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Kayako

3、电梯——发展中

　　敏并没有想到过，夜会从天而降地，闯入他的生命。
　　没有任何理由，他们很自然的开始同居。夜异常安静，安身立命，待在家里。有时甚至透明得让人察觉不出，他有存在的痕迹。水晶的眼眸，似乎永远只有琥珀色在流转。看不出感情的，傀儡娃娃。
　　很晚的时候，敏一身疲惫的回来。通常这个时候，夜总是像只流浪的小猫，蜷着身体，缩在大床上。即便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夜的皮肤也一直是冰凉的，滑腻的，带着婴儿沐浴精的味道。敏喜欢抱着夜，就像是小女孩一定要抱着自己最心爱的长毛绒玩具，才可以安心入睡。
　　夜很容易被惊醒。在深沉的黑暗中，他的琥珀有如猫眼石，闪闪发亮，闪烁着无辜，魅惑，诡谲。无言的引诱。
　　然后，他们□□。一触即燃的熊熊大火，顷刻间，摧毁一切，燃烧殆尽。
　　敏。每次结束之后，夜总会低低地开口，如怨灵的低泣。你绝对绝对，不可以爱上别人。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无语，沉默。深海底的黑暗，压抑得令人窒息，喘不过气来。敏总是在这时，真切地闻到，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尖刺的气流，割开了人的喉管，流出粘粘的，鲜红的，血液。腥甜。
　　最终，他还是，没有给出实质性的应允。

　　难得，夜也会到敏工作的地方来找他。敏不愿意让夜过来，因为，不想让夜见到薰。对薰的，朦胧暧昧的感情，他不曾，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夜。可他无法阻止，夜突然的到来。
　　薰对夜，态度是一贯的温和。在那种平静无波的眼光中，敏很不安。他总能读出一些复杂的含义。也许是多心，他但愿是。
　　平心而论，夜是个很不错的同伴，如果他们不是这层关系。必要时，夜总是很安静地待在昏暗而隐匿的角落里，那双琥珀中，看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动。他不喝酒，不抽烟，只是会像小孩子一样，用双手紧紧捧住玻璃杯，一点一点地啜饮着大杯的柠檬汁，一直到敏下班。
　　而一旦他们的关系不再普通，他这样的表现反而让敏害怕。那句反反复复的警告一直萦绕不去，刺激着敏的每一根神经。在夜的注视下，他总会有种种的错觉。冷气开得再强烈，背上的冷汗也停不下来。他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和薰，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辜负夜。然而，夜的眼神，依旧令他毛骨悚然。

　　敏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凌晨了。十二月的冷风阵阵吹过。天空照旧是深深的蓝。一路从酒吧回来，各式各样的路灯总是把他高挑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不是个胆小的人，却真的担心身后有什么所谓不干净的东西在跟着他。
　　开门的刹那，一股温热的气流冲出来，打在敏苍白的脸上，一片湿气。房间里昏黄的灯还开着，夜还是像流浪猫一样，蜷缩成一团，在大床最靠近墙壁的那端。
　　走近去看，夜的脸颊上，有未干的泪痕。深深的两道。附近的被单，有一块明显的深色。敏的心里，有着沉甸甸的愧疚。那是一种，微微的刺痛，在心底，渐渐蔓延开来，扩散到全身。他坐在床沿，伸手抱过夜蜷曲的身体。即使是在开了很强的暖气的房间里，夜的皮肤也还是冰冰的。敏忽然想，那样的皮肤下面，流出来的血，会不会是冰冷的蓝紫色。
　　夜醒了。琥珀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没有开口，很长的时间，几乎保持着相同的状态。令人捉摸不透，莫名。
　　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敏又只看到自己的倒影。无言的魅惑，让他差点把持不住自己。干笑了两声，他开口。对不起，有些事，所以……
　　他没有能够成功地继续说下去。夜凑过来，主动地吻上了他的唇。一切就在这突如其来之间，支离破碎。敏觉得，他可以清楚地听到，理智坍塌的声音。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他不顾一切地紧扣住夜的身体，狂烈地吻着，毫无温柔可言的，肆虐。
　　然后，他看到，那双漂亮的、涣散的、空洞的眼中，有晶莹的液体，缓缓地渗出。夜开始挣扎，用尽全身的力量。这样的行为，让敏觉得陌生。眼前这个人，还是一样的容貌，却不再是过去的感觉。他放开没有温度的身体，退开，眼睁睁地看着。
　　你的身上，果然还是有他的味道。夜说得很大声，近乎无理取闹地尖叫。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爱的人是他，是他。你不过是可怜我，就像可怜街上的那些野猫野狗那样，可怜我。
　　敏无从反驳。他沉默地站在床边，听着夜的控诉。他发现，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坦然。他没有想过要伤害夜，最后，却像是早已注定好的一样，逃不开这样的结局。不，也许该这么说，只要他没有真正地爱上夜，这种事，总也是难以避免的吧。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夜喃喃自语，仿佛是梦呓。都是这样，让我难以自拔之后，发现真相。你也是，他也是。那个人，那个薰，真有这么好吗。为什么，大家都……
　　敏听着，心里一阵阵发悸。他第一次看到夜如此失控。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夜的那些话，让他很不安。薰，夜，威，京。四个人的脸在敏的脑中一一闪过。他们，一定有过非同寻常的过往。京的死，与他们有莫大的关联。

　　敏睡在客厅的破沙发上。夜歇斯底里地哭了很久，然后逐渐趋于安静。兴许是哭累了。他是这么想的。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屋内空荡荡的，有着奇异的凄凉感。
　　找寻不到夜的痕迹。门没有开过的迹象，可是，夜确实消失了，人间蒸发一般，就连空气中，也闻不到他身上清冽的，婴儿沐浴精的味道，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敏发了疯一般地翻箱倒柜，想寻找出一点夜存在过的证明。一无所获之后，他突然无力地想起，原来，夜，从没有过自己的东西。
　　夜就这样不见了，正如当初，莫名其妙地，进入他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