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GL）》九九十十

23、第二十二章

　　十月二十八日，钟保回京。
　　京城民众一片欢腾，然而朝堂之上，立刻剑拔弩张。
　　先是参政梁玉以勤致仕，归政还家去了。朱桐的内阁，有首相一人，参政五人，分别是钟保、梁玉、许功、王以芳、陶文彬。钟保是朱桐拉来的帮手，梁玉是朱彤的同事，许功、王以芳是朱桐的门生，陶文彬是个只管修书也不问政事的。朱彤精明，许功、王以芳是自己的门生，而且以朱彤看来，他们顶多算三流人才，不能与自己争，陶文彬不问世事，不会与自己争，钟保年纪小，资历浅，与自己斗还欠些资本，梁玉年事已高，没有纵横捭阖的激情了，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该管的他还是会管，朱桐对他毕恭毕敬。于是原来的内阁中，形成梁玉与朱彤没有硝烟的对立。
　　梁玉一走，原先内阁中隐含的矛盾便并发出来，钟保的回京只是加速这矛盾的激化而已。
　　钟保来了，朱桐第一件事便是要找他的麻烦。毕竟内阁中，许功、王以芳都是站在自己这边，陶文彬纵不帮着自己但也不会帮着钟保，况且朝中这么些自己的学生，你钟保有谁？
　　朱桐还记得上次在朝上联合工部尚书钱逊、枢密使张浚以水患为由弹劾钟保时陈婉玉厌恶的表情。水患一事已然不能再被拿来当作筹码，他选了一件对钟保更具有毁灭性的罪名：勾结帝党。
　　然而奏折上去了，证据却未如期而至。
　　陈婉玉的时代，某人以造犯罪论处，必须要有神武指挥使提出弹劾才能定罪。
　　朱桐已经派人跟茹宝情打了招呼了，他自信满满的认为，这个小小指挥使断不会拒绝当朝首相的要求的。
　　然而陈婉玉对钟保的信任，朱桐看不见，神武指挥使茹宝情不会看不见，内监总管张德政更不会看不见。钟保与朱桐的对战中，陈婉玉的暗示让钟保的身后占据着禁卫军与后宫两派势力。
　　战场在内阁中，真正的力量对比却在内阁之外。
　　朱桐的折子被陈婉玉压下去了。茹宝情的折子递上来。十一月七日，陈婉玉在虔文门召集文武百官，由内监总管张德政手捧圣旨，宣告朱桐贪污、造反等罪状。
　　贪污没什么，顶多一个人的人头落地。造反可是灭九族的罪名。
　　又是一场血案。两个神武军士上来，将当朝首相朱桐当场杖毙。
　　然后是朱桐的家人、学生以及幕僚。在神武监狱的油锅剥皮、断指重枷下交待自己十恶不赦的“造反罪状”。
　　要说贪污，朱桐是证据确凿，那帐簿上清清楚楚。但要说造反，钟报是半点也不信。然而钟保似乎放任不管似的，任由内监狱神武制造冤案。并且还去信于茹宝情、张德政，在信中表达自己的合作愿望。
　　茹宝情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苏怀仆构陷周品、朱桐构陷苏怀仆、钟保扳道朱桐，内阁中的混斗，谁想在其中成功即必须能够动用神武的势力，与神武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以陈婉玉的态度，钟保势必成为将来的内阁首相，茹宝情此时拉他一把，这人情钟保也必然会还，在这个现实无比的朝堂上，君子与小人也能成为伙伴。

　　钟保的回京给镇南王大将吴均带来不小的压力。钟保回京意味着水患消弭，而水患消弭意味着他们又错过了一次起兵的机会。关键是，郡主还不愿回去。
　　于是吴均就还得再去劝。
　　尚云瑞的压力更大。吴均劝了很多次了，自己都不表态。那日刚刚下定决心准备偷偷离京，那女人好像就预先知道了似的，突然跑过来求她不要走。
　　看着茹宝情梨花带雨的，尚云瑞立刻便心软了。
　　什么事儿啊？上辈子欠她的吧！尚云瑞常常安慰自己道。
　　这日公休，天朗气清。尚云瑞又克制不住相思之情，在对自己的责备中，向元汇斋走去。
　　朱桐案还在审中，陈婉玉的风格当然是一查到底。往常遇到这样的冤案大案茹宝情总要忙上一阵子，情绪也不怎么好，总是铁青着脸办公。苏四和楚红也自然不会招惹上去，不过这几天茹宝情和往常却没有什么变化，有说有笑，一切正常，足以让苏、楚二人感慨爱情力量之伟大。
　　这日茹宝情起了个大早，在东屋内翻箱倒柜，翻出数卷琴谱来，让苏四在院里搭了道绳，把琴谱挂出去晒太阳了。
　　尚云瑞进了院子看见的就是这景象。数百尺的琴谱在院内纵横驰骋，在寒风的吹动下发出“哗哗”的声音，直晃眼，上面的文字尚云瑞自是不认识的。这琴谱的记法可与别种不同，都是以汉字的偏旁、乃至几个不同数字如“六七三”攒起来成为一个字作一指法，尚云瑞看不明白，转身进屋找茹宝情去了。
　　“外面挂的什么东西？”
　　茹宝情正在对镜梳洗，头也没抬道：“琴谱，璟姐姐留下的。”
　　尚云瑞一听“璟姐姐”，心中便一阵不快，只从后面抱了茹宝情也不爱说话了。
　　“唉，你这丫头——”，茹宝情拢了拢发髻叹声道，“璟姐姐去了之后，留下的就只有这些琴谱了，这么些年我只把它们压在箱底，竟不敢拿出来翻看，生怕勾起伤心事，现在——”
　　茹宝情转过头来，眼中似乎有些水气：“我身边有了你便不怕了。”
　　尚云瑞偷偷一乐，茹宝情起身拉了她的手道：“来，我带你看看这些东西。”
　　两人来到院内，茹宝情摩挲着这些发黄的纸卷，眼中满是眷恋：“璟姐姐做乐教之时最擅琴艺，弹奏时每每令人忘神垂泪，哀婉长叹，璟姐姐的琴艺，我是半分也未及，当时可与其相较者，唯磊之兄也。”
　　这磊之兄便是庆王府小郡主的伴读陈磊之了。磊之虽为女子，但深得茹宝情信赖敬重，以兄相称，这其中多有璟姐姐的原因。尚云瑞想来才觉得明白几分。
　　有听茹宝情叹道：“这七弦琴之手法系唐曹柔所创，而定弦之法，各家主张不同。璟姐姐所用乃是姜夔、赵孟俯定弦之法，即黄钟、中吕、无射、夹钟、夷则，顺次各升半音，均极便当。这《纳书楹曲谱》、《九宫大成谱》都是她做乐教时编成的，散乐如《无念曲》、《夜凝散》是璟姐姐自己所创，唯《雨霖曲》修改多年还未及完成，璟姐姐便去了。。。”
　　雨霖曲，雨霖曲。。。。尚云瑞心道，竟是为了惠雨霖所写么？
　　茹宝情只是忘情的看着那些发黄的纸卷，丝毫没有注意到尚云瑞眼中的苦涩。
　　自己这是怎么了？总是没完没了的多愁善感起来。。。。尚云瑞又是自责，茹宝情却将整个身体揉进她的怀抱里：“别走。。。好么。。。”
　　尚云瑞叹了口气，抚上茹宝情的后背。身逢乱世，在这样崩溃的毁灭中，她们的爱情，又能持续几时呢？

　　朱桐案结。钟保在血腥未祛之时登上内阁首辅的位置，成为宁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首相。
　　每次内阁换任，从周品到苏怀仆到朱桐，前任的首相都是没有好结果的。钟保自然明白，推他上去的是神武军和内监，他也忘不了。然而正是扩大了的神武于内监的权力，才使得他们有了干政的可能，内阁中的决战跑到了内阁之外。这对于任何一个朝臣不能不说是一种威胁。
　　他早就想在朝堂上对付这两个势力，只是那时没有能力，现在能力有了，时候还没到，他还要等。
　　次年会试，钟保为主考，吏部尚书蔡浩为副考。
　　至孝四年的这场会试，选拔出的人物如袁松、刘义贤、魏其方等人成为钟保的门生，也成为将来政坛上引人瞩目的人物。
　　同年春，原工部尚书钱逊以勤致仕，惠记联接任其职。
　　枢密使张浚遭人弹劾，节度使邹林接任其职。
　　淮州府尹胡溪升任江淮巡抚。
　　“押粮营直”宋平虎威指挥使。
　　王展虎威同知。
　　现在的内阁是钟保的内阁。然而他还是没有忘给茹宝情、张德政去信示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从这一点上来说，钟保比他的前任都聪明。他的前任包括钟保的导师周品都是不屑与其为伍才败在宁朝的特务政治与后宫干政之下，然而钟保却懂得怎么利用这两方的势力为自己服务。
　　现在的钟保不是当年那个在苏怀仆打压下、在朱桐的利用下抬不起头的钟保了。
　　在陈婉玉的赞许中，在朝臣的注视中，钟保开始了他艰难的改革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