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红颜契阔千年》郑煦寒

4、书生

　　萧毅却是最先清醒过来的。
　　打量四周的陈设，他的神智逐渐的清明。昨天重伤后，闯进了这个房间，并且和这个房间的主人交手过招，一个青衣书生……
　　在他痛苦万分的时候依稀有静的话语，暖的手，柔声的抚慰，还有温凉如玉，柔软芳香的，那是什么?他有些迷惑，那时的意识并不是很清楚，只是感觉被喂了药，奇异的是吃药的感觉并不难过。再看他的伤口，看来已经被处理的很好。
　　只是，那个青衣书生呢?
　　只一瞬间，他就看到了那个青衣书生，那个和他交手过招的青衣书生。他正安稳地窝在自己的怀抱中，睡的香甜。
　　萧毅被冰封的心有一角在悄悄地崩解融化，黑眸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看他的睡容平静甜美，肌肤赛雪，几缕不听话地长发四散在枕上，黑与白，萧毅不禁心中一荡。但他马上清醒过来，环抱温柔的手也松了开来。温柔睡梦中觉得有些凉意，无意识地抓过被子，把身体往里边缩了缩，又缩了缩。却不知她的睡相早就被人看了去。萧毅望着他可爱的睡容，不明白他怎么会有如此利落的身手，不禁微笑，说是微笑，也只不过是嘴角微弯而已，而此时若让别人见了怕是要大吃一惊了。因为他看向温柔的眼光中氤氲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复杂感情。感觉他的身子又瑟缩了一下，萧毅心中低叹了一声，重又把他圈进怀中，温柔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睡去，可是这无意识的动作又扯裂了他的伤口，但是他没有在乎，只是凝望着他，脑中思路乱做一团，萧毅也放松了紧绷的身躯，让自己沉入到睡眠中去。
　　阳光从窗外班驳的树影间漏下一些细微的光，弯弯的拂在沉睡的两个人身上。温柔缓缓地撑开眼睑，怪不得在有些凉意的初秋自己没有觉出寒冷，原来是窝在人家怀中。不过他的怀抱还真的是很温暖呢。望向萧毅，看他面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是要比昨天好上许多了。呼吸也平顺了。不自觉的伸手抚上他的额头，烧总算是退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也该去看看宝儿了。
　　其实在温柔清醒的时候，多年的警觉已经让萧毅醒来，这个书生是真的很关心他。心中感动。但是却真的是不能在留在这了，不能连累他，等事情解决之后一定会回来找他的。曾几何时，他也有如此落魄的时候，即使他最危急和心痛的时候也没有人察觉。只是稍微有点大的动作就会痛彻心扉。他皱眉，眸光复杂。
　　刚安顿完宝儿的温柔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
　　男人散乱的长发，神色冷峻，眼神清澈。可雪白纱布上有染的点点嫣红有点破坏赏心悦目的唯美画面，不过，有些缺憾才是生活的真实。至少温柔是这么认为的。
　　萧毅正在沉思中，忽然察觉有人在靠近，本能地出掌袭向来人，一见是温柔，忙把掌势收了起来。温柔仿似未见，“怎么样，好些了么?”没有追问，没有盘查，更没有咄咄逼人，看他的神色平静没有一丝涟漪，好似他和她现在在这里对话本就天经地义。
　　萧毅从没有看过这样子的人，思绪涌动，有种热热的东西在胸中激荡，“烦劳。”原本清朗的中音夹杂着一丝沙哑，他若在平时，声音一定好听如曲。
　　温柔不禁微笑，萧毅的唇角也淡淡的勾起。一切尽在不言中，有种暖意在空气中涌动。
　　走近仔细审视他的伤口，萧毅也不以为意。转身自背包中取出成药，又倒了杯水。萧毅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有种直觉，这个书生一定不是普通人。温柔把手中的药递给他:“把它吃掉，然后再吃些东西，感觉会更好些。”萧毅把她手中的药接过来，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全部吞进腹中。他应该不再相信人的，但不知怎么，他对眼前的书生有种莫名的信任。
　　温柔见他吃了药和饭，才放下心来，扶他躺回床上，他深深地看着她，而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你应该好好休息。”“我叫萧毅。”“我是温柔。”温柔对他突如其来的话语一点都不诧异。并且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萧毅虽然奇怪眼前的男子名字如此诡异，但是却没有多问。温柔的住处在客栈中是个独立的院子，有比较自由的空间，这恐怕也是萧毅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的原因。房外清幽宁静，屋内却是沉默又温馨的画面。
　　一阵奔跑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面魔咒般的气氛，随之而来的是宝儿的声音:“公子，那个人来找你了！”温柔怕宝儿看见萧毅，赶忙迎了出去。只见宝儿的小脸红彤彤的，很可爱。“公子，那个人来了。”说着，就抓住了温柔的手，拉着她出去看。温柔不由得回头望了下仍旧寂静的房中，还是寂静。
　　走到客栈的大门外，只见一个人长身玉立，修长卓尔，连大街上行走的姑娘们都不时地偷瞄他，可他却视而不见，一派气定神闲，只是凝望温柔。
　　温柔看见了来人，不禁微笑，说起来这个人可是自己来到古代认识的第一个人呢。却不是南宫钰是谁！“南宫兄，好久不见。”“今天我是特地来邀请你共聚小酌谈心，你认为如何?”温柔低头沉吟，毕竟自己的房间中还有一个受伤的人呢！
　　心里很为难，又不好回绝。而宝儿在一旁听说要去游玩，即使他再成熟懂事，还有孩子天性，不由轻声央求，“去吧，公子。”温柔想了一下“南宫兄，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回去找了伙计吩咐他照顾好萧毅后，又回了房间。“一定要等我回来。”撂下这句话之后按到萧毅安稳的眼神，温柔知道这是他对她的允诺，就放心了。他一定会等她回来的。
　　牵着宝儿的手走在路上，这是个美好的天，风中漂浮着淡淡的湿的不知名的香气。三个人来到一处风景如画的湖边，湖里有桥倒立的影子，偶尔有只燕子轻轻掠水而过。于是寻了艘画舫，轻轻地荡了开去。蔚蓝苍穹，浅浅水面，这处风景，会刻在温柔记忆的画卷上。
　　画舫布置雅致精巧，流行却不落俗套。桌上放着几碟精致可口的糕点小菜，当然也没有少了醇厚的佳酿。
　　宝儿坚持要站着，但是在温柔的坚持之下，三人坐下。南宫钰手腕微动，给温柔倒了杯酒，“温兄，我对你一见如故，所以才冒昧的邀约你，希望你不要见怪。”温柔微笑，“不要可气，要不是宝儿，我们还未必能相识呢！”两个人相视一笑，视线落在宝儿身上，看他窘迫的样子不觉好笑，温柔连忙安慰他，“不是说你啦，来，吃点东西吧。”说这把点心推到了他的面前。到底是个孩子，注意很快被吸引开了，与是就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见南宫钰拿起手中的酒杯，温柔打量杯中碧绿色的液体，南宫钰向他解释，“这是这里最好的竹叶青。”
　　温柔知道竹叶青到了北宋已经有七百的历史，是由黄酒加竹叶酿制的。看他碧绿色的液体很是可爱，忍不住举杯一饮而尽。
　　入口绵甜爽静，轻盈可口，夹杂淡淡的竹叶香味，确是人间极品。温柔唇角微弯，“果然很好喝。”南宫钰看温柔似乎对酒类十分的熟悉，不由开口询问，“你最爱喝的是哪种酒呢？”温柔思索了一会，总不能说在家的时候常常趁大家长不在的时候和哥哥偷喝爸爸最珍爱的白兰地吧。只好根据自己的了解说说别的了。“女儿红吧。”温柔在相关书籍上读过，女儿红属于绍兴花雕的一种，是种黄酒，相传是女儿出生就埋在树下，待到女儿出嫁的那天才挖出来来给女儿陪嫁用的，因此得名。这个时期汾酒应该也是很有名的了，唐朝的杜甫有诗云：“牧童遥指杏花村。”，空怕这也是山西汾酒出名的一个原因了。
　　远处景致美妙动人，湖光点点，山色青青，人好象在画中，眼前还有可以喝酒谈笑的朋友，人生如此，还有什么好求的呢？谈笑间，几杯酒落肚，话题借由酒而展开。
　　温柔举杯，看其中杯光流转，“汉代少康造秫酒，曹操做诗，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南宫钰微笑，“昔竹林七贤中阮籍，刘伶纵酒谈玄，真是人生的快事，你认为如何？”“的确如此，唐朝有个写酒诗的名人李太白，百年三万六千口，一日须倾三百杯。”南宫钰面露赞赏之色：“北周庾信曾有，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鸡弦句。”温柔不假思索，接下来说：“这可真是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南宫钰自小便熟读文章典籍，此时觉得此句十分精妙。温柔话已出口，才发现把后世的词句搬出来用，都怪自己太忘形了。
　　在言谈之中，温柔讶异南宫钰不似商人却象大儒。而南宫钰见温柔从容不迫，侃侃而谈，而且颇有见地，时酒已微醺，白皙的肤色更是染上三分飘飞的桃红，双眸晶亮有神。神情专注，南宫钰的眸光闪了闪，初见他时他一身的平静和善，让他素来自制的心思不知来由的起了波澜。使得他回去反复思量，也没有解答。始终不明白这种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只好再来见他，看能不能理得清思绪。却反而更加的迷惑了。
　　正思索间，忽然听得象什么物体落入水中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传来的是艄公紧张的呼喊。温柔和南宫钰互相望了一眼，温柔见身边不见了宝儿，心下一凛，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思量了，纵身跃入水中，先什么也不管了，救人要紧！南宫钰见温柔抢先救人的姿态，眼中的神情不自觉的又柔和了几分，可随之而来的情景却让他诧异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