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gaslight

4、3.

　　到了公司从进门直到晴姐办公室一路都是奇异的眼光，唯因没有细想，冲进去的时候晴姐正在忙，别人直接递给她准备好的夹子，再瞥了她一眼，有点幸灾乐祸地一笑，也催促她快过去。已经晚了。
　　要等到达目的地，看见大堂里的镜子，唯因才明白过来，那个镜子里的公主一样的是二十岁以前的周唯因，不是余澄澄，她把霓裳直接穿到这里来。皱眉低头看一眼手上夹子里的资料，原来她要争取的角色，是一个艳女。
　　但是已经无法。
　　唯因抬眼看看排到几个拐弯的长队，来抢作霍子森手下的电影角色，竟有那么多人，说是整部戏的选角，七成上都是女子，浓妆淡抹，环肥燕瘦，一时间看了还真吃不消，估计挑得花人眼。公司已有人替她领了号，看看再叫几个号码就是她了，连细看资料的时间都不够。
　　算了。唯因轻轻摇摇头。只有辜负晴姐一番苦心。
　　唯因草草再看了一遍资料，耳边听见几个认识的候选者打招呼打得剑拔弩张，终于忘掉电话的事情，忍不住笑，转头正想看看她们眼睛里有没有祭出飞刀来擦得火光四溅，只听到有人叫号：“四十七号。”
　　公司小马连忙推她：“是你是你。”又抱怨，“我老早帮你占到好前面，结果你人又不来，我给你换得好辛苦。”把唯因一推推进去，在后面做个“加油”的手势，干劲十足。
　　唯因脸上的笑来不及收起，一步踏进去抬起头来就正对着一张张陌生脸孔笑：“我要做什么？”
　　每个人都显出诧异的神色来。唯因才想起不对头，暗自吐吐舌头，正要重新开口，一个站在后排的人探过身子来拿桌上的表格。
　　“余澄澄？”
　　唯因只得道：“我是。”
　　那人笑了：“就是她了，不用再试。”
　　唯因吓一跳，不，不是为了如此轻易被录用，而是那声音，就是昨日酒会遇见那人的声音。唯因仰起头看他：“是你？”
　　这才看清他模样，他是独自站在一边的，很有些与事无关的模样，便装，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那修长的身形是错不了的。
　　他向她看了一眼又笑了笑，瘦长的手指在表格上弹了弹，交给另外一个人：“带她过去等。”
　　唯因又问：“我要做什么？”
　　那人大笑起来：“等一等。”她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听见低声说，“塑料花瓶女郎。”
　　唯因猜出来了。他就是霍子森。
　　她喃喃地脱口而出：“像电影里一样？”
　　她被领到后面一个房间，领她进来的人却不走，静静地拖了一张椅子坐下来。那人有一双很安静的眼睛，掩在黑边眼镜的玻璃镜片后面，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
　　唯因偏过头去。
　　从一个个陌生人身上看出一片片相似处，简直是折磨。已经都分辨不出是不是唯心的错觉。
　　坐了大约一刻钟，门被风风火火地冲开来，进来的却不是霍子森，又是一个陌生的偏瘦的男人，眼睛鼻子有点红，略略没精打采，饶是如此五官也实在好看——不算得英俊漂亮，却特别吸引人——可是全身上下简直没有一处不经修饰，未免有点过了头。
　　那人进门先一眼看见看书的那个人，扑过去站定转回头来再看唯因，皱皱眉头：“三千佳丽就挑了这么一个出来？”他扬着下巴。
　　旁边的人柔和的责备：“肖豫……”
　　那人扬扬眉，学着相同的口气：“叶攸言……”
　　叶攸言温和又带着一点无奈地笑了：“你瞧，这就算是自我介绍了。”
　　可亏得来路上一阵恶补，唯因终于晓得这两个人——肖豫叶攸言，霍子森的铁三角。
　　肖豫恶劣地说：“子森换了口味，嗯？洋娃娃？”
　　叶攸言不去理她，放下书站了起来，姿态都不紧不慢的甚文雅好看。他向唯因伸出手来，微笑：“我是编剧。肖豫是摄影。”
　　肖豫哼了一声，仿佛觉得多余介绍。
　　“不用管他。”叶攸言突然压低声音，“本来就脾气坏，加上流感。”
　　“喂！你说什么！”
　　门口传来两声击掌，霍子森站在门口：“好了，我们到齐了。”
　　唯因看见他的眼神，变了，犀利。
　　“哈哈，”肖豫带着鼻音假笑了两声，“子森，你找到一只娃娃。”
　　霍子森转过来一点对着唯因，上下打量，皱眉，好像终于注意到她一身装扮。
　　唯因终于没有忍住，笑了：“你是没有注意我刚刚穿的什么？”
　　霍子森道：“不要穿着出现在我的镜头里。”相当地不耐烦。
　　好吧。唯因对自己说。坏脾气的导演，坏脾气的摄像，加上好脾气的编剧。这就是当今被称为黄金组合的票房红牌。
　　肖豫看她一眼，尖锐地说：“你在笑什么？不要以为你可以瞒过我。”他动作粗暴地揉着自己的鼻子，让这句话变得相当没有震慑力了。转过去又对霍子森说：“你眼睛坏掉了？我们不是在拍一树梨花压海棠吧？”
　　“洛丽塔是具有朦胧的青春期半成熟诱惑的少女。”霍子森责备地说，“你是我的摄像，别用这种被广义化以后的定义。”
　　肖豫回答：“靠！”
　　但是霍子森还是皱着眉头对唯因说：“以后别穿这种衣服。”
　　唯因回答：“决不。”
　　她留意了他皱起的眉头，发现他非常频繁地使用这种表情，眉宇纠结成额头正中间的一个结，神情很是严厉。
　　霍子森向叶攸言点点头：“攸言。”
　　“我现在给你剧本。”叶攸言递过一本来，整整齐齐打印好，一张白纸封面，翻开来看到第一页，一串角色列表。一只手过来划过几个名字，停在其中一个上面。“这是你的角色。”
　　肖豫讽刺地说：“可惜，不是女主角。”
　　“严格说来没有什么女主角，”叶攸言平和地说，“两个女性角色都是很重要的。”
　　霍子森却说：“这就是女主角。”
　　“你又来了。”肖豫呻吟一声跳了起来，“什么时候决定的？”
　　霍子森深深看着唯因。“昨晚。”
　　肖豫拉住他领子：“霍子森，我恨透你这个样子。”
　　霍子森转开目光和他对视着：“我会让你的镜头有用武之地。”
　　“肖豫，”叶攸言开口，“听导演的。”
　　肖豫终于哼了一声松开手，朝着唯因扬了扬下巴：“你！明天再过来，让我看看。”他再打量了她的衣裳一遍，鄙夷地，“换了这身东西。”
　　霍子森皱眉叫住他：“你又要去哪里？”
　　“病假。霍导不准么？”肖豫把门踢到一边，大步走了出去。
　　霍子森没有再留他，只是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攸言，你看呢？”
　　叶攸言微笑着站起来：“我不懂影像的东西。”他向唯因点点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霍子森吁了口气：“两个怪胎。别理他们。”
　　唯因心想：你也差不多吧？看起来传闻中的铁三角关系也不怎么好，而且那两人对自己也都是大不赞同的样子。
　　“今天先送你回去。”霍子森说，“好好看剧本。”他停了停，突然又说，“不过可能不会照它来演。”
　　唯因却在原地没有动，霍子森终于转过头去看她。
　　“我想你根本不认识我。”唯因慢慢地说，“而且你什么也没有问我。我根本没有任何演出经验，也只有一年半的训练……”
　　霍子森不耐烦地举起手：“这不重要。”
　　“不重要？”唯因笑了，“那么什么重要？”
　　霍子森向她走近几步：“我。我觉得你可以演。”
　　“哦？”
　　霍子森一手放在了她肩上：“明天开始，我证明给你。”
　　明天，明天。唯因无声地叹息，恐怕不到明天，就会有消息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