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甸》香樟合欢

1、如此转折

　　□□没有想到事情的转折点居然是这样——她的父亲明峥因为脑溢血突然去世。她从一片兵荒马乱中杀出来，安抚了妈妈，安抚好员工，做好交接工作，这些天她每天就只能睡四个多小时，但是头脑确相当的清明。
　　她的父亲是下午突发的脑溢血，第二天早上走的，临走前拉着她的手含含混混说着抽屉左二。□□当时顾不得其他，只能拉着父亲的手，一遍遍的说知道了。她本以为是公司的事，所以当时一味的说她会尽全力处理好，让爸爸放心。当她看到抽屉左二柜子里的手机时，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号码，她一片狐疑的拨过去，电话里面的年轻女声，让她忍不住牙齿轻轻打颤，□□咬紧牙关，听着那边焦急的说怎么这么久都不管她了，人现在在哪里……她拿着电话的手从耳边滑下来，挂断了电话。
　　管她谁与谁，父亲明峥走的不干净。久病的亲人去世和走的突然，这两种对于家人而言完全是不同的。病的久了的人，因为病痛折磨免不得作怪让家人受累，这样子等他走了的时候，全家俱是松了口气，虽难过，但想着人都解脱，又建树了这么久的心理准备，总是好过许多。要是人走的突然，接受不了是一时，总会往对不住他而后悔的方面想着。
　　如果不是一个手机炸出了龌龊，□□会一边悲恸着父亲突然去世一边悔恨自己那些和父亲故意作对的行径。□□的妈妈，刘兰芳在□□上中学后就做了家庭主妇，早年虽辛苦，但也是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丈夫走的突然，她对着女儿不知哭了多少场，“你爸爸就是累得呀，要是我继续和他分担着，今天就不会这样”……反反复复就是这么几句。□□搂着妈妈，轻轻地拍着，妈妈垂了头落泪，刚好看不到女儿的一脸疲惫与不耐。
　　□□蜷在沙发里，觉得冷，明明是阳光正好的春日。她把脸贴着凉凉的沙发背上，让自己有个依靠，再打了那个号，一开口是制不住的轻颤，明峥死了，脑溢血死的，那边的女人颤了一声，然后□□接着说，你的事情他交给我打理，什么时候方便见面。
　　见面的地点是一套滨江的房子，江景房，面积适中，装修很不错，□□默默的打量到，这个房子应该是明峥拿来金屋藏娇的，不知道房子写的谁的名字了。刚才□□出现在门口，这个女人开了门认清具体是谁的时候立马想带上门，被□□一把扣住，然后她倒是老老实实的请了□□进屋。这个女人怀孕了，明峥死前还惦记着，看月份应该是可以去看性别了，估计是男孩吧 ，□□此刻的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所到之处，剖开的都是真相。
　　想到这里，她嘲讽的笑了两声，那个女人听到她笑，索瑟了一下。□□的父亲明峥不在了，她终于可以和桓岳再次提出离婚，她曾经为这个念头感觉罪恶，怎么能把能和桓岳离婚看成是由父亲的死带来的好处？现在呢，如果明峥还活着，这个女的要是真生了儿子，明峥未尝不会答应女儿□□和桓岳分手，和桓家分道扬镳。
　　“这个房子写的房主不是你吧？”□□开口问，一个一个的字吐出来，像是干冰。
　　那个女的垂下头，不说话。
　　“是你的，你一看是我，要关门，我拦你，你强硬些，我也不会坐这里，”□□又笑了笑，“你现在也很担心自己没有着落吧？怎么，是打算要我看着你给我家留个后，喊我好好供着你？”
　　那个女的一直垂着头抬起来，仿佛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你爸爸很期望有个儿子，我这……话没有说完，□□的目光太慑人。
　　“呵呵，你既然算是大功臣了，怎么房子不做为奖励给你，只怕我爸还是防着替别人养儿子，”□□环顾四周，“你就这这里住着吧，我敬候佳音。”说完，起身走人，出了小区，打电话给了助理，喊专人负责盯着这里。如果那个女的的孩子真的是明峥的，明峥虽已火化，那个房子里难免留下头发可以做DNA鉴定，她不会允许有这么个人来分走她家的财产一分，这里夹杂着妈妈的血汗和她的青春。
　　做女儿的去揣测父亲的床笫之事，总是诡异的。□□的父亲也是生意做大了心心恋恋想着追个儿子，那时还不到四十，这些年一直没有成功过，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到了这个女人这里，居然成了事。□□才不会想着一个做三的女人是个所谓的旺夫旺子的命格，要论这，谈谈她母亲刘兰芳还差不多，只可惜终是没给丈夫生个继承家业的儿子。明峥有一点很好，保密工作做的太好，刘兰芳一直生活在家庭和美的假象里，□□这次是抱着解决干净那个女人的想法来的，为了妈妈一定要维持住假象。
　　男人出轨，家里的妻子不知道，到底是保密做的太好，还是做妻子的只想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下车后一直想着自己的心事。她常住的房子是一套地段不错交通方便离公司近的两居室，房子面积不大，装修的风格倒是满当当的，这样让她很有安全感，只不过和她在外面的样子实在是不符。
　　她拿钥匙开门，转了一圈就开了，有人来了。
　　在门外猫眼处看看，没有灯光，她把房门大开着，人不进去，按开了玄关的灯，是桓岳。桓岳今天穿的很正式，坐在她色调温馨的沙发上，显得格外不搭。估计是在黑暗的屋内坐久了，猛然开灯不适应，人居然显得有点儿呆。
　　□□进屋，踢掉鞋子，光脚踩在地板上，“你来这里找我有事？”语气是温和的。
　　“你爸爸之前和我们的合作，进行了一半，前景是真的很不错，”桓岳顿了顿继续说，“如果这时候停止了，不论对于你家还是我家都是很大的损失，到了别人手里，对我们更是不利。”说完，桓岳身子向后靠，双手交叉，静静的看着她，等她定夺。
　　被桓岳这种人沉默着打量的感觉真的是很压抑，□□低下头去换鞋，避免和他的直视。又去厨房泡了杯茶，磨磨蹭蹭的坐到桓岳身侧，隔了三个人的距离，桓岳朝她看过来，就低着头看着茶杯。半晌才开口，“城郊的地就租给你们用，那边做食品添加剂的老厂本来实力不错，你们现在给并了，改良下生产线再扩建厂房，确实挺不错的。其实，我们也不过是机遇好，地买的早，占了先机，但也没那实力去做，交给你，也好。”
　　桓岳听了这席话，侧过头去看□□，“你这样做，放心？”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我爸生前觉得我们有婚姻维系着，他心里才稳妥，其实我觉得我要是和你离了，你对我还会更大方。”□□说着，笑笑，喝了口茶，她说的顺，喉咙却是干涩的。
　　桓岳走到她身前来，□□鼓起勇气抬头和他对视，背着光，桓岳的五官被阴影笼罩着，平添一股压迫的意味。和桓岳这么对峙着，真是煎熬，□□已经深吸了好几口气。
　　“这样做也好，你爸走了，是个契机。”桓岳终于开口。
　　“是，我爸走了，如果他在，我开口也是白搭，连带着我妈一起折腾罢了。”
　　桓岳脸上的表情的讽刺的，“你这么心急，倒显得你爸走了，终是带了件好事给你。”
　　□□笑了，换做是两年前的□□，听了这话，只怕会脸色惨白，眼泪像开了闸般掉个不停。前几天，她和母亲也说了她意已决，这次定是要和桓岳离婚的。妈妈当时说什么来着，说：“你想气死你爸呀？”
　　“我爸已经不在了。”□□回答的迅速而坚定。
　　刘兰芳愣了愣，眼泪又下来了，□□轻轻替妈妈擦着泪，“我还年轻着，总是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早解脱早好。”
　　听了这话，刘兰芳哭声是大了点，但头却是点了下去，是的，□□还年轻，这么委屈着，实在没有转机，做母亲的总是愿意女儿活的心里舒坦。
　　这次有了妈妈的支持，想一想，她都可以更加理直气壮一些。□□对桓岳说：“哪些人会这么说呢，我家人肯定不会，那就也只有你家了。说我看到我爸死了，没了最大的阻碍，终于可以和你离婚然后去找苏河，对吗？因为这，我是理亏的，所以城郊那边我们要继续好好合作，对吗？”
　　他站的笔直，垂在身侧的手已握成拳头，深吸口气：“是，所以你和桓氏继续合作是最好的选择，我会给你们足够的好处，我也会给你赡养费。这样对你好，对我也是解脱。你爸这时候去世，在这一点上看，对你是好的。”
　　□□听了最后一句话，猛地抬头，望了桓岳一眼，迅速底下脑袋，她想找话还击，但是对着桓岳，她总是容易口拙，到底是因为桓岳的话太伤人，还是恼怒自己不知如何还击，她一时也搞不懂她迅速低头时那几滴眼泪是为了哪一点落的。
　　桓岳转身出门，到门口时头也不回的说：“你答应和我合作是最好的选择，凭你自己是如何都做不来的。”说完，就开门走了。
　　等桓岳走了，□□蜷缩在沙发上，拿靠垫围着自己。靠垫围起来的空间小，让□□觉得安心。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可是她就是再能干又如何，她父亲明峥要真有儿子，无非为他人作嫁衣裳。现在看来，要不是她先得知了真相，若那女人挟着孩子闹起来，最像个笑话的该是□□，最奔溃的该是□□的妈妈刘兰芳。
　　刘兰芳活在家庭和美的假象里，□□是被父亲的一个要求彻底迷了眼。□□想和桓岳离婚，想了很久，但提出来，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两年前。那次□□舍了女人的耻辱心说出实情，希望能离开，但是却被父亲明峥借机提了要求——□□以后生的第二个儿子随着□□姓。
　　实在是荒唐，婚没有离成，□□和桓岳连个孩子的影子都没有，明峥就想到了他家传宗接代的事。这个做父亲的，总觉得桓家是最好的归宿，无论是桓岳本人还是背后的桓氏，他不仅自己压制着女儿去妥协，甚至拉上了自己的妻子，刘兰芳本来是工作上一把好手为了女儿才当的家庭主妇，这些年在家呆的太久渐渐的生活圈子是越来越小，明峥拉着妻子一起来压着女儿的婚姻，□□就这么败下阵来，一妥协就是两年，本以为就这么过下去罢了，生两个儿子是难事，和桓岳好好的过是难事，但是日子太长，总有能淡掉这些个想念的时机，没想到平时身体一向还不错的明峥会走的这么突然。
　　如果明峥不走的这么突然，如果□□没有看清事实，她或许真的会和桓岳过下去生个孩子，等个一二十年后，能当家人相处着那就这么过下去，不行的话到那时她也有能力可以离开。她的人生还很长，但是这样就看到了大半。明峥走了，走的如此不干净，念起前程往事，伤□□伤的彻底，也给了□□和桓岳离婚的决心和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