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风轻》双语燕

60、第 60 章

　　这是我第二次踏入曹丞相的府邸。之前因为哥哥的事情着急，从未仔细去看这亭台楼榭，栈桥沙汀。而今日，我却不慌不忙闲步在山花红紫树高低的园廊中，静静看着钱勖康挺直的背影。随着一弯清浅却涌动不息的水渠，看见了款款飞幕的雨露从亭檐四散开去。
　　那叫做“自雨亭”。是通过桶车的轮转将渠水带至亭檐高处，于是水从亭檐上飞流直下，如霏霏雨露散去酷热，亦带来时不时的清凉快意。再仔细看去，那水雾被自雨亭内一盏灯火耀映地熠熠生辉，滴滴水珠宛如珍珠般又洒开许多光芒。
　　冷笑，想不到“铁血三公”的曹丞相也有这番奢享的情趣。
　　从没有水雾的小径处迈步上自雨亭，躬身行礼：“顾氏微意见过曹丞相。”他和澹台耀川对视而坐，先前因水雾折光的关系我竟没看见，这时只好再躬身：“见过澹台将军。”
　　“微意，来，正说到你。”曹丞相放下了手上的酒杯，示意澹台耀川身旁的石凳。我低头看了一眼，缓缓坐了过去。自始自终，不曾看澹台耀川一眼。这其中除了惜华那番还未曾释怀的话，更有我千辛万苦压抑和躲避了的心境。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根本就不知道，一旁的丫鬟竟上前给我斟了酒。我推开了酒，对曹丞相说：“微意曾受过伤，大夫吩咐不宜饮酒。请丞相大人见谅。”
　　曹丞相恍然一惊的模样，压住眉毛问澹台耀川：“耀川，你怎地没给我提过？”
　　耳旁传来他冷冷的声音：“军务繁忙，忘记了。”
　　心中一阵冷笑飞闪而过。
　　“胡闹！微意的事你该好生关心才是，如若她不说，那这杯酒下去岂不惹出大祸！”曹丞相详装严厉，然后对身旁的丫鬟说：“去醒壶茶来。”
　　我淡淡：“微意多谢丞相大人关……”话语还未落，曹丞相慈眉善目打断我：“哎，微意，此次耀川虽力挫京夷，保得西北平安。但也因此让你受了些伤。我想着你与耀川的婚期也快近了，不如就搬进丞相府住些时日。”
　　我愕然，抬头看着他。
　　“微意，我早已拿你当一家人了。如若你在丞相府安养，我也放心。二来，做长辈的理应为你好好打算。你住进来，可与耀川好好相处。毕竟以后两个人要朝夕相对。”
　　曹丞相举起了酒杯，自斟自饮，好不惬意的模样。
　　他究竟走得是哪步棋？本以为会追问私自离家去胡月楼一事，或者他的人马在河边发现景秋的簪子和香灰，或者最坏的是发现我进宫见了表哥。但眼前所发生的，统统不是我所预料到的。一时紧张，竟觉得一个哆嗦，惊起后背阵阵寒意。
　　抓住衣角，故作为难：“想不到曹丞相这般厚待我，微意实在无言以谢。只是丞相大人有所不知，微意虽然顽劣，但父母也视作掌上明珠。出嫁在即，父亲母亲及家人难免希望微意多多在家。曹丞相的美意，微意实在是……”
　　“呵呵，这等事情何其容易。你住进来，就当住着自己家一样。如若想父母了，就叫耀川送你过去。微意既然知我厚意，还是不要再推辞的好。拙荆已替你打典好了一间厢房，今日就好生陪我这个老人家说说话。”
　　他的笑容和善却也带着阴冷，他的话语看似替我着想其实未给我任何退路。我能奈何？只能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微意谢过丞相大人。”
　　“呵呵，既然一家人，就务须丞相前丞相后。如若没有外人在时，你也随耀川一并叫我姐夫吧。”曹丞相一脸的神色让我越发坠入云里雾里。这样做，于理于法都不合，偏偏他又知道我是一个无视礼法的怪癖女子。如今我吃了哑巴亏，脸上却还要堆笑：“既然如此，微意却之不恭了。”
　　就此起身，再拜。
　　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冻顶乌龙”，以茶代酒谢过曹丞相后。见他朝着澹台耀川说：“玉浚，对这次京夷的求和有何看法？”
　　手上茶杯一晃，“咣当”一声在石桌上转了个圈。茶渍即刻倾了一身。我如何再掩饰也阻挡不了曹丞相似笑非笑的神情。只好任由脸滚烫，手慌乱地理着衣裙。
　　澹台耀川语欲言又止，曹丞相却故作诧异问：“微意，是茶太烫？”
　　脸滚烫地说不出了话来，只好慌乱地应了声，然后又听他对一旁丫鬟说：“领微意小姐去换件衣裳，仔细照看且莫病了身子！”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这话之中有强烈的斥责及嘲讽之意。

　　丫鬟领我到了丞相夫人替我准备的厢房，从内室拿出崭新的一件小萼点珠光的纨衣和水波绡裙，递给有些失魂落魄的我，说：“小姐，赶紧把湿衣脱了，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无奈的接过衣裙，摇头笑：“我身子没那么弱。”
　　换好衣服后，我却再没有勇气也没有兴趣去自雨亭，只故作皱眉对丫鬟说：“清儿，我忽觉困乏的很，你帮我给丞相大人和将军说一声，就说我先睡了。”
　　她愣了一会儿后关门出去。
　　一屋子飘溢着一股莫名的香味，却不能让我沉静下来，反而乱了思绪。我坐在床沿上，拼命地摇晃了脑袋，想道：曹丞相不责问我跑出去，不责问我为什么去胡月楼，究竟是何意？难道他果真知道我见了表哥？但为什么又不问？
　　莫非故意试探，让我先乱了阵脚？
　　越想这越觉得有一个人的影子窜进了我的脑袋，生生搅乱了思绪。
　　本来扮装沙弥，利用哥哥与无嗔大师的关系混入未央宫，再将蒋仲衡的一席话暗滕于《地藏经》中，提醒表哥诸事要小心。后表哥回复我一个“待”字，让我对这个字其中的含义猜测颇多。究竟是他欲待时而发，还是要顾氏待时隐忍？
　　本未细细去想，只做好了应对曹丞相的打算，却不料被他的幻影无形挡去。现在，又不知道曹丞相耍什么招数，在我面前一声“玉浚”将我全全打乱。此时，若还能平静面对他二人，势必让曹丞相侧目而引起怀疑。为今，不如就装作以往想怎样就怎样，直接让清儿传我的意思。
　　戚戚然，起了身，踱步到窗前，看一轮明月皎洁似水，映照在身上。今日此时，我又差点乱了心神。想起惜华那番话，就不由得握紧了手，若我也如惜华陷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棋局中去，那所做出的傻事一定远超于她。
　　心中叹息：住进这丞相府，以后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的事情。
　　丫鬟推开门，端了碗汤水，边放下边说：“相爷说小姐好生休息，反正住在这相府的时间也很长。这碗绿豆南瓜汤，是夫人亲自熬的，最去心火。”
　　心火！
　　接过丫鬟递来的碗，冰津津的很舒服，笑：“谢谢清儿。对了，怎么没看见碧眉？”
　　清儿扬着脑袋，想了半天才道：“好像从阴山回来就没怎么见着碧眉姐姐了。”
　　似是而非地“哦”了一声，却听丫鬟说：“对了，小姐，刚才是怎么回事？清儿去给相爷说的时候，瞧着将军的脸色好奇怪呐，像是跟相爷憋气似的。啧啧，幸好清儿知趣，赶紧说完就溜。”
　　冷笑，有碧眉在前，这个丫鬟的话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掺假？
　　我喝了几口，将碗推给她，问：“将军怎么会跟相爷憋气？许是你看花了吧。”
　　“看错？”清儿摇头：“自从将军从阴山回来，就一直冷着副眉眼，看谁仿佛都带着杀气似的。清儿不是碧眉和司郎大人，能跟将军有说有笑，有闹有吵的。所以躲在一旁上策。”
　　有说有笑？
　　我打发了她，不想再听。因为对相府里的人，我自是要多存些心思。还有……我实在不想让那个人的影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正她掩门的时候，忽然问：“对了，清儿，为什么丞相大人叫将军‘玉浚’呢？”
　　“哦，那是将军的字。”清儿端了碗消失了身影。
　　手心握出了汗，澹台耀川，字玉浚。
　　“裘玉浚”心中默念道。不知为何，我的心情仿佛又渐渐平和起来。
　　因为，他确实告诉了我一个真名。

作者有话说

　　hoho，谢谢anna，小王子，小金鱼，绵绵细雨，jk，cv
感谢jk和小王子理解我笔下的女主，让我在女主小白一说中喘了口气，hoho，
也终于有我亲爱的筒子看到微意的不现实，对梦想的执着是因为在逃避和自欺欺人啊，555555555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