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gaslight

3、2.

　　被带进那个溢出酒香的房间里，一个女人拉长着声音娇笑着问：“佟靖，你怎么带了一只娃娃来？”摸摸纱裙的领口，翻出那只标签，笑：“阿唷，连标签都还没有摘。”

　　第二日唯因醒来，已经不记得发疯，睁开眼睛看看，是熟悉的天顶、房间、和床，衣裳已经换下，换成规规矩矩的睡裙，象牙白色，玫瑰蕾丝花边。
　　想起看电影《罗马假日》，安妮公主拉着她那样的睡裙叹气：我多想穿睡衣加睡裤，那样我就只穿上半截。
　　唯因坐起来，拉开衣柜换熟悉的衣裳裙子。她十一二岁时候长得最快，已经俨然少女模样，体态匀称美丽，然而到十六七岁后，身材又抽长，以前的衣裳已经有些不适用，但是仍留着，都关在这只衣柜里。
　　唯因轻轻说：“回来了。”伸手抚摸那些衣料，美若虹彩，真是霓裳。
　　当年没有人会给女学生穿这样漂亮的衣裳，唯因走到哪里都像公主，十五六岁脾气最坏的时候总会跟那个人抱怨：“你把我打扮成一只娃娃。”但是说多少次都没有作用，仍是如此，这个情况维持到唯因搬出去，现在，她衣服的样式风格全然不同，还是靓得抢眼，但是明艳不可方物。
　　第一次自己出门去买，就是立刻把原本的衣裳换下来，太着急，又是一时忘记剪标签，标签卡在脖子里，磨着皮肤，别人只是看见惊艳，都不知道她的不舒服，所以有星探过来搭讪，问她想不想拍广告。
　　这样，有了花瓶余澄澄——那其实是母亲的名字。
　　换好衣服下楼，佣人阿林说：“小姐，你醒了？”
　　唯因问：“我的东西呢？”停了一停，又问：“佟靖呢？”
　　阿林说：“佟先生叫我把小姐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过后会送过去，包包我放在小姐的房间里。佟先生做事去了。”她很恭敬，看看唯因没有什么说话，就下去了。
　　唯因怔怔坐在沙发上，突然想起来先去看电话机，是比较旧的式样，没有那么先进的显示屏幕显示电话号码，再跑去每一个房间，电话一只一只拎起来看，也都没有，仿佛松了一口气，开心地笑起来。拨一只号码先去找自荃。
　　隔了好久才接，然后听见自荃压低声音有些恼地抱怨说：“周唯因，你好不好找一个好时间打过来？正在开会呢。”
　　“啊，”唯因笑道，“是你太忙。你送我来这里的？”
　　“嗯。酒醒了没？”
　　“没有。海岛冰轮初转腾。”
　　自荃余怒未消：“那你去转清楚再打过来！”
　　“自荃！”唯因说，“谢谢。”
　　电话里叹了一口气，语气明显是软了。“再见。”
　　唯因按着电话，轻轻笑，又拨另一只号码，等接通了，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对着话筒轻轻吐一口气，对面还她一声叹息：“你这个孩子……”
　　这样子，就可以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都还像以前最好的时候。
　　“佟靖。”唯因轻轻叫，“佟靖佟靖，我有多少天没见到你？”
　　他答非所问：“今天你还要出门么？”
　　唯因感觉头两侧太阳的血管咚咚跳，于是闭上眼睛身子向后仰，脚蜷在沙发上，姿势非常地孩子气。她终于说：“不做事，哪里来的薪水？”
　　“唯因，你那个工作……”无限不赞同，却又含蓄婉转。
　　唯因默默地说：你累不累？
　　倒是他说：“算了，记得今天晚上再过来。尽量早一点。”
　　唯因听出他有挂电话的架势，连忙“喂”地一声。
　　“什么事？”
　　只是为听他声音。
　　唯因说：“昨天晚上自荃送我回来的时候你醒的么？”
　　佟靖笑了：“凌晨三点，不是我的清醒时间。”
　　唯因叹息：“你就不肯骂我？”
　　一阵沉默：“现在？唯因……”
　　唯因怔了怔，想起那天柏律师和她对着佟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周唯因小姐已经成年，无需再要监护人。”当时听着心里只是空落了一下，还不及明白滋味，到后来很久很久，突然的惶恐：他同她，没有关系了。
　　“你骂过我什么？”她急切地说，仿佛想用以往的记忆来填补，“你骂我不肯念书，骂我逃课同男孩子出去看电影，骂我半夜三更回家。”
　　佟靖却说：“我只是不允许……好了，唯因，记得晚上早点回来。”
　　话筒里替换上单调的忙音。
　　唯因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去拿自己的手袋，翻出手机来，早已经没有了电，又没有带着充电器，想了一想，打去公司里。结果迎面就给晴姐骂：“打暴你电话！留言撑死你信箱！你人去了哪里？”
　　唯因也不想起道歉解释，晴姐却根本不要等着听她的：“快回来！”
　　“什么事？”
　　“什么事？！”差点喊起来，“选角！霍子森新片的选角色！我多容易才给争取到！”
　　唯因一愣，倒是真没有想到公司真的把这个机会给了她，不知道晴姐做了多少功夫，终于想起来道谢，把情绪整理，应说马上就回去。
　　挂下电话，又一刻怔忡。想一想自己其实并没有多想要，但是递到手里来了，还要欢天喜地道谢。
　　阿林这个时候又走进来说：“佟先生说，小姐如果要用车，他把老张留下了。”
　　但是唯因拒绝，叫了计程车，一路回到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