是什么状态？！这个整容女有问题！
　　然后我就被告知这次的会面终止，我可以当做已经完成今天的工作时间了，可以回去了。

　　回到房间，在倒水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好不容易拿了茶杯，泡了茶包，坐到沙发上才觉得自己有知觉了。
　　当那个女的被两个男人架出去的时候，她还在叫喊着，我要成为恶魔。那等真实的眼神，那是完全相信着她自己所说的神态，我已经不能单单地说她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