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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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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轰——”地一声,什么东西狠狠撞到了我的脊背。
我一阵剧痛,来不及游转身,便在水里快速翻滚起来,海水灌入我了的鼻咽。
我呛得满腹鼓胀,才手忙脚乱地摆动身体,终于使自己向上浮去。
岸边的灯塔已经点亮,有金色的齑粉洒在漆黑水面上,远处浮动着城市灯火闪烁的倒影。
背后那物体亦排开水浪跟来,我顾不得背伤拼了命往岸边游。它伸出“触须”,长而坚硬的铁臂猛然缠住了我的右腿,然后悬空把我倒吊了起来。
我惊恐地张大嘴,脑袋是倒着的,湿发垂乱地凌风飘荡。
以这样的角度,我见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有光柱自海里发射而出,瞬间在水面扩散开来,四周笼罩着细密如头发丝的金线,它们相互摩挲,发出奇异的声响。这感触很熟悉,然而并不舒服,我感觉浑身的毛孔张开了,仿佛接受声波贯穿过整个身体。
这过程快如闪电。奇特的是我的双眼没有被光刺瞎。此刻正钳着我的东西,我终于看清,竟然是一艘我天天工作时打交道的穿梭舱,它伸展出每一根缆索,光照掠过之后便开始着了魔似的向四面八方挥舞,我被甩得头晕眼花,最中央的舱体深深缠裹在其中,看样子已经完全失控。
很快挂十字旗的巡逻舰艇发现了这处的异常纷纷围绕前来,然而这玩意失灵后的速度堪称奇迹,它拖着我不知狂跑了多少海里,后面舰只投来的聚束气泡光全部被甩进海里。
我只有四肢死死抱住线缆,在心里拼命祈求神佑。
教会是鼓吹一神论的。而异教徒们口中的神却有很多,卡米拉说大概六万四千亿个。
把记得的挨个数了一遍,我念到海神波塞冬,啊,没错,海神千万庇佑我别在他的领地出事!
幼时我曾经历过的那一次,卡米拉拜托人把我带到海面扔掉。结果那艘船,沉了。我躺在捞鱼的木桶里噱着手指摇摇晃晃地飘回了岸,并且顺着地下水流莫名其妙地飘回卡米拉门前的臭水沟。
卡米拉说,一定是海神讨厌我。
在她的口里,没有不讨厌我的,无论神还是人......除了我的胞弟。
我咬紧了牙根,强行振作起精神。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要活着回去见他!
不知过了多久,穿梭舱的能量终于在它撞上某座礁石时耗尽。
我的一根肋骨折断了,俯趴在岩石上直不起身,全身多处受伤流血。
那玩意还在颤动,钢索断了七七八八,舱体在嶙峋的石头间弹跳了几下,眼看就要砸死我!
我紧紧闭起眼,只能用尽力气最后一搏,往石坡边滚下去。尖锐至极的乱石瞬间扎把我扎晕过去。
舱体也滚了下来,它折腾了几下,最后应该恰好跳过我,彻底砸坏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看到身边这堆破铜烂铁,只好这么猜测。
这处海湾很偏僻,听不见城市的声响,银蓝色静谧的水畔唯有白色海鸟的啁声长鸣,划过无所不在浅涛。
我缓慢地移动手臂,立刻疼的流泪。指尖颤抖地扒开一簇碍事的海藻,金属舱身上镌刻的号码在指下依然凹凸感清晰——是一四四号。
那个工人我认识,红头发的矮个子,可是我分明记得在头儿下达撤离命令的时候,他是第一个乘舱返回的。而且在平台上,我亲眼见他签完字离开。
只能说明,此刻舱里的人不是它的授权控制者。
我眼珠缓慢转了几圈,海天连成朦胧胧的水色,看久了意识越发昏沉,可我精明的头脑依然开动。
有人偷了这艘穿梭舱!按大陆的联合律法,举报者可以得到一大笔赏金!
而且看样子这还是个极不高明的偷盗者,因为他竟然不知道如何破坏舱体的识别器,才导致整个穿梭舱自卫失控。
我决定为自己遭受的无妄之灾讨回一些公道!
里面的人或许经过这番折腾已经死了,但如果没死,我也要关住他。
我一点一点爬动身体,每挪动一寸都剧痛难忍,渐渐地似乎麻木了。
当我爬到穿梭舱的透明泡膜处,终于看清里面“死者”的样子。
果然他没有工作面具可戴。亚麻色的发顶暴露在我眼下,身姿蜷缩着,弯曲的后颈脖子修长而苍白,很漂亮。
那种姿势,无端地让我想起我的弟弟。小时候约翰背对着我睡觉,便是这个样子,安静、洁白、弱小。但是当他转过来调皮地撕扯我的头发,却是个十足的恶魔。
我发了一会儿呆。
这时间里,好巧不巧他竟然渐渐醒了。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阖动,垂在完美突出的鼻尖上方,自我俯瞰的角度看去无比动人,但是我绝不会心软!
我把右手食指伸进舱顶的凹槽内,识别器立即狠狠“咬”住了它。
我也非授权控制者,然而作为海水分离机的工人之一我的血液曾经被记录在册,磁石分析完毕后会予我一定的紧急操作权限,此功能原本用来在发生意外事故时舱外人员能及时救援同事。
而现在,舱顶的泡膜已经被磨得太薄,我要启动修复程序使它重新坚韧,把小偷牢牢锁在里面。
识别器咬了我许久。那点儿刺痛比起浑身的重伤尽管不算什么,但使我越来越焦急。
他明显已经清醒,开始慢慢转动脑袋四处探看,尚未发觉舱顶上正趴着个人。
他抬起手,开始戳已经稀薄的泡膜,指尖用力凸了出来。那手指再次让我惊叹,我从未见过比这更漂亮的,属于男人的手。
终于他仰头,视线对上来。
一瞬间我的眼已经躲避不及。
我一头撞进了他蔚蓝色海般深邃的眸子。
这个人我见过。透亮眼瞳里映出我此刻吃惊的表情。
我想起了他是谁。
前晚在竞技场冒失砸坏了劳伦斯神父盔帽的人,便是他。亏我还以为那个姓阿萨辛的工程师是出于同情弱者才保护他免遭神父的惩罚。
后来我和弟弟被这一大帮子人追跑,逃到地下时,我竟然看到劳伦斯神父对他半跪下来吻他的戒子。由此可见此人身份非凡!
他在竞技场内放肆的大笑很奇特,使我浑身不舒服。啊!我恍然意识到,和刚才看到海面射出光柱时,那些不知哪儿发出的声响穿透我身体的感受差不多,仿佛有力量迫令我不得不臣服。
我打了个激灵。
男人的眼神似乎在询问。
我一面把手指往识别器里捅,一面做出口型,告诉他:我在救你。
他对我露出了微笑。好看极了,但是我想立刻掐死他。没看见我浑身重伤失血快亡了吗!?为什么作俑者此刻还能一副如此无辜和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手掌试图伸出来,我顿时紧张,害怕他真的弄破泡膜逃脱。
于是我忍着痛把左手压了上去。
他的掌心完全贴住了我的,我几乎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识别器大概是撞坏了,这样久都没有动静。
他信赖地看着我,迷人的眼睛里,我狰狞带血的脸面无表情。
实际上在他仔细的注视下我不敢有任何表情,因为生怕露出一点点破绽被他看出。
我发誓如果我还有丁点力气,一定会砸烂这台识别器!
终于它完全扣住了我的指,大概是吸了我太多血不好意思一直装死下去。为海水分离机服务的任何机器都是最尖端的,轻易残废不了。
它再“咬”下去我的半根食指就要断在里面了,最终舱体颤动起来,发出突突突的铿锵声响。
我只想修复已经薄弱至极的泡膜,于是用指尖当做密钥轻轻转动,左旋四分之一圈,右旋半圈,然后......我脑袋糊涂起来,关键时刻竟然想不起指令究竟是什么。
男人像白痴一样瞪着那双眼睛漂亮盯看我。
我对他笑笑。
他口型说:好了吗?我能出去了?
我点点头,决定放他出来。
薄膜消失的瞬间,他贴着我的大掌几乎立刻便收紧把我的手死死握住。
我就知道,这个人奸诈狡猾的很!
下一刻,自舱顶喷涌而出的液体喷了他满脸。
再然后......
他倒下了。
那是杀“虫”剂。
海底会有奇怪的攻击性水生物,我们称之为“虫”。如果遭到强大攻击而无法脱身时,可以使用最后的防卫武器——毒药,对这个星球上的碳基生命皆有效。
我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