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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   钟保深知自己此次入阁拜相是被朱桐作为打压苏怀仆的残余势力的筹码拉扯进来的,但是他更明白这是一次稳固自己在后党核心地位的绝好机会。
      钟保曾是老宰相周品在政治上的鼎力支持者,苏怀仆构陷周品继任宰相一位后,钟保就暂时与内阁无缘了。然而以他的为人和才能却深得太后陈婉玉的倚重,因此他才得以在距内阁只有一步之遥的燕州府尹之位上稳坐六年而无人能动。
      二十七岁的钟保是新内阁中最年轻的宰相。他既不似前任首相苏怀仆性格暴戾,也不似现任首相周桐过于圆滑,他彬彬有礼,软中带硬,谨慎而又不失原则,一切的一切都能够看出这次的机遇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然而他又没有失掉这个年纪最该拥有的东西——改革的激情。六年的燕州府尹生涯让他深感宁朝官吏腐败且缺失应有的政治秩序,个个派系之间保持着危险的平衡,太平盛世的表面下深藏的危机也许一个天灾就能让它完全爆发出来。
      不正常的特务政治,过于庞大的军备系统,复杂的文官制度,在钟保眼中,这些都需要改革,而且必须要改革。
      太后因为陈思慕之死对现任首相周桐颇有嫌隙,因此更加倚重身为副相的钟保,有相当一部分钟重要事务都是交由钟保来做。然而朱桐对此并不在意,因为当钟保真正下去落实这些事情的时候会发现最后的结果都是按照朱桐的意思来的。
      钟保很快发现了,朝中上下犹如铁板一块,庞杂的,日复一日的没有效率的运转着,他可以在各个派系之间游刃有余,但是却改变不了什么,他只是在周桐手下办事而已。
      他要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让所有人都认同必须要改革的机会。
      幸运的是这个机会居然在一年之后便到来了。
      江淮水患。
      淮河为七大古水系之一,战国古籍《禹贡》便有记载:“导淮自桐柏,东汇于导淮自桐柏,东会于泗、沂,东入于海。”
      自前朝以来,由于黄河侵夺淮河下游,使得淮河入海尾淤塞,泗、沂,排水出路受阻,由洪泽湖改道转入长江。由此淮河河床渐被抬高,水系紊乱,中上游雨水难以排解,下游入海入江不畅,使得淮河水旱灾害连年不断。
      宁朝开国皇帝太祖及后来的武宗、仁宗对此都极为重视,设专款治理淮河,兴修水利,并培养专门的治水人才,水患得以缓解。然而仁宗早逝,德宗继位,政事又太后陈婉玉独揽,国内反叛危机重重,南疆外族不断侵扰,内忧外患之间,陈后将大量的财力物力投入到镇压反贼的运动当中去,水利失修,灾害频发。
      至孝二年六月,江淮陡降大雨,湘赣提前入汛,梅雨竟比往年延长有半月还多,淮水暴涨,堤防失修,下游漫溢决口,水淹淮州江浙,数百万人流离失所。
      然而朝廷河防经费不足,赈灾粮款又遭贪污不知所踪,人民无以为食,饿殍遍野,惨不忍睹。
      此时的江淮巡抚董志平却对此不闻不问,举家北迁宿平一带日日笙歌。
      至孝二年七月二十五日晚,贫农王诸,崔四凯等人手持镰斧杀入董志平家,将其家人活活砍死,接着淮州一带民众纷纷响应,冲入官员家中抢掠财物。起义者在王诸、崔四凯等人的领导下组成义军,声势浩大,一路北上,史称“淮州之乱”。
      陈婉玉大怒,命节度使邹林带领十万禁军前往淮州荡平义军,钟保临危受命,出任总理河道大臣,带领工部侍郎惠记联等人前往淮州治理水患,赈灾拨款贪污案也将由副相钟保一查到底。

      临行前日,惠记联下定决心一定要再找那女子一次。
      元汇斋。
      苏四敲了敲门:“主子,那惠姓男子又来了,要不要赶他走?”
      茹宝情放下书卷叹了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惠记联缓缓推开房门,阳光伴着茹宝情悠长的叹息照进屋内,她却不敢抬头看那阳光下的一个轮廓:“太后娘娘让你去淮州治水,你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淮州,”惠记联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等治水的事情一完,我便把官辞了,和你一起在淮州过些清静日子。”
      “去淮州?”茹宝情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我这儿的事还没完呢,我不去。”
      “雨霖,”惠记联知道这是唯一的理由了,他必须要劝她离开这儿,“你忘了你娘临终前的遗愿了吗?她要你替她去淮州,重回故土——”
      茹宝情冷笑一声:“那是你们说的,我可没亲耳听见。”
      “雨霖,事到如今你还不能放下这仇恨么?若璟妹她泉下有知,你现在这般又如何能让她安心啊!”
      茹宝情闭上双眼,她的睫毛在阳光下剧烈的颤抖着。

      正午时分。
      尚云瑞出了卫所便径直向元汇斋去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去元汇斋已经成了自己的一种习惯,两年来那人已不知不觉融入自己的生活之中——朝堂上的名护暗保,寒夜里的相拥而眠,珑海湖边的莺声哝语,攘攘闹市里的携手而行,烛光笼罩下的脸红心跳,点点滴滴慢慢在心底沉淀为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愫,这是自己十多年里从未遇到过的感觉。
      尚云瑞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感情令自己如此不安。她只觉得那人的一句话有时能让她开心一整天,有时却能让她沉入谷底。
      她感到自己被什么控制了,然而却心甘情愿。
      尚云瑞刚踏入院内,却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苏四和楚红架了个男人从东屋出来了,那男人边拉扯边拼命回头对上东屋的茹宝情:“三妹——你跟我回淮州吧——你也好向你死去的娘亲交待啊!”
      尚云瑞的脸上立刻染了一层霜,她在脑海中拿自己和那男人比较一番,推了门进去直接问起来:“他是谁?”
      茹宝情听得她话中醋劲十足,满心不快一扫而空,直想逗她道:“他呀,他是那淮水水神。”
      “淮水水神?”尚云瑞一脸不明,“那他来找你做什么?”
      “说了你还真信啊,那人——”茹宝情叹了口气道,“不过是个故人罢了。”
      尚云瑞知道这次她又是什么也不愿告诉自己了,心中一阵烦闷,脸色沉了下来。
      “别生气了。”茹宝情从后面抱住她安慰道。
      尚云瑞突然感到后背一片柔软,那人的手臂缠绕上自己的肩膀,耳边是温软的吐息,挑逗似的向她索求着什么,尚云瑞只觉得再也控制不住,转过身去把那人抱在怀里强吻起来,摸索着,更多的是被那人引诱着,狠狠与那人揉在一起,沉沦在女人的怀抱里。
      尚云瑞常会产生一种错觉:“你。。好像我娘亲。。。”
      茹宝情吃吃笑起来:“好——那你就做我的乖女儿——”
      然而她们谁也没有发现,这时的惠记联正站在院子的一个小角落里,惊呆了。

      尚云瑞出了元汇斋才刚走了两步便被个人拦住了,抬眼一看竟是刚才那男子,也许是女人的直觉让她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天然的敌意,她冷冷道:“这个屋子的主人都赶你出去了,你怎么还留在这儿?”
      惠记联没功夫顾及那话里的刺儿,只道:“敢问阁下可是镇南王之女,尚云瑞?”
      尚云瑞心中不快:“你如何得知?”
      惠记联淡淡道:“这紫绣金蟒服为禁军指挥使独有,而这满朝的三品武官身为女子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你,一个便是我三妹惠雨霖,再加上前年祭祖大典上就了太后娘娘的——”
      “行了,”尚云瑞只觉这男人甚是婆婆妈妈,“那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在下工部侍郎惠记联,想与尚大人谈谈有关我三妹的事,不知尚大人可有时间?”

      京南茶馆。
      尚云瑞见那惠记联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不耐烦道:“惠大人就直接说了吧,尚某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于此。”
      惠记联皱了皱眉,狠下心来道:“那茹宝情,也就是我三妹惠雨霖,她是德宗同父异母的姐姐!”
      尚云瑞脑中“轰”的一下,起身纠住惠记联衣领道:“你可知就凭这话,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惠记联毫不畏惧对上尚云瑞眼神咬牙道:“杀了我你也保不得她不死!她只要还留在京城早晚都是死路一条!”
      尚云瑞颓然道:“到底怎么回事?”
      惠记联低声道:“我现在也没法同你说的这般仔细,只拣着说便是了。我三妹原是仁宗之嫔潘修仪的女儿,潘修仪怀上她时,当今太后陈婉玉还只是贵妃,陈婉玉刚刚得宠,并无子嗣又十分悍妒,生怕潘修仪若生下一子会动摇她在后宫的地位,便偷偷派人火烧钟妍宫欲加害潘修仪,我姑姑惠太妃是太宗时期的宠姬,素与潘修仪交好,便趁钟妍宫失火之时让潘修仪盛了自己的轿子出宫,这才逃过一劫。然而潘修仪体弱不支,不仅孩儿早产,自己也在当晚变辞世了。潘修仪临终前手指南方,迷离间一心想回到淮州故土,可怜此心愿迟迟未了。。”惠记联叹了口气道:“那早产的孩子便是我三妹了,就一直由我们惠家照料着,取名惠雨霖。惠家生活一直还算安静,我爹只是个工部小吏,家中便没有什么大风波。直到仁宗顺圣七年,二妹惠璟到了入宫的年纪了,陈婉玉的儿子也就是太子尚戴忽生大病,屡医不治,请来命师一算却说我们惠家有女要灭陈氏,其实这些都是陈婉玉的托词罢了。她是怕我二妹惠璟入宫与她争宠,我二妹曾在礼乐司任女乐教,与仁宗有过一些接触,仁宗对她颇为欣赏,两人情投意合十分和谐,仁宗欲纳我二妹入宫封妃,陈婉玉趁仁宗离京出游时一杯毒酒将我二妹赐死了。。。”
      “三妹受了刺激,当晚便离开惠家不知去向。一女亡,一女失踪,我娘哪里受得了这打击,一病不起,她临终前便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三妹,带她回淮州过些安生日子,也好了了潘修仪一桩心愿——”
      尚云瑞接过话道:“那她后来怎么做了这神武指挥使了呢?”
      惠记联苦笑道:“我也不知她从哪来的这些邪门功夫,也不知她怎么就成了这神武指挥使了,我那时甚至还不知道着茹宝情就是我失踪的三妹,直到有一天德宗婚仪大典上我看见三妹带着她那神武军从我面前走过。。。”
      尚云瑞不解道:“若是要杀陈婉玉,凭她的手段还不就一刀解决了?何必还兜个弯子做什么神武指挥使呢?”
      “我看三妹想得没那么简单,”惠记联沉思道,“她是真的想灭了陈氏才这么一门心思的执行陈婉玉的暴力政策,弄成这样忠臣也杀,奸臣也杀,好人杀,坏人也杀,杀尽天下能杀之人,就是他陈氏灭亡之时。”
      尚云瑞一惊:“当真如此严重?”
      “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但我觉得以三妹的性格,这种情况是的确是最可能的,她从小就是个不要命的人。。。。”
      尚云瑞悠悠地向元汇斋走去,灵魂出窍一般,不甚清醒了。落日的余晖托出她长长的身影,暗紫的颜色。
      “你是她妹妹,你们之间怎可做得这等不伦之事?你若真为她好,便劝她跟我回淮州去吧,她若再留在京城搅这趟浑水,早晚也是死路一条,”惠记联的话萦绕耳边,“现在也只有你能劝动她了。。。。”
      尚云瑞抬起手抹了抹眼睛,可是眼前却越来越模糊,一串水珠滴落:“呵——我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想起那人嘘寒问暖的关,温柔的劝慰,静静地等待,把自己抱在胸口的时候,那人,真的像母亲一样。
      而这时自己就像一个孩子,安静的躺在那人怀里就心满意足了。
      明明已经离不开了,已经爱上了。
      可是这个时候才知道,那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叔伯姐姐!
      尚云瑞赌气一般的,也不理会苏四的招呼,径直向东屋走去。
      烛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茹宝情。
      见尚云瑞来,茹宝情放下书卷,温柔地望着她。
      心照不宣似的,谁也没有言语,
      万般情绪纠结在一处,尚云瑞怎么也无法化解开来,直想抱住那人大哭一场,然而她只是压住那冲动冷冷道:“你还是跟了那惠记联回淮州去吧!”
      说罢转身便走。只留下茹宝情一人静静坐在那里。
      耳边似乎还有那时的誓言:“有朝一日,我定要随你去南疆,去看那千军万马!”
      元汇斋中,只听得茹宝情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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