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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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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想不到道教的人平日装得正经,竟做下这般事来!”束起衣袖的虬髯大汉一手拍上面前方桌,震得杯盏碗筷俱是一抖。
他手下压着的蜡黄纸笺正是却才贴在鱼渔楼外柱子上的告示,不知何人张贴,字却写得极端正。
上书今有道教剑子仙迹,夜闯天然阁行逞凶之事,更夺走阁内至宝武王赤刀,若有侠义之士能追回宝物严惩凶徒,儒教必有重谢。
与那大汉同桌的另一人做文士打扮,他眼见同伴怒气,却不言语,只顾着给自己倒了杯酒,等饮下喉舌,才掏出手巾揩了揩嘴,不慌不忙道:“先莫急,这事来得蹊跷。我劝你还是别趟这浑水。”
大汉瞅了那喝酒的文士一眼,虽乖乖坐了下来,嘴上还不服气:“你倒说说,哪里蹊跷?刚才小二也说这告示已经贴得满街都是,最早贴的地方可是公开亭,以天然阁的名头,还能冤枉了他个牛鼻子不成?”
文士捋了捋尖下巴上的山羊胡,眯起细眼,“剑子仙迹其人,我倒是听过些传闻,不过这个先不提,近日听说儒教已有高手出来追查,却又发出告示借外人之力,以那帮心高气傲的儒生个性怎会放得下脸来,是以蹊跷。”
大汉皱眉道:“三教里儒教的名头虽不弱,高手却不曾听得几个,想来派出的人要么是个无能之辈,要么就是这剑子仙迹,确实不好对付。”
他正说着,眼睛一眨一闭的功夫,对面的空凳上已端端整整坐了个人。
那人紫衣华冠,遍身贵气,眉如锋来眼如刀,唇角犹带三分笑。
谁都不知道他何时坐在那里,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这边的对话。
紫衣人将面前二人紧张的神情收在眼底,面上不露声色,只朝着文士开口道:“这位先生既然知道关于剑子仙迹的传闻,不知可否让吾一听?”
要说剑子这个人,传闻有很多,但要具体地道来此人如何却是不易。无人知他师从何处,也无人知道他从何方而来。
有人说他不过弱冠,也有人说他早过而立。有人说他歇过脚的道观比所有的道士都多,也有人说他来无影去无踪估计早修成了半仙。
说他慷慨的有,说他小气的也有,说他是好人的自然有,说他是闲人的也不少。
不过像偷了人家的宝贝,还打伤了宝贝的主人这种事,于剑子其人还真是头一回。
文士说到此处,又给自己斟了杯酒,偷瞥了眼对面儒生,那人摇着扇静静地听,脸上全然看不出喜怒来。
“若是江湖上传言的形貌不错,我倒还见过他一回。”文士手一指窗外,正对上楼外不远处,横于河上的一座白玉拱桥,“那日天下着小雨,一个道士穿着白道袍,打着把破了个大洞的油纸伞,站在桥上抬着头,从那伞洞里看天。”
文士从他身边路过,恰听见那道士嘴里念叨着,颇为苦恼的样子。
“他说了什么?”紫衣儒生轻摇珠扇,好似漫不经心。
文士的山羊胡须突地抖了几抖,道:“他说,贫道从来安分守己不找麻烦,每次都是麻烦自己来找贫道。唉,麻烦这种东西好比长脚粘虫,粘住你就跑不掉。”
“可记得是何时的事?”紫衣儒生立时问道。
“我想一想……”文士揪着下巴上的胡须,道,“约莫是二十天前吧。”
那紫衣儒生听得此话,眼眸一动,起身站定道了声谢,一转身绕到正靠着这张方桌的一扇山水屏风之后。
大汉和文士这才晓得方才那紫衣人正是坐在距离他们不过数尺的雅间内,想来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没逃过那人耳朵。当下双双出了身冷汗。
外头的人如何,坐在屏风后的龙宿自不关心,他心里正揣度着文士说的最后一句话。
二十天前,正是剑子盗走赤刀的第六天。
天然阁离鱼渔楼并不远,以剑子的功力不过半天可至。他得到赤刀不想着快点远走高飞,却有闲工夫在这里打伞看天,除了是犯下亏心事六神无主外,就只有极度的没神经可以解释。
待想起那人于花下水旁垂钓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犯了罪的粗神经。
麻烦这种东西好比长脚粘虫,粘住你就跑不掉。
龙宿在心底笑了一声,此事于汝是麻烦,于吾又何尝不是。剑子仙迹,如今汝的麻烦成了吾的麻烦,就别怪吾对汝穷追不舍。
他这厢沉吟着,一抬眼向支杆窗外望去,几条柳叶般的小船正从桥孔下撑杆穿过,而白玉桥面上并无行人。今日风朗日清,燕绕梁间,不是细雨濛濛湿芰荷的雨天,也不会有哪个游侠道士打着把破旧竹伞,于桥上抬首望天。
龙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忽地似滴了水的画卷氤氲开来,河岸的嫣红柳绿都变做砚里的一抹墨色,唯有一片白色在天地里显得清晰,戴着斗笠的白衣人手提鱼篓,于玉桥上一闪而过,道袍衣角扬起一阵风。
雪白身影乍现即逝,可不就是三天前杏花雨里疾如光,快如电,教人看不清捉不透的道者。
鎏金眼眸里泛起潋滟波光,一时间两岸春光复归好颜色,莺啼又在红花深处。
那不是幻觉。
龙宿唇角弯起畅意的弧,剑子,吾找到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