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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奈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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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墨涵午睡刚醒,衣衫未整,十五就匆忙跑来,还好在这小毛孩面前没有走光。
“涵姐姐,不好了,十三哥和十四哥在御花园里打起来了!”
墨涵边穿好衣服边问他:“他俩为什么打,又争什么?”
“我也不明白,不过提到了四哥的。”
墨涵拉着十五出了绛雪轩,远远看见那对冤家在假山下扭打,跟班的两个小太监竟呆站着不敢上前。
“还不上去拉开,等着谁伤了,你们好挨板子么?”墨涵的吓唬还管用,小太监使劲拉开胤祥和胤祯,还好他俩都没玩命下杀手,脸上都没伤,不会招致祸端。
墨涵吩咐太监把十五送回西五所,站在二人中间开始盘问缘由:“想来是布库教了新的技法,二位爷这样好学,大中午的就急着演练开了。可这御花园小了些,不如选在乾清宫前的宽敞地较量去。”这几句话倒还管用,稳住二人。都知道老康儿子多,最嫉恨兄弟间不和睦,何况这样大打出手。他俩胆子再大,也不敢闹到老康跟前。
十四话多,容易招供,是软柿子,墨涵先质问他:“你先说吧,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胤祯立刻变成话篓子:“皇阿玛今日来书房查我们功课,说到祭天之后要封赏众位哥哥,要我们这些做弟弟的以兄长为榜样。皇阿玛走后,咱们就议论会封赏谁。大哥的军功显著,肯定是要封王的;三哥是咱们兄弟间的状元,编撰的书册垒起来比我个头还高,也该封王;至于四哥么,武不及大哥、文不及三哥,脾气还没八哥好,我就说他难封王,胤祥就不服气了。他说刘邦还表白不及初汉三杰,可当皇帝的还是刘邦。”
墨涵听了刘邦就发火,曾经问过胤禛愿意做刘邦还是做项羽,此刻胤祥又拿他比刘邦。不过她背诵年谱就是以三十七年封王为末,自然记得一切,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我是不服气!你仗着德母妃惯着你,现在越发对四哥不敬重了。”胤祥叱责胤祯道,又望着墨涵说:“可是你把对四哥的成见灌输给他了?”
墨涵还没开口,胤祯就急着维护她:“干墨涵什么事?咱们三人以前在一起玩得好好的,现在你自己变得古怪了,还要埋怨我们。”
是啊,墨涵也发觉为着胤禛的事迁怒了胤祥,实在不忍,连忙劝解道:“胤祥,没什么可争论的,这些事都有皇上裁断,哪里是我们主宰的事。好长时间了,咱们都没出宫了,我好记挂前门的小吃,你可要想想法子啊!”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墨涵,你不是看书多么,四哥都说你道理最多。你说说四哥这次能封王么?”胤祥的态度也随着墨涵的话语缓和过来,可心中还是介怀胤禛的事。
墨涵正色道:“你何必在这个问题上如此计较,是他的执着影响了你么?我真担心到时候你比他还要失望。其实封个贝勒也不错啊!”
胤祯却问:“那你说我和胤祥能封王么?”
墨涵毫不犹豫的说:“能,都能!”一个铁帽子王,一个大将军王!可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转而以说教掩饰,“不过你们现在还小,要多学本事,今后多为万岁爷分忧,能为朝廷、百姓做实事比封王更有意义!”
“说得好!”老康中气十足的声音,墨涵他们连忙跪下请安。
老康径直朝万春亭走去,选个阴凉的地方坐下,跟着的是太子和众位阿哥,首领太监梁九功示意三人起身跟过去。
“墨涵,你且说说胤祥和胤祯该如何学本事啊?”老康问的是墨涵,眼却看着胤礽。
墨涵毕恭毕敬的行个礼,才缓缓说道:“回万岁爷,墨涵拙见,闻道求广博,术业有专攻。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应兼修文武,博采众家,与此同时,又应根据各自所长,在某一专项上有所建树。简单言之,十三阿哥心细如尘,文也;十四阿哥智勇双全,武也!”
“恩,有几分道理。”老康却忽然变脸说,“那你给胤锇定的所长就是养鸟、养花不成?你的字倒是有长进啊,学什么象什么。”是啊,最近无聊时帮胤锇做了不少功课。
墨涵一看,胤禩他们都是惊愕的神情,胤锇显然也是初次听见,还是糖糖反应灵敏,从后用脚踢了胤锇的膝盖,令后者跪在了地上。墨涵心里虽怕,脸色倒看不出变化,假装沉着的说:“回万岁爷的话,养鸟养花也是门学问,并非只是为着玩耍取乐,比如鸽子调教好了,在战场上能派大用场;养花是对植物的习性增进了解,温度、湿度、光线的选择,件件都值得研究,十阿哥也是以万岁爷为楷模。万岁爷在丰泽园培育的新稻种不就造福于民么?”这个马屁也不知是否管用。
老康的神色虽有所缓和,话锋却依旧:“爱新觉罗的子孙专注于养鸟,成何体统?”
“可谁会计较秦皇嬴政的先祖只是养马出身啊?”
“算你的话说得通。胤锇,起来吧!”
墨涵以为轻松过关,可老康又说:“那胤锇的学业就不求广博了么?”
“回万岁爷,这个实在不是十阿哥所长,天天坐在书斋也成不了李白、杜甫。其实俗语说,龙生九子,九子不同,不如换个角度看十阿哥,就容易顺眼了。十阿哥是性情中人,很有游侠气质!”
胤锇也连说:“皇阿玛,没有儿臣的笨拙,也就不容易显出哥哥、弟弟们的好了!”
他的话实在质朴有趣,逗得老康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胤锇得意的看着墨涵,心想我也有给你解围的时候。
老康忽然又问墨涵:“这道理你是怎么教给胤锇的?”
墨涵忽然有些大脑短路,说出的话竟无法无天:“这个就好比宫中的各位娘娘,若人人都和西施一个模样,或者都如王嫱的美貌,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万岁爷也会觉得倒胃口,还莫若来个东施觉得新鲜可人了!”
她什么比方不好打,竟敢拿老康和他的老婆们作比,大不敬,还好这话实在可笑,老康发愣时,大阿哥胤禔带头狂笑,连平日不拘言笑的胤祉也笑得按住肚子,还有些人是宠溺的看着她,胤祯却闹腾起来:“你和温宪姐姐他们比,就是东施了?”
墨涵给他个白眼,真是没良心的家伙,更缺乏鉴赏能力。
老康却笑得更厉害,信口说:“胤祯啊,等你大了,就把这个东施指给你作福晋,可好?”
这玩笑话可是惊吓了几个人,胤祯脸一下子红了,口无遮拦的拒绝:“不好不好,儿臣娶了她,甭说别人是否笑话,就是十五弟成天的缠着她都要烦死儿臣。”
胤禩是打从心底感谢胤祯了,偷眼去瞧墨涵,抬头却见胤礽审视的目光。
这笑话传得飞快,次日墨涵去慈宁宫请安,才行礼,太后就笑着说:“还不赶紧把东施格格扶起来。”
可巧,今日各宫主位都在,多数人都幸灾乐祸等着看墨涵的笑话,不过从太后的说笑中谁都明白墨涵不但没有为她的妄语获罪,反而更得太后喜欢了。
“你个还没出阁的小丫头,怎么就懂得这些了?赶明儿选秀的时候,你就跟着哀家,去挑个环肥燕瘦出来!”太后安排了个美差。
墨涵倒是厚着脸皮什么都敢应承。
三月,封皇长子胤禔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为贝勒。墨涵记得详细的年谱也到此为止,今后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都说好人有好报,她和胤禩都与人为善,不会被老天遗弃吧?
索额图的两个亲孙女本在待选秀女之列,据说相貌标致,过海选是没有问题的,胤礽却为了三年后给墨涵作铺垫,擅自就请了恩旨,让赫舍里家免选了。气得索额图郁闷之极,据沃和纳给的线报,老索在毓庆宫与太子几欲翻脸,拂袖而去。墨涵瞅了机会试探胤礽,却反被他询问胤祯、胤祥孰优孰劣。想来老康的戏言是有人听进心里了,不过胤禩倒是无所谓的当作笑话来说:“好好的,怎么就成东施了?”
墨涵却嘟着嘴砌辞狡辩:“东施有什么不好?她效颦也是说明她对美好的事物有向往与追求,只是不得其法而已。她若能晚生三千年,就可以先存钱,再花钱去做一件改变自己模样的事了,而且肯定能引起轰动!”
“你这个脑子成天都琢磨些什么鬼点子?”胤禩好奇的摇晃墨涵的脑袋。
“别动!绝顶聪明的恩古伦格格被你摇傻了,你拿什么赔?”
“拿我自己赔,可好?”他也学着她的油嘴滑舌。
墨涵用整形医生的视角仔细观察胤禩,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额头垫饱满点,唇再加厚点儿,皮肤晒成古铜色,就很完美了!”想想不对,又推翻自己的观点:“不行,那样你就不是胤禩了,还是就这样,这样就很好了。唯有一样,那薄唇的人薄情,是大忌讳!”
胤禩只要和她呆在一起就忍不住被她逗笑,他实在感谢上苍把墨涵带到他的身边,才令他真正体会人生的欢乐:“只要你觉得好,不嫌弃就行了。这嘴唇你多咬咬,自然就厚了!”
这日墨涵到得钟粹宫,只见惠妃正翻看着一本花名册,竟是过了初选的秀女名册,上面罗列了秀女的姓氏、旗籍、生辰、父亲名字和官职。
“墨涵,你也来帮我看看。”
墨涵看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根本没有直观的感觉,知道的只是出身而已,难道这就可以决定一切么?所在旗籍、姓氏、阿玛的名字和官职。
“你看给八阿哥选谁作福晋好啊?”惠妃轻描淡写一句话把墨涵吓得呆若木鸡,脸色都变了,咬着唇不言语。
惠妃连忙放下册子,把墨涵拉到跟前,柔声宽慰:“傻孩子,逗你一句就这样沉不住气。也就是在我面前,不打紧,切莫在外边令人察觉。你们的心事,胤禩都给我说了。按说,以他的年纪,今年也该指个福晋了,可看情形,太后和皇上都还想把你留在身边几年。胤禩特意来求我,让我在太后、皇上那儿帮他拖上三年,等你下届选秀时再指婚。”
墨涵倒也装不出女儿家该有的娇羞,直白的问:“那太后他们答应没?”
惠妃笑笑,说:“答应了!太后心慈,体谅我养儿子的苦心,胤禩才封爵,等他再历练两年,多给皇上办差,也不辜负我替他操心这些年了。再则,他好了,良贵人也才有个盼头啊!而且你的事,多半还是要太子点头才算数。”是哦,胤礽算是她的家长,可他岂会喜欢胤禩。
“那娘娘还研究着名册做什么?”墨涵总算放心了,至少避过一劫,今后只能见招拆招了。
“还不是为了你们大哥哥。他的嫡福晋都没了一年多了,如今跟前连个能照顾他的人都没有,更莫提那五个没娘的孩子了,整个王府还是胤禔的乳母在理家。”惠妃一说起来就满脸愁云,原来胤禔竟是个痴情的人,身边只有早年还在宫中时惠妃赏的宫女、陪嫁的媵妾,但专宠的还是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现有的四女一子都是其一人所出。这倒是墨涵不曾预想的。
“墨涵,你大哥哥人前都被那皇长子三个字拖累了,常年带兵,生就一副倔脾气,以前他福晋在时,还有个人劝得住。如今,我这做额娘的劝他早日续弦,却被他责怪,竟说他不愿像皇上冷落我这样去冷落一个无辜的女子。”惠妃想到儿子的委屈,泪水在眼眶中打旋儿,“墨涵,你向来主意多,也帮我想个法子劝劝你大哥哥。”
墨涵也不由替惠妃难过,可怜天下父母心,连忙应承下来。可答应了却犯难,自己与胤禔素无往来,这又是如此私人的事,从何开口啊!而且,因着胤礽的缘故,胤禔对自己很是看不惯,她这个说客恰巧是最没有力度的。
私下询问胤禩可曾劝过,胤禩也是一脸黯然:“你前年在海棠树下说的话还记得么?”
“我说的哪一句?”
“你说你很贪心,死了都要我记挂着你,这样比一起死好。”
“恩,这样的话,应该是我说的。”
“我想大嫂也是这样贪心的人,丢下大哥用余生思念她。大哥当时太过悲伤,无法振作,我就给他说了你的道理,如今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劝他。额娘说了几次,要我劝大哥续弦,可都被他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驳回,我哪里还有话说。”胤禩紧握墨涵的手,就像她马上就会消失一样,或许人都是从别人的故事中明白自己的道理。
墨涵也很感伤,其实她突然有了一个法子,这个法子一定能令胤禔就范。逼寡妇再嫁在古代都是违法的事,可劝鳏夫续弦竟成了善举,墨涵实在不忍心去打破胤禔苦苦维系的对亡妻的爱恋,这个像恐龙一样稀有的皇子——
附言:晏殊的《浣溪纱》春恨词: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选“小园香径独徘徊”其实是为了说胤禔“无可奈何”的此刻心情和他日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