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终身》四月闲水

12、Chapter 11

　　“这几年过得还好吗？”许睿浅笑。
　　陆之羽抬头望着许睿。他看上去比以前成熟许多，也更自信了。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显得锐利而深邃，笑容爬上眼角，更给他的眼神平添了三分温柔。
　　她低头看着脚尖，慢慢露出一个笑来：“挺好的。”

　　电梯缓缓上升，到了三楼的时候，只听咯噔一声，陆之羽被这急来的冲力猛一颠簸，踉跄着倒在扶手上。
　　头顶的灯急促地闪了两下，蓦地熄灭，电梯里顿时一片漆黑。
　　不会是卡住了吧？陆之羽心里慌了一下，碰到许睿手上冰凉的触感，她的心方才稍稍安定。
　　“可能出了什么故障。”许睿用力握着之羽的手，让她别担心。他尝试着按下了电梯里的呼叫按钮，只听警报铃声响了几下，随后便没了声音。
　　“没有信号，看来只能等等了。”手机微光下，许睿的眉头紧皱。待转向陆之羽时，神色中又多了几分安慰。

　　陆之羽和许睿靠在电梯壁上，黑暗中一片寂静，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许睿偏着头，漫不经心道：“你见过谢白了吧？”
　　陆之羽蓦地杵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才从喉咙里囫囵“嗯”了一声。
　　“之羽，”许睿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继续道：“我有没有告诉你，我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
　　陆之羽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啊？好像，没有说过吧……”
　　黑漆漆的密闭空间里，不说话就显得太寂寥。陆之羽思忖，此刻她似乎表现得更有兴趣一点才比较合适。
　　“所以，是哪个姑娘，我认识吗？”
　　许睿好看的眉毛弯了弯，眼中柔情泛滥：“以后会认识的。”
　　陆之羽抬头靠向后面，眼角微微上挑：“那么，她是个什么类型的姑娘？”
　　“她表面上很独立，很有想法，有时候还很强势，”许睿想了想，又道：“可是我知道，她是一个很容易依赖别人，又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说到这里，许睿不自觉地笑了：“我以前从来没想到，自己会爱上这样的女孩。可自从遇见她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之羽，我曾经用五年的时间，去缅怀心底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我也告诉自己，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可她的出现，打破了我给自己画下的所有牢笼……有的时候，你不是放不下那个人，而是不肯放过自己。”许睿的声音平平淡淡，低沉的嗓音从喉咙里飘出来。
　　陆之羽的心里没来由地一抽。电梯里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半晌，许睿好看的眼睛里璀璨如星，声音悠悠飘进陆之羽的耳朵里：“之羽，我找到了我的幸福，我希望你也能幸福。或许，谢白并不是你的良人。”
　　她抬起眼睛，茫然地望向一片黑暗的虚空，心脏每一次跳动的声音，都听得清楚，忽然鼻子酸酸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电梯忽然动了一下，接着又以缓慢的速度渐渐上升。陆之羽从地上爬了起来，在一束光照进电梯之前，用袖口抹干了眼角的湿润。
　　“你还没告诉我那女孩儿叫什么名字呢？”陆之羽故作轻松，一边出电梯，一边回头笑着问许睿。
　　许睿甚是矜持地弯了弯嘴角：“我说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出了电梯，印刷厂的负责人脑门上全是汗，诚惶诚恐地不住道歉。许睿容色淡淡，把名单交到对方手上，交待印在新一期杂志扉页。
　　陆之羽坐了许睿的车回到公司，办公室里的人都下班了，她开了灯，一眼就看到自己落在桌子上的包。
　　取出手机，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二十个未接来电傻了眼。一长串谢白的名字映入眼帘，陆之羽心里颤抖之际，手机又震动起来。
　　“之羽姐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现在哪儿啊？我哥都快急疯了。”明子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通，之羽只好把下午发生的事情给她仔细解释了一遍。
　　明子大大惊诧了一番，道：“这么刺激，之羽姐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儿，你也别担心了，”陆之羽顿了一顿，又道：“也告诉你哥一声，让他不用担心了。”
　　“我说了可不算数，还是你跟他说吧，”明子连忙求饶，“之羽姐你是不知道，我哥他急得跟什么似的，我还在……”
　　李明子的话还没有说完，陆之羽就看到一个男人向她走来，脸上有隐忍的怒意。
　　“谢白？”她喃喃出声，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谢白打横抱在怀里。站在旁边的许睿想伸手拦着，谢白眼神冰冷，抬起的手，到底是放下了。
　　陆之羽的手机那头，李明子不明所以，“之羽姐，你怎么不说话呀，之羽姐？”
　　“没事了，挂了。”谢白的语气严肃，说完便挂断了电话。陆之羽挣扎着，喃喃道：“放我下来。”
　　谢白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她随即闭了嘴。任凭自己被谢白抱着，走出编辑部办公室，消失在许睿目瞪口呆的视线里。

　　夜晚的风有些许凉意，吹得谢白清醒许多。他终于把陆之羽放到了地上，只是语气依旧淡淡的：“上车。”
　　陆之羽听话地乖乖坐进车里，发动机启动，办公楼渐渐变成视线里一座模糊的影子。

　　这不是回她公寓的方向。陆之羽愣了一下，看着愈发跑偏的路线，欲言又止。未几，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或许，是不是走错了？”谢白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目光直视前方。
　　她愣愣地看着他，他就冷着脸任她瞧着。过了许久，车子在一个小区门口放缓了速度。陆之羽蓦地抬眼一看，“帝景国际”四个太湖石摆出的大字映入她的眼帘。
　　车子开进小区，在最高的那幢楼前停了下来。陆之羽被谢白拉着，电梯缓缓上升，停在了二十七层。
　　随着钥匙转动的钝响，谢白推开大门，低头看着神色惴惴的陆之羽，低沉的嗓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淡淡的：“进去看看。”
　　陆之羽的手上忽然空了下来，头顶的水晶吊灯照得她眼睛一阵晕眩，琉璃色的灯下，她一眼就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幅油画。
　　金色的麦浪下，一个女孩正在田野间演奏，身旁两个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围着女孩，仿佛被提琴的音乐吸引。温暖而绚丽的色调下，优美的景色与热烈的情绪融为一体。
　　在右下角，是画家用黑色炭笔勾勒的两个字母，J.C。

　　不知不觉间，陆之羽已经走到画前，她的手指触上粗糙的画布，讶异的眼神渐渐变得柔软，她微微弯了眼角。
　　“这幅画怎么会在这里？”半晌，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起眼睛，嘴唇微微张开。
　　谢白走到她身边，眼睛眯着，嘴角是苦涩的笑：“画坛新秀Jean-Christopher，千金也买不到金色梦境，之羽，你眼光很好。”

　　陆之羽的心颤了颤。
　　七年前的那天，她跟谢白正闹别扭，沿着行道树一路冷战。她转身看到身后冷着一张脸的谢白，满腹的委屈忽然像断了线的风铃一般摔落满地。
　　她转身就要到马路对面去，忽然一辆急驰而来的车从她面前擦过，待她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就发现谢白正紧紧拉住她的手腕。
　　“有气回学校再生。”他的脸气得发白，陆之羽的手腕被他抓出了一道红痕。
　　她甩开了他的手，撅着嘴跑到了对面，脸上的红色还没有褪去，一句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就飘进了她的耳朵里：“里面有画展，可以看。”
　　陆之羽抬起眼睛，就看见一个外国人好看的眉眼正对着她笑。那人有着金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在阳光下愈发清澈。陆之羽脸皮子又要发烧，一转眼，手上就多了张大大的宣传单。
　　她瞥了一眼马路对面的谢白，毅然走进了展厅。明亮的大厅里几乎没有几个人，她从一幅幅巨大的油画前走过，眼中泛起晶莹的光彩。
　　未几，她在一幅金色和红色交织的绚烂画作中停下脚步，画中的红衣女孩手持小提琴，身后浓墨重彩的金色大块铺陈，宛若神的麦田。
　　“真漂亮。”她的双颊攒出深深的梨涡，转头对着外国人笑道。
　　那外国人眼中忽然现出光彩，低头盯着陆之羽的眼睛，终于绽出笑来，“你喜欢？”陆之羽用力点头。外国人指着画下面的文字，说出的话有些语无伦次：“这是《田野》，我最爱的一幅。”
　　陆之羽的眼角微微上挑，将画上下端详一番，道：“很美，像是提香的金色梦境一般。”外国人听到她的话，忽地一愣，接着激动地从笔记本里撕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塞到之羽手里：“Jean-Christopher，这是我的E-mail。”
　　陆之羽有些惊讶，想到了什么，有些手忙脚乱地在纸上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和邮箱，撕下一半纸递给他，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陆之羽，我的名字叫陆之羽。”

　　出了画廊，就看见谢白像一棵树般挺拔地站在门口，她心里忽地有些过意不去，乖乖站在了谢白右手边。回头一看，Jean-Christopher还在挥着手对她微笑。
　　左手忽然有些吃痛，陆之羽抬起眼睛，就看见谢白冷着的一张脸。“马路上是发呆的地方吗？”他的声音里有三分怒意。
　　陆之羽用力摇头。他久久没有答话，她拉住他的胳膊不住地晃，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头。陆之羽知道，这就表示谢白不再生她的气了。

　　从七年前回到现在，陆之羽看着这幅巨大的油画愣愣出神。
　　出国以后，她也跟Jean-Christopher有一些联系，陆陆续续也知道了Jean-Christopher得了不少奖。可她却不知道，这幅画几时改了名字，又几时到了谢白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