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风轻》双语燕

86、第 86 章

　　脑子挣扎一番后，我直直确定这个人，绝不是澹台耀川放入遣南使中的一个内应。但乌铮之所以故意接近我，或许是因为他想试探些什么。
　　试探什么？
　　难道澹台耀川真的放了内应在遣南使当中？
　　想到这儿，不由得一丝喜悦即刻袭上眉梢，只觉得浑身上下也通透起来。想来相去，能让乌铮那张山石脸耷拉下来做这些事，并不只是要让我相信他是澹台耀川的人，而是为了要查探出这个内应是谁。既如此，那个内应的身份岂不危险？
　　但他们万万不会知道，澹台耀川与我之间并不是“坦诚”一切，尤其这些事情。
　　为今我要做的，不过是顺了他们的心思，顺便寻着时机去误导。
　　自那日后，乌铮虽在昆萧面前一如往常对我冷眉冷眼，但只要昆萧不在，他就会故意照料我。虽然做得既不露骨，也不虚无，但我仍觉得比他挥出一掌时的杀伤力更强。
　　我也笑笑，以示感激。
　　因为要诱澹台耀川上钩，昆萧一行人的速度慢了许多。连追赶上来的游烈也没有往前去跟边陲的军队汇合，而是呆在了这个山野之地的小客栈中。
　　客栈，如此有缘分的地方，或许可在我得救后自己开一家，以此与裘玉浚的“青海长云暗雪山”扯平。
　　除了手脚还有些微麻外，已经能稍微动了，嘴上也能说话了。被人威胁着吃了午饭后，我终于看到了两日未见的昆萧，抓住机会连忙问：“子一在哪儿！”
　　他显然预料到我能开口，一点也不惊讶，笑：“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
　　无视他的戏谑，却见他坐在桌子前，自己倒了一杯茶，扬眉：“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他这话间，怎么有股自嘲？
　　接着昆萧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我面前，然后高声说：“子一被我杀了！”
　　“你此刻都是我的掌中之物，还能管得了别人？过不久，澹台耀川也会是我的翁中之鳖！”他脸上又涌现出在京国驿馆时的怒斥，难道是游烈又带来了京国大王爷和澹台结盟的消息？
　　话语间的挑衅只换来我冷冷：“呵呵，不知道你们京国的江山是不是也在王爷的手里？”
　　我这话自然让他震怒无比，一个巴掌猛地挥来。“啪”得一声打得我眼冒金星，差点站立不住。这个阴晴不定的昆萧，着实让人吃不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人瞠目结舌。

　　他打了我一把掌后，又上前扶住趔趄着后退的我，忽然给我手中塞了一个四方的东西。正想摊开看时候却见他瞪了一眼，尔后朝门外喝了一声：“乌铮！”
　　就在乌铮快速闪进的时候，昆萧又一把抱住我，对乌铮厉声说：“王畿情况有变，本王必须快速赶回。你就在此设下埋伏，迎候南军！”
　　乌铮漠然的面上抽动了一下，迅速问：“王爷，怎么……”
　　“乌铮！你跟了本王多少年？”见乌铮被震住的表情，昆萧又加重了语气，更是仅仅把我臂膀扯住。
　　“王爷救了乌铮一命，乌铮誓死效命！”乌铮说这话时，垂下去的眼神露出了些愤懑。
　　昆萧厉喝：“好！本王要得就是这句话。今天开始，你就是本王燕歌骑的统领！”说话间，他掏出了块黑色令牌，亮在乌铮面前。
　　乌铮有些激动，两眼放出红光，接过令牌，单膝跪地：“乌铮一定不负王爷所托！”
　　这忽明忽暗的起伏，让我忽然想起澹台耀川与大王爷结盟的事情来。刚才又见乌铮看到燕歌骑令牌时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他虽不是澹台耀川的内应，却是另一个人放在昆萧身边的内应。
　　看来京国与南朝一样，也正上演王权争霸的风云变幻。
　　我不说话，只装作迷药还没退去，痴傻看着面前的一出戏。不过心底确信一点，落在昆萧手里，我暂时可因“千秋机要”而不必死。但落在大王爷人马的手里，前途就真正叵测了。
　　可我与那卷奇书的关系，乌铮应该知道，为何昆萧还要冒险放弃他的人马，把呼喝兵马的令牌交给他？就不怕大王爷知道了“千秋机要”也插来一脚？
　　昆萧的眼神忽然闪了一下，扶紧我，往外走去。
　　上了马，昆萧又对乌铮说：“你办完了事情，速速回大都来，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你。”
　　乌铮点头。

　　马儿再次疾驰，飞也般穿梭于山野之间。一路上，都不曾见到昆萧展开容颜露出一贯的笑容，反而是让人窒息的冷酷。
　　知道马奔出很远，估计是来到了西南边陲，到一块界碑时才缓慢停下。
　　昆萧扶住了我下马，然后弃马徒步上了一条山路。我更奇怪了，正想借机逃跑时想起刚才塞给我的东西，连忙摸出来一看，一看不要紧，竟然是一块黑色的令牌。
　　上面一个大大的令字。
　　四旁有一行小字：号令一下，燕歌听命。
　　他回过头看见我的诧异，也不与我说话，而是朝面前出现的几个人走去。
　　我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游烈。
　　“王爷！”游烈单膝下跪，身后一干众人也如此这般。
　　昆萧走到游烈牵过来的一匹黑马，冷冷对他说：“事情都安排好了？”
　　“回禀王爷，燕歌骑一行已在边界处静候听令。”接着，想起什么又对昆萧说道：“王爷，大王爷的人马已经围攻了王畿。”
　　此时游烈身旁令一个儒生上前，对游烈说：“游兄不必着急，真正的燕歌骑有两支。此行借‘奉旨求和之名’而来的只不过是其中一支，另外一支还在大都。”
　　游烈诧异。正想说什么，却看见了我手上露出的令牌一角。
　　他即刻“哦”了一声。
　　昆萧已经换上了甲胄，马匹上的战甲也已安置妥当。接着，他走到我面前，正色：“顾小姐！劳烦你代本王统领一支燕歌骑。”
　　我？
　　游烈走过来，站在昆萧身后说：“乌铮是大王爷很早安插在二王爷身边的密探。这次来南朝奉旨求和，是二王爷故意在王上面前请的职，也故意在大王爷面前带走了燕歌骑。为的就是让大都空下来，暴露大王爷的狼子野心。而今，大王爷果然借机犯上。二王爷正好可借时机剿灭了他，名正言顺称王。”
　　原来这是一出二龙戏珠。
　　我看着昆萧，冷笑：“王爷，如若微意说不从，您一定又会拿我哥哥来要挟我。但如若我从了，战胜之后也不会逃得过王爷的人马。毕竟，我的血……”
　　昆萧的甲胄泛出寒光，他不语。
　　我继续道：“不过，我倒是可以答应王爷这个——请求。”
　　故意扬长了语气，说：“只不过，王爷必须先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握着腰间的剑，跨上了黑马，扯起缰绳冲我厉声说：“潇然兄不在我的手里。”然后扫视了游烈一眼候，道：“本王会留下游烈，与你一同迎战乌铮的人马。”
　　我立刻挡在他面前，厉声：“堂堂京国二王子，难道出尔反尔！”
　　昆萧看看我，忽然转头对游烈等人说：“你们先去安排，本王有话同顾小姐讲。”
　　游烈众人迅速闪到一旁。
　　此时，昆萧仍然不下马，而是高高俯视，像穿透一切道：“顾小姐，我虽时常进入中原。但你觉得，像‘千秋机要’这种南朝都觊觎的奇书，会落到我手里吗？”
　　他的这句话一下让我震了一下，手上的令牌硌住手，听面前他说：“其一，我来南朝确实是为了引老大出手，以此名正言顺登上王位。其二，奉旨求和是要等个人，但这个人却不是你。”
　　“君今往死地，沉痛迫中肠。誓欲随君去，形势反苍黄。”我忽然想到了这句诗，也想到了碧螺黛。连忙正色问：“我哥哥不在你手里，那又在哪儿！”
　　沉痛迫中肠，确实一块大石头压住心，压住身体。
　　昆萧斜起嘴角，说：“顾小姐仔细想想就会明白，不必再明知故问！”
　　我摇头，甩去心底一股冰凉刺骨，赶紧逼视于他：“王爷就这么肯定我会帮你除去乌铮，也太抬举了我顾微意。”
　　“微意，为今要救你哥哥，除了与我联手，还有什么办法？”昆萧淡淡，话语却惊奇巨大波澜。
　　螳螂捕蝉，黄雀始终在后。这世间万千事情虽然纷繁复杂，但绕来绕去也总能找到一条牵绕其中的线。比如那卷千秋机要，比如执掌了顾氏及我命运的曹丞相，又比如深陷樊篱的表哥。还比如我拼死要相信却总发生一些事情将我与之隔离的澹台耀川。
　　起先，眼前，尔后，都是一场围场猎物的游戏。钱勖康说什么“澹台耀川求了丞相很久，才求来了编修‘南朝策’的理由”，或是游烈所故意在乌铮面前说“澹台耀川已与大王爷接上了头”，还比如一开始昆萧一场被刺的好戏。
　　原来，与澹台耀川真正结盟的不是大王爷，而是二王爷昆萧。而昆萧也不会臣服于南朝助其获得王位的利益，反以一句“除了与我联手，还有什么办法”来刺激我。
　　从头到尾，他最擅长的就是——离间。
　　听他说了那句话，我带着凛冽寒意，笑：“王爷想反执一手？”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确实是上策。尤其是在我一心想要救哥哥的心绪之下。可惜，昆萧，你还是看错了一步。此时此地的我，不仅仅是顾微意，还是澹台耀川的未婚妻。
　　我信他，因为如若不是他演了一出戏，我也不会站到这里，即将远离一场‘千秋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