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吸血鬼的约定》梨花泪

17、（十七）

　　终于到了这个叫平居的地方。
　　无边的沙漠上根本找不到入口，只有经过看似平常的路线再忽然转身，才能进入这片与世隔绝的被遗失的世界。
　　进入平居时，除了远处几座简易帐篷，眼前只有稀疏零落的铁架和仪器，用于采集土质进行化验研究，那些专心工作的人看到我们都露出慌乱吃惊的表情，下一刻，警铃骤响，从帐篷及四处忽然冲来很多人，大部分速度快捷异常，眼睛暴凸，就连杜医生也在其中，只是相较于别人，他的脸色惨白、表情痛苦，似乎还不能接受死而复生恐怖。
　　对方不断涌现的人约有五六十，可是我们一行却只有六人，何况还有一个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我，很容易成为他们的弱点，肖影祥不得不分神保护我，更削减了实力，为什么肖影真不带多一些人来？还是他根本胜券在握？
　　看到前方汹汹气势，我害怕的退了一步，也许肖影祥感觉到了我的怯意，将我圈入臂间。
　　那些拥有了异能的活死人很快冲来，肖影真凝眸稍沉，化成一道蓝光穿梭其中，所经之处血溅肉飞，深沉嘶哑的惨叫像魔吼般此起彼伏，没人能躲过他的攻击，甚至无法看清他的身影。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他？难道那晚在地下室里的不济与喘缓只是假像？难道他是故意退到摄像头可视范围？
　　丁芊儿与李湘媚也加入浑战，肖影祥仍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对方似乎看出了这一点，几人忽然向我冲来，他看了一眼无人的后方，才放心上前与他们纠缠。
　　草飞尘落，场面十分混乱，我尽可能退到安全的地方，一个与李湘媚对峙的活死人体力渐渐不支，他矮着身子逃向这边，李湘媚刚要趁胜追击，却又忽然收手，转身敌向另一人。
　　盯着那虽然受伤败阵却仍冲过来的人，我忽然明白李湘媚在转身那一刹，闪过眼中阴鸷的笑意，她根本是想借刀杀人！这时候想要呼救已经是不可能了，心脏猛地收缩，我像一只无头苍蝇拔腿就逃，那人手里明晃晃的短刀很快闯进我的视线，眼看就要刺入我的身体，手臂倏地一紧，我被一阵力道向后拉去，再回过神时，那名受了伤的活死人已应声倒地，而锋利的短刃却插在了将我救下的杜医生胸口。
　　肖影祥快速移到我身边，白皙的脸上沁出汗滴，含了惶恐与担心。肖影真已经来到不远处，急速稳住的身子竟有一丝轻晃，在确定我没事后紧绷的脸色才稍稍平复，然后速撇开眼，寒意骤升，出招更狠。李湘媚似乎很吃惊。丁芊儿却紧紧盯着肖影真，惨白的脸上闪过奇怪表情。
　　视线与思索的游移不过一瞬间，我压下惊恐跪坐在杜医生身边，此时的他气若游丝，痛苦的脸上有着比死更可怕的颜色，如果不是他，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顾程辉……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而你，是他最重要的人……况且，这样的活着，我宁愿死……”他困难而急促的呼吸着，忽然伸手拔出刀子，灰黑色的血液喷射出来，很快又降了下去，体内的血本来就已经不多了。他抬起手皱着眉看着这些不正常的血色，长叹一声昏了过去。
　　我手忙脚乱的扯下衣服一角，想要为他包扎伤口，却怎么也梆不住，举起粘滑的双手，无助的将脸埋在膝间，不愿再看眼前一切。
　　肖影祥蹲着，从旁边的尸体上扯下碎布压在杜医生的伤口上，然后轻拍着我，没有开口。
　　喧嚣的尘土仍在飞扬，四周却渐渐静了下来，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抽泣着抬起头，眼前横尸遍野、淤血拌着泥土以不正常的速度凝结干涸，热气腾腾的轻风里夹杂着一丝腐臭。那些活死人终于可以真正的死去，就连死后的表情也透出一种解脱。
　　远处的帐篷里走出一个身影，短发轻扬、白裙晃动，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冷笑，诡异、阴霾，是小月，却已不是我所认识的杨小月。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开始知道这一切？”她走到肖影真面前，停下。
　　“从你进公司那天开始，你对吸血族人有感应，很可惜，我对你也有同样的感应。”肖影真嚼着笑，却看不出任何欢喜。
　　“原来我一开始就输了。”她嘲讽的摇摇头，仿佛这是个本不该犯的错误。淡淡瞥了我一眼，有些无奈：“如果不是宫丝丝，我想我不会输得那么彻底。”
　　我错愕的望着她，什么话也问不出，只得听到继续往下说。
　　“从那日在办公室外听到你的笑声后，我一直认识你对她与众不同，所以在楼道口那天，当看到你来公司后，我才冒险跟着她们进去，更以为你同意带我来平居也是因为宫丝丝。甚至在地下室里，虽然录相中的你表现得十分自然，就连动作在经过数据测试与分析后也非常均匀，毫无破绽，可这仍不能降低我们的怀疑，可是第二天，宫丝丝却忽然把那晚上的所有事情告诉我，那份急切与伤心是绝对装不出来的，我才相信你受伤的事实，更如你所愿加快计划提前来到这里，只可惜……不过没关系，如果我们的消息中断，我父亲就会将所有资料递交给政府，即使没有了红月，你们的日子一样不会好过。”
　　说完，她狠狠的笑了起来，却在看到肖影真手里的芯片后忽然一震，残留在嘴边的笑变得十分狰狞，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问，就边声音也开始颤抖：“你怎么拿到的？”
　　肖影真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薄唇微启，擒着一抹轻蔑：“那晚除了宫丝丝，顾程辉也去了红月，他是你们培养出来的电脑天才，要想拿到这个应该不会很困难。”小月的脸色越来越差，他嘴边的弧度也越来越大。“他已经修改了里面的数据和资料，并传给了相关部门，资料里记录了你们如何利用根本不存在的吸血鬼作借口，骗取政府支持进行生化研究，企图涉足军事……啧啧，好大的野心！”
　　“那个叛徒。”小月眯起眼恨声说。
　　“不对，他是我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会是叛徒呢？忘了告诉你，来这之前，红月研究所已经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圩，除了不知内情的医生和护士，其余的人无一幸免，包括你父亲。”肖影真故作同情的摇摇头，眼中却闪着毫不掩饰的邪佞与残忍。
　　“不可能！为什么我感应不到他？”她指的是顾程辉，却对红月消失与死去的父亲毫不关心。
　　“吸血族人与人类生下的孩子在没有喝过生人血之前，与人无异。”
　　小月颓然的垂下肩，眼中的泪没有伤心，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不甘，她忽然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笑得几近疯狂，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止住笑，紧紧盯着肖影真，阴幽的双眼深得令人害怕：“在我临死之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对宫丝丝也一种特别感应吧？只是她不是吸血鬼又是谁？”
　　我心一吓，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我，仿佛要把我射穿，除了肖影真。
　　他慢慢走到她身边，冷漠如冰雕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愫，许久才答非所问的淡淡开口：“李杰让我告诉你，即使你利用他甚至要杀他，他却仍然没办法恨你。”
　　小月怔怔望着他，竟有一丝的动容，眉间摇摆不定，口中喃喃低语：“李杰没死？”
　　“他与被红月关着的族人都被救了出来。顺便告诉你，上次他的伤是我治好的，跟这里无关。”肖影真慢慢的说、慢慢的伸出了手。
　　“你……”小月的双眼渐渐凸了出来，有被欺骗后的愤怒与失败后的不甘、以及死亡时的痛苦，她的嘴角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不管她最后想说什么，却再也没机会说了。
　　我望着这残忍的一幕，心脏渐渐膨胀，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到了嘴边却成无声，并非我不阻止，只是我根本无力阻止，这一切对我来说早就不是现实，也许明天一觉醒来，我还得面对那位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李主任，小月还是那个清纯爱闹看到帅哥就兴奋的小月，吸血族却从未存在过，这里，梦而已。
　　不忍再看还来不及合眼就倒下地的小月，我将视线移向杜医生，也许他的伤还有救！
　　“肖总，您救救杜医生！”虽然他不是吸血鬼，可是体内却已经换成了和他们同样的血液，或许肖影真能救他，就像救了李杰一样。
　　肖影真瞥了我一眼，没有回话，只是冷冷的转身离开。
　　肖影祥扶起我，我挣开他的手，跑到肖影真前面拦住他，紧紧咬着唇不让路，只是含着祈求的目光凝着他，尽量压低颤抖的声音：“求求你，救他！”
　　他停下来，双眼直视前方，微显苍白的脸上利眉紧锁，似在犹豫。
　　丁芊儿却在这时将我拉开，沉眸历喝：“不可以！”
　　我诧异的承着这份薄怒，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阻止，更不理解她忽来的紧张，只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救了我的人就这样死掉。“芊儿，杜医生也是红月研究的牺牲者，而且他刚才救了我。”
　　“不管有什么理由，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丁芊儿怒视着我，慑人的语气不容反抗。
　　我越过她看着肖影真转身走向杜医生，紧绷的心稍稍松懈，他终究是愿意救杜医生了。
　　丁芊儿瞪了我一眼倏地转过头，激动的伸出手拉住他，泪水一涌而出，竟凄凄哀求：“不要去……”
　　她那么强烈的反抗令我一震，寻向肖影祥希望能得出其中答案，却见他正为难的望着肖影真，雾一样的谜团重重困住了我。
　　“放手。”低沉得有些不正常的声音从肖影真嘴中缓缓吐出，心底忽然窜上一丝恐惧，我几乎出声喊住他。
　　丁芊儿含泪的双眸从担忧化成怨忿，纤弱的身子微微颤动，她渐渐松开了手，悲恸的转身跑开。
　　肖影真顿了顿，径自走到杜医生身边。确定他在为他疗伤后，我寻着丁芊儿离开的方向追去，到了一座红月搭起的帐篷后，再也看不到她。
　　深深吸了一口气，闭起眼坐在地上。问题像滴水一样粒粒落在心上，捧起来又流下去，怎么抓也抓不住头绪，让人乏力。
　　丁芊儿为什么极力反对他救杜医生？难道那会对他有损伤？若是这样，他为什么最终愿意损已救人？
　　小月对我有感应，肖影真也有吗？为什么他没把答案说出来，却令人生疑的岔开话题，难道他对我的特别不是因为肖影祥，更不是因为我深埋在心底的“自作多情”，而是别有目的？这个谜连肖影祥与丁芊儿也不知道吗？我不是吸血鬼，又是什么呢？
　　李湘媚为什么一次次要置我于死地，难道就因为我曾经微不足道的忤逆？她心胸狭窄到容不下我活着？
　　如果小月说的属实，如果肖影真对我另有打算，如果丁芊儿就这样仇视我，如果李湘媚绝不让我活下去，那么，我的命运会是怎样？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回到人类的世界，回到父母身边？这淌浑水，是我自己闯入，抽身不得。
　　阳光下忽然多出肖影祥的身影，我抬起头，望了望模糊的他，又缓缓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呼吸着，不让自己抽泣出声。
　　肖影祥蹲下，温柔的替我抹着泪。
　　“影祥，为什么芊儿阻止肖总救杜医生的态度那么强烈坚决？”我抓住他拂过我脸上的手，对上他闪烁的黑瞳又忽然低下头，是的，我无法否认心底的焦急，因为担心，担心肖影真会因此而受到任何损伤。
　　肖影祥抿着薄唇，反手握住我，叹了口气说：“我一直没告诉你，吸血族还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当我们在使用任何一种异于常人的能力时，自己也会受到相应的损伤，就像能量替换一样。而且刚才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哥……忽然破了气，勉强救人，所有异能就会暂时消失，现在的他比一个普通病人更虚弱，这就是芊儿强烈反对的原因。”
　　心若霜凝，然后一寸一寸脆裂，损伤、破气、虚弱六字像毒气一样钻入一丝丝裂纹里，令人无法呼吸。
　　“肖总……救了他吧？”我挣扎残喘着不让自己在刺痛中沉溺，猛地抬头望向他、那么用力。
　　“嗯，可他无法接受自己已经开始腐烂的身体，所以在醒来时阻止了救治，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我本能的点着头，心里在为另一个人牵挂担忧，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夜深人静，依然辗转无眠，睁开眼想寻找一线亮光，窗外却没有半粒星辰，顺了顺发闷的心口，决定出去透透气。
　　出了门，才知道天空正密密的下着雨，在黑暗里划出一道道银痕，远的近的、长的短的，忽闪忽闪，像无法许愿的流星。
　　不知不觉走到肖影真的房外，远远望进没关紧的窗口，无人的床上横了几条零落皱褶。
　　心下微忧，疾步走到窗前，在无光的角落里找到了他，正坐在精致的竹藤椅上，幽冥的双眸如此时无星的夜，那么深邃、没有边界。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来这里干什么，只是当目光交汇的那一刹，仿佛穿越了好几个世纪，企图寻找惊骇波澜，却又始终平静，直到他无情的移开眼，我才如梦初醒，眼前的身影渐渐模糊。
　　我逃似的跑进暗夜，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却忘了天空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