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Kayako

2、电梯——继续

　　敏在原宿一家酒吧工作。每天他要提前一个多小时出门，穿过阴暗、肮脏的巷子，挤私铁上班。拥塞污浊的私铁车厢，到处是奔波而忙乱的人。陌生的脸，却有着相同的机械。蜷曲在狭窄的空间中，像寄生在下水道的蛆虫，盲目蠕动，不见天日，也早已失去了梦想的权利。
　　穿着水手服的女学生，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最新的电视剧和偶像。年轻，却有着遮掩不住的，过早的疲惫。办公室里的男人，穿戴整齐，腋下夹着崭新光亮的黑皮包，皱着眉头坐在靠窗的长椅上，木然。对弱者视而不见，只关心自己的西装。车行驶的声音，大声的讲话，放肆的笑，还有隐约会从身边莫名安静的女孩的耳机里，传出的很吵的摇滚。
　　一年四季，车厢都是闷热而浑浊的。饥饿，睡眠不足，常常会让敏在陌生人的包围中，有冲口而出的呕吐感。无法动弹，更不想动弹。只是呆呆地看着车子，一站一站地过去。身边的人，不断的变换。
　　列车飞快地驶过忙碌的街道。这个灰色的城市，隔着透明的车窗，弥漫着尘土飞扬。连诅咒也听不到的，现代都市。
　　敏于是常常想，有一天自己死掉了，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吧。

　　酒吧是24小时营业的。最普通的，安静而吵嚷的，年轻人的聚集地。紫发的薰，是这里的老板，也是收留了敏的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高凸的颧骨，显示出的是异常的严肃认真。然而他常常面带微笑，说话和气，对每一个人。古怪的人。
　　敏对薰的世界，有着难以言喻的好奇。但他始终不曾开口问过，只是默默地注视。薰是个很会自我沉醉的人，稳重的背后，其实是不问世事的，消极的逃避。逃避着这个世界。只有在他偶尔弹吉他的时候，敏才可以从那张脸上，发现一些表情变化的踪迹。时而欢愉，时而痛苦，时而又愤怒。充满了激情。比平时，更像一个人的存在。
　　敏上工的时候，就喜欢在一旁偷偷地，假装不在意地观察着那个不说二话就把他捡回来的男人。他喜欢看他修长的手指流畅地抚过琴弦，漾出一连串的音符。他喜欢看他紫色的长发随着头的起伏，在柔和的橘色光芒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这时的空气，流动着难以名状的馨香。清爽的气味，沁人心脾，和着演奏出的音乐，像是会把人的心魂都收了过去。
　　但是，敏也始终知道，他们，根本什么人都不是。他们，还依旧陌生。薰的那个世界，他到达不了，即使，努力追赶。他们之间，相差得实在太远太远。这样的距离，不是他单独一个人，就可以弥补的。就算真的算是小小地爱上了，他终究只是个凡人，不想，伤害自己。
　　京对薰的意义，是特别的。京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敏常常看见，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酒。光怪陆离，灯红酒绿。他似乎是刻意，将自己隔离于尘世之外。仿佛，谁对他来说，都已不再重要。那个红头发的男人来过几次，最后，也没有了音讯。他叫威，是京的哥哥，娶了一个豪门小姐之后，平步青云。这是常见的故事。至于他到底有没有扔下京，葬礼上的眼泪又有多少的真实性，相信也没有人会去管。薰并不理会他，仍是顾自地，在自己的世界中，固执又顽强地生存，赎罪似的。眼中，无视任何其他人的存在。
　　薰的头发，在威来找过他之后没多久就剪短了，变成了没有生命的，枯叶的颜色。面对别人，一样的微笑，却缺乏了应有的生气。敏依然也只是在一旁注视，不多说一句。他们之间，离得越来越远。裂痕一般的差距，把人分隔在了两地。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