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风轻》双语燕

22、第 22 章

　　我还是我。
　　没想到找到表哥，亦被朝廷找到，更没想到来接表哥竟然是他。
　　见了他，我便想起那一晚。那一晚，在我姨母与我顾氏长别离的时候，惜华与他抱在一起。那一晚，惜华说什么“不得不娶，不得不嫁”之类的话。那一晚，我冲撞先帝停灵之处，自讨姨母惩戒，全是因为惜华和他。
　　这番出来本是为了逃脱婚约，更是为了逃脱惜华和他。本来心底为了顾氏忧心，本来软了心要随表哥一同回去。
　　但此刻，我又咬了牙，眼中迸出决绝之意：“表哥，你还是我，我还是我。旁人改变不了，这时势也改变不了！”
　　表哥两颊微陷，许是吃了很多苦。一脸的倦容，一眼的空洞。
　　他早已远离那个爱耍爱闹的日子很远很远。
　　“微意，你或许还是你，而我……已不再是我。”表哥握了杯子，一口滚烫的茶入喉，激起我泪水两行。这泪水又为他所遭遇一切的心痛，又为顾氏一门遭人冷眉冷眼的难受，更为我所听到的这一句话。
　　只一句“我已再不是我”，便将表哥这次不知为何出来又遭遇何事的境遇缓缓带过，这一句，只将我表哥回去顾氏一门不止将如何的境遇缓缓掠过。
　　这一句在表哥口中波澜不惊风吹不起，然却让我哭痛！
　　我掩了泪，跪于表哥面前，泣不成声：“表哥……请恕……微意不肖！”
　　他日表哥就是这天下新君，是大南朝万万顷疆土的新皇。
　　我“不肖”，因为我还是我，依然会背弃我的职责，游荡江湖。即便面前是千山万径百里营的刀山，或是一煞千里江雪寒的冷箭，我亦无悔。
　　表哥只抬了手，示意我起。
　　然后他极其平淡的说：“微意，代我好好的，无忧的活下去。”
　　这话，哥哥在我走时也曾如此说于我听。
　　我咬了唇，将苦涩一并吞下。

　　六爷小庙的众人和桑拓在胡月楼里把酒言欢。
　　因为骠骑大将军率众奉上了无数财宝，以及官道上盐帮、茶庄的往来生意。这对于浪荡江湖的六爷来说，是远远超出金银财宝的好消息。
　　我不知道曹丞相为何这么做，因为他与江湖若有若无的联系。也因为六爷举着酒盅，笑盈盈对澹台耀川说的：“我等早慕曹公声威，只要他一句话，我等也是鞍前马后不敢懈怠。如今这些赏赐，未免太过贵重了。”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掩饰不住的欢喜。
　　我与表哥只静静坐于一旁。他无语，我只醉酒。
　　澹台挑了高眉，笑：“六爷言重，这些是六爷和桑兄应得。”然后也举了杯，淡淡饮尽。
　　他的举动让江湖人不安，更不喜。铁叔立即堆满了笑，使出满口冷冽的嘲讽：“哎，澹台将军真是风采过人，连与我们一干粗人饮酒也是这般好看哪！”
　　有人暗自笑了起来。
　　我甩了手上一坛酒，摇晃，随即有人给我补上了几坛。
　　表哥挡了我的手：“微意，顾及身体。”
　　我笑，仍然抢过酒，扯开红绸仰了脖子汩汩而下。铁叔见状，笑着把我指给澹台看：“将军啊，你看顾兄，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喝酒竟这么豪迈！”
　　那话嗓门甚高，我自然听见。
　　澹台耀川的面色铁青。
　　我大感好笑，故意拣了坛酒，又故意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大声喝：“我说将军啊，喝酒不是这个样子滴！”
　　从他手中一把抢了酒杯，“咚”得一声将手上那坛酒甩到桌子上。
　　我手指倒挂酒杯，摇晃晃，嘲讽：“你这个样子喝酒，跟姑娘有什么区别啊？”
　　话语一出，众人噗哧大笑。
　　他依旧铁青了脸，双眼看着我手上的酒杯。我看看他，再看看一旁的钱勖康，“哼”得冷笑一声，然后拿起桌子上那坛酒，一饮而尽。
　　末了，学江湖人一般将就袖子抹了嘴。
　　众人笑，有的拍手，有的高呼。
　　澹台耀川的脸渐渐挂不住，我看见他两腮微震，手上骨节铮然。
　　这自然也没逃开铁叔和六爷的眼睛。六爷站起来，拍手：“好个顾兄，以为你文绉绉，想不到性情这般豪爽，冰澈就喜欢你这样的朋友！”
　　接过六爷又递过来的酒，笑：“六爷也是我顾威欣赏的人。不像某些人，小气兮兮！来，今日不醉不归。”
　　自己扯开了一坛酒，当着澹台耀川面递给六爷。
　　“好！不醉不归！”六爷白皙的脸上红潮阵阵，叫人看了真是喜欢。
　　可惜，可惜。可惜我过了今晚，就会去百里营，不能再看到笑得很是英俊的铁哥哥，和那个面容好看的六爷。
　　酒性上来，心头一阵乱叹后又喝完一坛酒。
　　我就这么挽起袖子，一脚踩在澹台身旁的长条凳子上，与六爷豪饮。
　　当然我也瞧见澹台脸上一阵阵的青黑。
　　如若师父在场，一定后悔在十岁时就让我沾了酒。否则，我也不会烂醉一场，烂醉得直接栽倒在桌子上，昏睡过去。

　　繁华容易冷清，热闹终要散去。
　　夜半时分，阵阵凉风灌入胡月楼。我睡得死死的，没有听见奇怪的动静，更没有看见那满眼触目惊心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