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风》一*

19、陈兵青松关

　　“什么？！你说太……”
　　简轻枫震惊地瞪着信使，周围的农匠们都从水田中直起身子，看了过来，一脸好奇。
　　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灌溉布图。大太阳下，坚持身着官服的他在泥泞中走得相当吃力。但他还是担忧地走了过去，看了看震惊中的简轻枫，又看了看风尘仆仆飞马来报的大夏信使。
　　“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问道。
　　但简轻枫压下一脸震惊，脸色有点难看。
　　“嗯，信使说我家二郎闯了大祸，太夫人要我立即回去处理。”
　　“哦？那不知简大人要回去几日？我这边可以暂停一下水稻梯田这边的工程，先把渔田那边整理整理，待大人回来后再……”
　　“段大人，真是感谢您一番好心了……但我家这事，我到底处理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现在也无法得知呀，您这边，还是不要为了等我而耽搁了百姓们的收成罢……”
　　“……”
　　青云国工部尚书段铸愣愣地看着简轻枫。
　　要知道他可是领了燕帝的旨，正全力传授灌溉术于大夏，这可是造福天下苍生之术啊。这大夏的宰相，就为了他家二郎的顽皮闯祸便要放弃两人这三个月来的努力？就这么轻易要打道回府了？
　　听闻大夏宰相刚正不阿，一心为国为民……这……
　　简轻枫看着段铸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也顾不得再编造什么漂亮点的理由，说了声“告辞”，便转身带着那信使急急离去。

　　都等不及回到驿站，简轻枫派了个下属先回去帮他收拾行装安排车马，他自个则把信使攥进了一个无人深巷，压低声音怒道。
　　“太子丢了？太子怎么可能丢了呢？快把详情说来！！”
　　信使便详详细细把那晚的状况如实禀报。
　　“你说来袭者有近百人？这怎么可能？今年的夏猎军可是顾将军领的军啊！”
　　“是，是的，虽说是顾将军领的军，但，但夏猎军里毕竟不全是顾家兵呀大人。事后清点死者时，发现那些偷袭者都是，都是一起随猎的各府家兵，所以，所以因为这样，混进了夏猎军……”
　　简轻枫感到一阵头痛。
　　“顾将军有抓到活口吧？审出什么没？”
　　“大人，一个活口都没剩下，全部在被抓前自尽了……”
　　“那一百来号人全部？！”
　　“是的……全部……”
　　近年来由于国库空虚，胤帝下令加重税赋，各地民怨确有沸腾之势。这也是为何青云指定要他这个宰相亲自前来接受灌溉术时，他虽有不满但也来了的缘故之一。
　　但在他的管治下，各地官府对民情控制得尚算妥当，这百来号人绝对不可能是来自大夏的民怨。胤帝又早已撤了各地藩王的兵权，全集中在了顾家军那。这次又是顾如春领的军，藩王们实在不可能在他的眼皮下造成如此大声势的进攻……那，很可能是来自外来力量了……
　　莫非是漠汗？
　　怎么可能……漠汗才被顾家军重挫……怎么可能短短几个月就缓过来……
　　难道是鱼宋？
　　鱼宋这些年来一直被大夏压制，几乎等于半个大夏附属国，年年进贡，若说动机也算有的……但鱼宋的将才兵力，怎么可能绕得过顾如春，如此大量地进入夏猎军……
　　简轻枫咬着牙，脑中急速运转。
　　难道……难道……是青云？……
　　但青云与大夏素来交好，两国土壤相交，唇亡齿寒的共识已稳固如铁。大夏乱了，便等同给予漠汗机会，下一步他们青云也不好受。更何况这会青云还在倾力传授灌溉术于大夏……
　　简轻枫顿时觉得自己就是小人之心，渡人家青云君子之腹。
　　那……那……那，那到底是谁，究竟是谁……竟敢如此狂妄，但又如此有力地，伸出双手，把他们盛世大夏，搅得风云乱变……
　　无论如何，还是赶紧回国再说。
　　“我待会就进宫向燕帝请罪告辞。你先行一步，请顾元帅稳住朝野内外，我这边马上回朝。”
　　简轻枫如是交待一番，正欲快步离去，却又被信使的一句话给炸了。
　　“大……大人，顾将军因守护太子不力，已经入狱了！”
　　“你是说顾如春他！！！”
　　“顾元帅，不，应该说整个元帅府，被言官院连参十八本，说他们，说他们通敌叛国……太子殿下才……才……”
　　“那陛下的意思是？！”
　　“陛下自然还是百般维护元帅府的，顾氏将门的拥护者，大人的学生们也都在努力反驳言官院。可那毕竟是陛下的独子呀，陛下现下也是难堪重击，再加上……加上……吏部此时又站出来连连附议言官院……陛下怕是已没多少心力保住顾氏了啊……”
　　简轻枫目眦尽裂。
　　“好，好，好，好你个王靖！！！”

　　这时深巷外有数匹快马经过。
　　“战报！战报！速速退让！战报！”
　　简轻枫的神经此刻已十分敏感脆弱，那声声“战报”简直像重锤一般，一声一声，砸在简轻枫的心上，不祥预感顿生。
　　果然，待他急急回到驿站时，青云林家军的信兵已等候他多时。
　　“简大人！漠汗昨晚突然陈兵大夏青松关！大夏鱼宋边境战事告急！”
　　简轻枫深吸了口气，坐了下来。
　　太子丢失，夏帝大乱，顾氏被参，边境来袭……
　　简轻枫反而不慌了，他甚至让人给他上杯茶，慢慢梳着茶叶，喝了起来。
　　————偏偏事发时，他不在国内，即便现在立即启程赶回去，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他要稳住……
　　现在青松关狼烟突起，恐怕那该死的吏部尚书王靖又会主守，这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他断然不会给胤帝任何理由放顾氏出来戴罪立功的。
　　顾家军乃百胜之师没错，但现在他们的将帅被关的关，参的参，就算不明说那心里也肯定是十分不满。而且若是现在临阵换帅指派他人替上，不止新帅是否能够镇住顾家军难说，这领着顾家军的元帅却不姓顾，北漠汗必定会很快察觉大夏内部有什么不对。到时的乱子，就不是那么轻易能收拾下来的了。
　　这战火若不尽快断反而烧得更旺，可怜的，都是百姓啊……
　　思索半晌，他看了眼那个没得到他指示不敢自行离去的林府信兵。
　　简轻枫冷冷一笑。
　　哼。以为我不在，就不能从乱境中挖救出顾氏了吗？王靖，这笔账待我回了国再慢慢跟你算！
　　他收拾了下心境，抬头，朝那林府信兵招了招手。
　　“请帮忙传信给林元帅，说大夏简轻枫求见。”
　　“是！”
　　信兵一跪地，转身奔跑，传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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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简轻枫同林落鸿一道进宫，又一道从燕帝的勤惠殿里出来时，已是半夜。
　　两人一上林府的马车，简轻枫便立即朝林落鸿行了个大礼。
　　“请允许简某行此大礼，代吾大夏谢林元帅鼎力相助。”
　　林落鸿利落一抱拳，回礼。
　　“你我二国向来唇亡齿寒，我们互为友军，并肩作战已有多年，简大人就不必记在心上了。”
　　简轻枫却又向他行一大礼。
　　“这一礼，是谢林元帅帮忙提议要大夏令顾温卿上阵执帅。”
　　林落鸿连连摆手，哈哈大笑，很是豪气。
　　“这谢是因何故啊？顾如春夏猎时因护主受了重伤，我家三儿来信时也有提到，本就不该硬要他领兵的。我也很久没与温卿搭挡上阵杀敌了，这些年来他被调走，我也是很寂寞啊，啊哈哈哈哈。”
　　作风硬派如简轻枫，这时竟也扯开嘴，陪这豪爽的青云元帅笑了两下。
　　马车出了宫门，缓缓走在青云庆安都的官道上。
　　林落鸿渐笑渐止，掀开车帘，望向半空那残残弯月。
　　“但是呀，简大人，顾武安老元帅现已是花甲之年，不宜代为出征我能理解，但不还有顾文宇将军吗？他虽说也五十了，可统军经验毕竟是比温卿丰富。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武官头衔，挂帅名正言顺，但温卿现在领的是文官的职吧？虽然刚刚我在燕帝陛下面前立推顾温卿，但这点我确实想不太明白……”
　　简轻枫苦笑了一下。
　　那不正是因为顾温卿是文官嘛。武官之首顾氏现在已是众矢之的，而自己身为文官之首，在青云提出将领任命提议后，他再力证他的文官下属顾温卿出战无碍，出了什么事由文官之首的他一力承担，如此方能堵住言官的嘴。言官闭嘴了，那吏部王靖就定不会傻傻冒头。
　　但实情却是万万不能说的，他张嘴试图扯点别的什么。
　　林落鸿朝他摆了摆手。
　　“好啦，不必硬说些什么来应付我啦。顾氏将门何人也，天下兵者向往也。我知这当中必是有什么苦衷，我不会再多问了。这也不过举手之劳，简大人切勿放在心上。”
　　简轻枫咽了咽，此时此刻，他深深感受到了武将之间的义气。心里想起那歹人王靖，不禁痛恨文官的弄权无情。即便自己还是文官头头……
　　他这边正咬牙切齿中，那边却又听到林落鸿哈哈大笑起来。
　　“更何况，我还相中了那顾如春咧，以后说不定我三女儿也是顾氏将门的人了，就不要见外啦。也不知我那宝贝女儿收服他收服得怎么样。简大人也是有女儿的人，想来你也知道，女儿家面对这种事总是害羞的，就算是我家三儿也不例外，来信里扯东扯西就是不提这事，怎么问都没用，啊哈哈哈哈……”
　　大抵因为事情总算大致有个稳当的处理，简轻枫沉重的心情也是稍稍放轻了些，听到林落鸿的话，他也终于真心笑了起来。

　　只是透过林落鸿掀起的车帘，他突然看到一个身影一晃而过。他不禁蹙了蹙眉。
　　他们的马车挂了林氏军旗，路上行人见了都会避让。
　　那人也避让到了路边，看着他们的马车一经而过。
　　明明马车速度那么快，又是夜里，车里也没点灯，隔那么远行人怎么可能看得清车里的状况……
　　但偏偏那人就好像看到了他似的，双眸对上了他的眸。
　　那人的确……好像是……王靖的养子？……
　　商祈？
　　这怎么可能呢……所有与夏猎有关的人现时都被禁足在了荷京，等待大理寺的审问。
　　商祈也是被审对象，怎么可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青云国庆安都呢……
　　简轻枫靠到了一旁的软垫上，合上了眼。
　　……看来我确实太累了……
　　操碎了心的大夏宰相如是想到，在马车的轻轻摇晃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