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因何无聊 ...
-
商祈近来这些日子，莫名感到有些无聊。
自他懂事以来，他就是在助母后宫斗的日夜中度过，后来如母所愿，麟被封太子，他领旨攻克大夏，每天都有好多事情要做。尤其夏猎事发以来，他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怎么可能觉得无聊……
大夏荷京，尚书府内，高阁之上，雨打窗台，商祈懒懒地趴在大案几上，任凭凉风戏纸页，他用手指点在毛笔杆上，在桌上搓来滚去。
可，真的好无聊啊……
金川等三羽卫，无息出现。但商祈头都懒得抬。
“今天也没有她的消息？”
“回主上，是的……”
“呵呵……”商祈继续滚着他的毛笔，“要是死了不会动，她早被打捞上来了。这一连十天没消息，她必定无恙，你信不信？”
金川皱了皱眉。
这是如何得出的判断，他又能怎么回答……怎么看这都不过像是主上一厢情愿的相信……
金川掂量了一下，只能答到。
“属下相信顾小郎吉人自有天相，此时必定无碍。”
商祈盯了他一眼，唇边淡淡一笑，金川也说不出那是个什么意思。
用手支着下巴，商祈坐了起来，换了只手，继续捏玩他手中的毛笔。
“报吧。”
“是！刚从国内来信，简轻枫果然出手了，他请陛下出面要求大夏让顾温卿上阵挂帅。”
“果然如此，本想送顾如春上战场的，现下换成顾温卿也不错。继续。”
“大夏言官院今天递上了第十九本奏折，打算继续参顾氏。”
“通知王靖，不用再去言官那煽火了，适可而止吧。大夏那老皇帝对顾氏的信任不是十几本奏折就能砍断的，他现正心火急燎中，刺激过了头，砍王靖几个人出气也是不无可能。”
“是！”
“主上，顾氏上下看起来好似十分镇定，面对非议安然若素，但据属下内探得知，其实他们内部已因顾小郎的失踪而人心大乱，背着大理寺暗地连派十支亲兵外出寻人。难得顾氏将门生乱，我们这次，真的只对一个下手吗？”
手中转着的笔一停，商祈斜斜睨了眼那个提问的羽卫。
那个羽卫立即神色紧张，跪地低头不敢续言。
商祈支着下颌，笑了起来，笑容很是静美，如梨花一般。
“你觉得顾氏将门很容易攻破是吗？”
“不……属下失言了，请主上赐罪。”
“你觉得只要顾氏全灭，大夏便如囊中取物般可随意拿下是吗？”
“……”
“阿弱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金川与另一羽卫早已一并跪在了地上，商祈看着他们三人的头顶，觉得更无聊了。
“连任务的目的都不清楚，你们怎么可能执行得好。阿弱怎么会派你们这群蠢材来助我攻克大夏的，上一批羽卫也是无能之辈。身为羽卫头子，阿弱失职了啊。”
金川这时大胆抬头，向商祈一抱拳。
“主上，属下知道！”
“哦？”商祈眼神飘开了，漫不经心，“说来听听？”
“诛人者，不在乎取人性命，在乎诛心也。”
商祈的眼神终于飘了回来，看了几眼金川。
“好在阿弱对你还是没看走眼，不要再让无能的人出现在我面前了。”
金川一低头：“是！”
那个提议趁机灭多几个顾氏的羽卫咬了咬牙，自动抹去了身影。
“所以，太子采也还是没有消息咯。”
商祈好似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号人。
“是的。”
“报！”
一个羽卫从窗口跳了进来。
“禀报主上，暗钉来信，顾氏亲兵在荷京以北的瑞山山角发现了线索。”
商祈没有动作，还是手支着下巴，只是转过去的眼珠，明显亮了一下。
“顾初夏的线索？”
“是的，还有，太子采的线索。”
商祈眯了眯眼。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线索，是同时找到的？在同一个地方找到的？”
“是的。”
“他们两，现在在一起？”
“从线索上看，似乎如此。”
商祈顿了顿，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细雨绵绵，时不时飘进些到屋内。
不顾飘在脸上的细雨，位居三层，他低头往下看去。
顾初夏那家伙，最爱从这里爬上来找他，哪怕半夜，哪怕清晨，想到他了就会来找他。
商祈直起身子，把两扇大窗缓缓关上。
“传令下去，截住正在追踪那二人的顾氏亲兵。以彤为主力，云酒从旁协助，加把火力，打乱青松关战事，分散顾氏兵力。
尽快把她，带到我面前。”
羽卫领命退去。
商祈坐回案几前，拿起一直把玩的毛笔，沾了沾墨，认真批起了报折。
只是顾初夏甜美的脸，太子采纵欲的脸，总是在他笔端，在他字间，在他纸上交相出现，最后墨染宣纸一混而乱……
他突然把笔猛力一丢。
却又，看了看自己丢笔的手。
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困惑迷茫。
×××××××××××××××××××××××
烟雨濛濛，湿润的雾水打在大门前的石骏上，与几个月前顾氏二郎悬弧之辰的盛况相比，威名天下的顾府此时显得有些萧条。
对这十来天的突变，百姓们还一无所知，事情也被严严封锁在荷京以内的官场。但荷京的大小京官，几乎每家都有年轻郎儿参加夏猎，太子一日未找回，事情一日未明了，几乎家家都脱不开干系。
在这场惊变面前，荷京官场人人自危。
顾氏将门的年轻将军因罪入狱，顾府上下被参。通敌叛国，这是多么危言耸听的罪名。虽然明知当年几近国破家亡之际是顾氏一手拯救了大夏江山，虽然这个罪名扣在顾氏头上显得多么可笑，但除去坚定拥护顾府的武将大官，还有若干简轻枫一手带出来的文臣，竟再无多少人敢在这么敏感的时刻为顾府发声。
顾夫人坐在拱窗旁，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手放在还平坦的肚子上，时不时抚一抚，顺一顺。
“夫人，雨雾重，为夫还是替你把窗户关上吧。”
顾温卿边说，边越过顾夫人的头顶，把窗户轻轻关上。
顾夫人抬头，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拉了拉他的手。
顾温卿便顺着她意陪她坐下，小心地观察了下夫人的脸色。
“夫人，现在已经得知太子殿下与初夏都还活着，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顾夫人温柔地笑了笑，开始动手为夫君沏茶。
“嗯，知道还活着就好，初夏那孩子，我不担心。”
顾温卿接过夫人的茶，还是不放心，继续安抚她。
“夫人，这种程度的非难，对我们顾府来说实在不算得什么。如春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只要陛下相信我们，一切就会很快过去。”
顾夫人低眉，柔顺地“嗯”了一声。
与她做了二十年夫妻，顾温卿自然不会被这顺贴的假象所蒙蔽。
他这个夫人，自从踏进了他们顾氏的门，就把自己那颗玲珑心紧紧地系在了这顾氏将门。她担心自己儿女的安危，她为顾氏被诬而气愤难咽。
在内，她是当家主母。可谁都不能忘记，在外，她却还是一名巾帼英雄。
顾温卿叹了口气，声音放得很温柔。
“月娘，这次，我真的不能带你一同上战场。”
顾夫人这次没有再答应他，只默默地喝着自己杯中的水。
顾温卿坐了过去，一把搂住她，手放在了她肚子上。
“不过是青松关而已，探兵营已经好生侦查过了，漠汗那都是虚张声势，他们其实并没有从如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虽说也是暗暗经过仔细准备，但上次如春连破漠汗七座城池，他们主力大将损失惨重。一群无将之兵，你想能有多少威力。”
顾夫人靠在顾温卿胸口，默了默，才道。
“可我总感觉这一切太过巧合。夫君你想，先是突如其来的刺客大量潜入夏猎军。再是我们的初夏明明是跟着如春他们去打猎了，却莫名出现在太子船舫上，被牵连进去下落不明。我们荷京局势变得如此严峻之际，尚未恢复元气的漠汗却赶在此时来袭。这一切总是透着一股隐隐的诡异……夫君，我是真的不放心，你还是带上我一起出征吧，好吗？”
顾温卿在心里紧了紧，顾夫人所言他与两位长辈又岂会想不到。
只是他们确实丢失太子之大罪在先，言官围剿，吏部王尚书又一直火上浇油，这一切让夏帝无从维护，根本不可能把案子放在他们手上查。可简相远在青云，大理寺在吏部与言官的双重压力下不敢动弹，半个月过去案情并无多少进展。
现下战事告急，在简相的周旋下，青云出手相助，亲荐他为帅，即便王尚书再有什么手段，也只能看着他披挂上阵。
“放心，简相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有他主持大局，陛下对我们也是坚信不疑，事情定然很快水落石出。”
顾夫人把头埋进他胸膛，“哼”了一声。顾温卿呵呵笑着，温柔地抚着她平坦的肚子，打趣道。
“我也上阵你也上阵，你肚子里的小将军也要一起上阵。不过区区青松关，怎值得我们顾氏派出三位将军一起挂帅啊。呵呵，月娘乖，在家好好养胎，待我回来给孩子取名。”
好不容易，从他胸口飘出了一声小小的“嗯”，顾温卿才终于放下心来，抱着他的娘子，笑眯眯地给她顺背。
这时门外画眉的声音响起。
自从顾初夏失踪，她成了无主之仆，便被派到顾夫人这边协助照顾怀孕中的她。
“老爷，夫人，简家大公子求见。”
紧拥中的夫妇立马分开，整理了下仪容迅速坐好，才令画眉领人进来。
简书玉还是惯常的白衣轻袖，干净尔雅。上前给顾氏夫妇正欲行礼，顾温卿连忙拉了他起来。
“贤侄就不要跟我们这么客气了，这次若不是令尊从千里之外全力斡旋，恐怕青松关一带的百姓，就要饱受战火摧残了。”
简书玉摇摇头，又立即说道。
“晚辈这次来，是有好消息。”
“喔？又有好消息？”
简相说服青云助力顾氏的好消息就是简书玉带来的，不二日便收到了胤帝任命圣旨。这次简书玉又带来好消息，这对夫妇虽未闻其详但已不禁心生雀跃。
“快，书玉，坐下说。”
顾夫人热情地招呼他，并且亲手端上一杯茶。
简书玉却行了一礼，表示推辞。
“晚辈还有要事要办，就不逗留了。这好消息就是，在家父的命令下，田御史已向陛下提议由晚辈督察夏猎一案，陛下已经接受这个提议并会很快降旨任命我为御命督察。”
顾温卿与顾夫人惊喜地对望一眼，这就意味着，夏猎一案，不会再受言官与吏部的摆布，而会在简相一脉的力量下得到大力推进。顾如春，也会很快被洗刷无辜的罪名。
顾温卿当即大笑三声，重重一把拍在了简书玉的背上。
“那到时候就有劳你了贤侄！简相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以状元郎你的才智，破案指日可待！哈哈哈哈！”
顾夫人这时过来拉下夫君狂拍年轻人的手，责备地微瞪他一眼。顾温卿这才发现他们大夏有“美玉”之称的堂堂状元郎，被他拍得脸上霞红隐现。好似承受不住他的重击，又似心中有羞脸上有愧。
这才想起此人还是他们相中给自己宝贝女儿的如意夫君，不止顾夫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就是一开始对此事颇有反弹的武人顾温卿，也开始觉得这个文状元有几分顺眼。
简书玉却似察觉不到这对夫妇的满意顺眼，脸上的霞红越来越甚。欲言又止好几回，才缓缓道。
“那晚，我不知道我带的水居然有问题。顾小爷没带水，我便借了自己的水给她喝。她喝得多，先晕了过去，我喝得少，还以为自己没事，谁知很快也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已被顾将军所救，顾小爷，顾小爷她竟不知去向……说到底，顾小爷如今下落不明，都要怪我被人盯上下药连累了她……”
他越说脸越红，最后竟连眼眶都涂红了几分。
“后来我跟随顾将军赶往江边，凭着在鱼宋习得的水性也试图救下顾小爷。一片江水混沌中我感觉自己好似都抓到了她的衣袖，却最终还是被巨浪冲得两相不见踪影……请两位长辈责备……”
说着，他一拂袍就要跪下。
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敢在险恶中冒死相救，果真是简相大儿铮铮铁骨。
顾温卿顾夫人很是动容。
见他要跪，一人一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左右双臂不让他下去。呵呵地冲他直摆手。
这边顾温卿说：“贤侄呀，别看我们顾府好像被困得不得动弹，私下告诉你，其实我们已经暗地里派出数支亲兵，找到了太子殿下与初夏的下落。”
那边顾夫人说：“书玉呀，线索显示那二人已生火烤食，虽还未找到，但终归是性命无虞。书玉你就不要内疚了，我家初夏那皮猴，在树林里肯定快活得摸不着北，就盼她别玩疯了，知道早日带太子殿下回来才好。”
简书玉听得有些愣，眨眼看着这对满不在乎的夫妇，有点无以言对。
顾小爷待他从来都是笑得极尽甜美，他似乎从未见过顾小爷的疯相。此时仿佛已在试图把那甜美的笑颜安在皮猴身上，开动脑筋想象那将会是如何一番场景。
顾夫人一看不妙，连忙向顾温卿飘了个眼色，夫妇多年已心灵相通，顾温卿赶忙走上去，轻拍简书玉的手直道“贤侄不是还有事要忙吗？不要耽搁了快去快去吧”。
待送走了如意佳婿状元郎，两夫妇又坐到了拱窗边。
顾温卿凑近顾夫人的小腹，严肃地说道。
“顾小将军，家里只剩两老，你兄姐又暂时未归，你娘我就委托给你了。为父出征期间，你务必督促你娘吃好喝好，听到了吗，这是军令，顾小将军速速听令不得有误！”
顾夫人瞅了相公一眼，浅笑着说：“得令！”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因何无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