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记忆》梨花泪

10、第 10 章

　　(十)
　　自从选秀时见过郭络罗氏后，我的心里就一直不怎么踏实。
　　无可否认，虽然康熙的后宫妃嫔越来越多，可几年来他对我始终一如往惜，就算平藩过程屡次怀疑，也只是在提防中部署更精更慎，却从没有把我从身边撤离，也许因为上次纸条的事情，他在怀疑时的处理隐藏拿捏得非常好，甚至撤掉了监视的护卫，所以我也装成不知道，有时候还很欣慰的想，精神的交附竟比那些为他生下子崽的妃嫔更能占据他心中的位置。
　　也许得不到的最好，但不论怎样，我一直担心的猎奇直到现在也没过期。
　　而选秀之后，我开始变得心神不安，也许是因为当时康熙眼中的惊艳，也许只是女人的敏感。
　　其实那之后，康熙只将郭络罗氏封为贵人，却从未翻过牌子临幸她。秀选刚过，率兵攻打重庆的宁南靖寇大将军勒尔锦突然违命中道返回荆州，令吴世璠有残喘之机，康熙闻之大为震怒，处分他的同时，立即命彰泰接替指挥，并率师由湖南进攻云贵。
　　彰泰收复贵州之后开始进入云南，此时赖塔正率师由广西抵云南，不久之后，赵良栋也与二军汇合，加紧围攻昆明，大清兵力与攻势渐强渐大，一些苗族兵将为讨好清廷也适机帮助清军，没过多久，早已断粮的昆明终于坚持不住，南门守将率先开门迎降，走投无路的吴世璠服毒自杀，至此，三藩之乱终于平息。
　　凡事以国政为先的康熙忽略了秀女之事理所当然，因此，我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而且那宜贵人在这段时间里似乎也没闲着。
　　她忧柔的气质与绝美的外貌很快迎得许多人的好感，按理说这样一位绝代佳人很容易成为众妃嫔相断打压排挤的对象，可她交际处事的手腕也十分高明，对曾被康熙宠幸过的妃嫔大方送礼毫不手软，至于太皇太皇、皇太皇与皇后贵妃更是不用说啦，就连跟着她们的太监宫女也沾了不少好处，小陆才就拿了一串珍珠去我房里炫耀，还一个劲的夸那宜贵人如何美丽大方讨人喜欢。
　　那会儿我心里真不是滋味，连跟在皇后身边的小陆才也得了一串价值不菲的大珍珠，可我这皇上跟前的“红人”却没捞到半点好处。在极度的郁闷中，得到她好处的下人越来越多，她的口碑也越来越好，去到哪都能听到关于她的事情。
　　我对她充满了好奇，却没有接触的机会，正无奈着，她就派人来请我过去了。
　　慈宁宫里，宜贵人正在花园与同一批被选中的秀女聊天，看到我后即起身迎来，她的步子很优雅也很慢，潺动的水眸一直停在我身上，到了面前才垂下眼帘微微欠身。
　　她的双眼很清澈，可那样的望着我，居然让我产生了一丝莫名心虚，狐疑仅在脑中一闪即逝，我回了回神拂袖参拜：“小夏子参见宜贵人。”
　　“夏公公不必多礼。”她轻轻钩动红唇，估计旁边的花草也要失色，我低下头皱了皱眉，那份压倒性的威胁愈加强烈。
　　“是。”起身后，她又让我坐下。
　　“夏公公跟在皇上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吧？”她挑了一盘水果让小菊端到我面前。
　　“回宜贵人，日子不短了。”我打着太极，想看看她是不是真像别人说的那么好。
　　“夏公公机灵聪颖，又生得粉面杏眼、唇红齿白，皇上自然对你偏爱有佳。”她说完盯着我，动人的薄唇微微翘起，似笑非笑。
　　这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就那么会恭维，难怪哄得人人都开心啦。“多谢宜贵人夸讲，得以服伺皇上是小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夏公公真会说话，难怪能让皇上那么喜欢了。”她终于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却垂下眼显得有些哀怨。
　　这话怎么感觉怪怪的？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于是问道：“不知宜贵人召小夏子有何事情？”
　　“姐妹们很想知道皇上的喜好脾性，而夏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所以冒昧请您过来，还望夏公公见谅。”她偏目望了一眼，众秀女立即点头称是。
　　“我们虽然中选，可至今尚未有人被翻过牌子，所以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
　　“夏公公，我们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万岁爷，若他日福泽加身，不会失了分寸惹怒皇上。”
　　原来这宜贵人叫我过来是想套消息的，虽然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可那些“天真”的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全做着有朝一日飞上枝头的美梦，良心满满的我怎么忍心拒绝她们呢？
　　两手空空的回到房里，心里那个闷啊，真是陪了夫人又拆兵，没收到好处倒出卖了“珍贵”消息。其实我也不是真想占她便宜，只是这宜贵人谁都讨好，就偏偏没把我放在眼里，那该死的虚荣心和自卑烦得人浑身不舒服。
　　正郁闷，门被轻轻叩了两声，“夏公公，我是伺奉宜贵人的奴婢小菊，宜贵人差奴婢送了些东西来，您看看有没有用得着的。”
　　我边招呼小菊边接过东西，客套的回话：“宜贵人体恤咱们，实在是位难得的主子，劳烦小菊姐代小夏子谢过宜贵人。”
　　“是呀，我们做下人的就盼望能跟着这样的主子。”她放下东西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坐下来与我闲扯，一双精明的大眼在房里四处“欣赏”。聊了一会儿，她问道：“ 对了，夏公公，您何时入宫的？”
　　“小菊姐为何问及此事？”我漫不经心的把问题丢回去，心里却突然一惊，暗暗防备，这小菊送完东西还不舍得走，要不对我有兴趣，要不就是另有目的，那一万个人都说好的宜贵人特别让我感觉别扭，连她身边的下人也开始讨厌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夏公公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皇上身边的人了，所以小菊只是好奇问问。”她很快收起尴尬，又转移话题问了些宫里的规矩和我的喜好，没过多久就起身告辞：“时候也不早了，小菊要回去了。”
　　我狐疑的瞥了她一眼，这女孩绝对有问题，难道她真的看上偶啦？
　　送完她后，我摊开物品，咋看之下心口倏地一紧，又立即合上，那、那、那里面除了金银钱票，居然还有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和衣锦首饰？她怎么知道我是女的？送这些东西来又想暗示什么？她到底想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把我吓得又惊又乱，完全失了分寸。正考虑着要不要告诉康熙，可转念再想，她实在没有理由知道我的身份，第一，宫嫔和大臣不可能有任何联系，所以索额图没有机会说出来，而且就算要说也是先告诉皇后；第二，魏东亭和康熙更不可能告诉她啦！
　　所以宜贵人绝对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些女人用的东西估计是小菊糊涂送错了，而且要送礼的多半也是女人，不小心拿错也很正常。
　　想清楚后，我拍了拍胸口，又打开那些东西。
　　回到这里整天穿着太监服，有时候我都以为自己变成太监了，这些女人用的东西好象离我越来越远。
　　再看了一眼那几件古香古色的漂亮衣裳，心中一动有些跃跃欲试，可如果真是送错，穿过别人的衣服实在太不厚道，而且那从来不敲门的小陆才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闯进来。还是明天把东西原封不动还回去好了。挣扎许久，我恋恋不舍的合上盖子，揣着一点点的不甘心上床睡了。
　　盯着旁边这削挺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不知名的感觉。果断的决策、严谨的处事、沉稳的判断和凌厉的作风都已经标志着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机智大胆又有点自负的骄傲男孩，他长大了、成熟了、高挑了、俊朗了，也更吸引人了，连十二岁就嫁入宫的皇后，如今再望向他时，含羞的眼里也多了一份倾情与迷恋。
　　见他放下笔，我绕到书桌前，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问：“皇上，那张纸条您还收着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笑望着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走到书柜旁拿起一个精致锦盒交到我手中。
　　“原来放在那么随便的地方，万一弄不见了怎么办？”我不满的嘟嚷，没打开就放回书柜。
　　“放在这里，朕便能天天看到它，何况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若真弄丢了，也绝对是你藏的。”他好笑的睇着我，又拿起锦盒打开来，故作无奈的自言自语：“枉朕一直保存得这么好，可惜始终也不知道其中意思。”
　　心里一甜，我抢过锦盒放回原处，有些耍赖的轻嗔：“都说是护身符啦，你见过符上画的那些东西有意思？”
　　“自古歪理之最多者，非你莫属。”他满含宠溺的说，刚想抬起手向我脸上伸过来，突然双眉一皱，又中途变了方向拧上脖子，有些不悦的说：“近年来为了平藩之事，朕已疏于锻炼，身体大不如从前。你与朕切磋一会儿，也活动活动罢。”
　　“我先给您按摩一下，等皇上休息好了再活动好不好？”我心疼的拉他重坐回椅子上。
　　“也好。”他略含感动的握了握我的手，然后闭上双眼。
　　我按了一阵，突然想起未来的浴足，和小雪去享受过几次，曾暗暗留心按摩手法，足底按摩能解除疲劳、缓解紧张，效果还不错，现在不如试试？想到就做，于是我立即转到前面为他脱去鞋子。
　　“你要干嘛？”他懒懒问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开。
　　“新式按摩法，包您满意。”边说着，我抬起他的脚，并紧双指开始在足底人字形区域用力推揉。也许捏得他太舒服，我这天才按摩师竟把他捏睡着了。
　　把记得的招全使出来后，我出去打了些水回来洗手，小寐的康熙刚好醒来，精神了许多。“你的手法很新奇也很舒服，看来朕会上瘾了。”
　　“要付劳务费的，很贵喔。”我笑兮兮的伸出手收费，他却抓住顺势一扯，我惊呼一声，重心不稳的跌进他怀里。
　　揉了揉被撞疼的手臂，我皱着眉白他一眼，那么用力的撞过去，他都不会疼吗？还乐呵呵的把脸往我脑袋上贴。
　　过了一会儿，太皇太后差人过来请康熙去慈宁花园，我随康熙刚过去，便看到太皇太后与一干后宫妃嫔坐在临溪亭里赏花聊天，那宜贵人就坐在孝庄身边，受宠程度由此可见。
　　康熙来后，太皇太后又将她与皇后安排到他旁边，用意再明显不过了，就算心里有一千个不高兴也不敢当场表露出来，我忿忿的低下眼。
　　太皇太后慈爱的说：“皇上，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你近来还为何事如此操劳？”
　　“回皇祖母，孙儿乃一国之君，理应心系社稷民安。不知祖母召孙儿来此因为何事？”
　　“皇上可还记得身旁之人？”太皇太后微微颔首，渐眯的双眼透着笑意。
　　果然是为了郭络罗氏，她还挺有本事，连老祖宗也亲自出面为她召来皇帝。康熙望了一眼抿唇含羞的宜贵人，点头道：“宜贵人柔美出众，选秀之时给朕印象颇深。”
　　“近来宜贵人常向哀家问及皇上撤藩削藩平藩之事，有时还提出独道见解，所以哀家请皇上过来……宜贵人，有什么问题趁此机会亲自问皇上吧。”后面一句是对宜贵人说的，此话一出，不但我吃了一惊，连一干妃嫔也尴尬锁眉面面相觑。
　　康熙对每一个妃嫔都体贴带礼，几乎不会褊袒任何人，当然除了我这特例之外，所以后宫之争并不算太激烈，这一点聪明的太皇太后不可能不清楚，难道她嫌慈宁宫太平静了？
　　我疑惑的想着，却听那与康熙聊了几句的宜贵人突然提议：“皇上，慈荫楼旁边的桃花开得正艳，臣妾陪您同去欣赏可好？”
　　这么文静的淑女也会如何主动？而且那康熙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该死的色狼，呜~~~~~~~
　　初春的桃花开得特别美特别艳，细细的雨露仍沾在花瓣上。刚走近慈荫楼，飘落的粉瓣便迎面扑了过来，伴着咋暖还寒的轻风，散发出暧昧与煽惑。她还真会挑地方！
　　“新雨寂寂落芳尘，春风无语院深深，还是去年闻莺处；苦等不见赏花人。”欣赏了一会儿，充满嗲怨的柔婉嗓音从皓齿间飘出来，宜贵人慢慢转过脸，诗中的期待在眼中一览无余。
　　好极了！不但长得漂亮，还是位会作诗的才女。苦等不见赏花人之后就反被动为主动了？我憋得肠子都绿了，生气的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刚想走近一点，却被太皇太后叫回去，连当电灯泡的份也没啦。
　　我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她呷了一口茶低声问：“小夏子，皇上有多久没翻牌子了？”
　　原来是为这事！康熙已经快两个月没翻过牌子了，这宜贵人又深得太皇太后的喜爱，难怪孝庄不顾后宫是否会因此挑起纷争也要给康熙制造机会，何况还是顺水推舟。我想了想老实回答：“回太皇太后，已经一月有余。”
　　太皇太后闻言脸色微变，斜眼望向李福远，“吩咐敬事房，今天把宜贵人的的牌子放在前面。”
　　康熙吃完晚饭，我死死盯着敬事房太监端上来的牌子，他犹豫片刻，伸手翻过宜贵人的牌子。
　　我用力握着拳头，掌心突然一痛，才发现指甲陷进了肉里。
　　郭络罗氏，一名长相如画的女人、一名气质如诗的女人，她的美毫不含蓄，她的忧郁相衬得宜，她的魅力甚至连同性也能吸引。所以在太皇太后的有心撮合下，宜贵人成功引起了康熙的注意。
　　而我，即使相伴康熙数年，即使自持与人有别，即使自负的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却依然只是一个无名无实的假太监，自以为拥有得最多，然根本一无所有。其实，我更像一只宠物，供其高兴之时逗弄而已。
　　来这后常常失眠，这一夜最彻底。
　　南书房，康熙又揉了揉双眼，仍坚持着背诵史卷，我无力的站在旁边，脑袋疼得有些发昏，胃里一翻，差点吐了出来，是一夜无眠的后果。
　　用力眨几下眼睛提神，我忍不住叫了声“皇上”。
　　“嗯？”他扭头望了一眼，立即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我没事。”我轻轻靠着他，顿了许久还是问道：“皇上，昨晚……那宜贵人如何？”
　　“宜贵人？昨晚的她实在出乎朕所预料。”他拥着我，口气中略含兴奋，却没发现我眼底的悲伤。
　　“是吗？”依在他胸前的手微微一颤，我担心他有所发觉立即放了下去。
　　“想不到那么柔弱温婉的女子也会有如何豪放之举。”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话里竟带有回味？为什么我愚蠢的挑起话题？为什么要这样在意？为什么心会痛得身不由已？
　　南书房里不可能下雨，可我的脸已经那么湿了。
　　“皇上，您是不是快要把护身符还给我了？”很努力想让自己说得轻松一点，抑不住的哽咽却出卖了我。
　　康熙终于发现我的异样，他托起我的脸，关心问：“你怎么了？”
　　“……没有。”我摇头否认，却否认不了仍往下掉的泪水。
　　“还说没有？你哭得朕的心都疼了，难道因为昨晚的事？——你在吃醋？”他微怔，黑眸里的关切也变成了难得一见的喜悦，在我久不开口的默认下，更是开心的俯下脸吻去泪滴。
　　“会痒的。”我涨红了脸躲避他的唇，在他愈加放肆的攻击下及时用手隔在两人之间，小心翼翼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抬起眼，“对不起……我无法忍受自己喜欢的人同时拥有那么多女人，无法忍受在交附所有时会在你身上嗅出其他女人的味道，我……说服不了自己，对不起。”
　　“朕知道，一直都知道，所以从未强迫过你。”他怜惜的拉下我的手，坚定的眼神像是承诺：“即使朕身边的女人再多再特别，也绝对无法动摇你在朕心中的位置。”
　　“皇上……”也许他无法选择或推却这些政治婚姻，也许本性使然让他对每一个女人都体贴谦礼，也许予我的宠爱只是因为还没得到，可是这样的他不论做出任何承诺，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