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也雍容》万俟落音

4、烟花

　　“绯寒，烟花好美！”两人的身影映在屋顶。
　　“你知道吗？你美若烟花，绚丽非凡，你是我见过的，最耀眼的女人……”
　　绯寒……
　　绯寒……
　　我一下冲了出去，朝那烟花绽开的地点跑去。心里突然满了，是的，只要心里一出现那个人，只要一回想起他，我就不再是空白的。是谁，这个叫绯寒的人，终于记起了你的名字，为什么却又见不到你。从来没有这样不安过，这种不想失去的感觉，这种思念入骨的感觉，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我是怎么了。你是谁，现在在哪里。心里在拼命呼喊，想见你，想见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不见我。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我想，我疯了，我不停地跑着不停地跑，衣袂翻飞像一只蝴蝶，像一只放弃一切拼命向悬崖飞去的蝴蝶。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整个人变得冰冷，心却是滚烫的，开始莫名的悸动。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听不清，视线变得模糊，左肩的伤口好痛，针扎般地阻止着我的行动。我还是没有停，我不相信，我有太多的不相信，这世界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陌生的，甚至连自己都是。可是我不在乎，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在等一个人，即使我记不起所有的人，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还记得他。他一定会找到我，一定。所以，我不害怕，他一定会找到我，不论多久，不论多痛苦，他都会找到我，对我说，当初他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口中涌起一股血腥，鲜血喷涌而出，痛不欲生。“绯寒……”不自觉喊出口的名字，让我泪流满面。
　　最后一束烟花在空中绽放，依旧是那么绚丽，却美得让人心痛，最终也只是消失在风中吧，最终也只是，忘记了吧。
　　心，好痛，却什么也回想不出，脑中一片空白。

　　“姑娘，没事吧。”温和的男声传来，我抬起头，看到了两个人突然睁大的双眼。
　　两人都身着白衣，气度不凡。扶我的那个人呆在一旁，一双明眸写满了不可思议。他突然回头看身后的那个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太急什么都说不出。身后的那个人什么也没说，淡淡地转过头去，似乎是不想管这种小事。我自己也觉得好像是麻烦了人家，说了句没关系转身就走。
　　烟花停了，梦也醒了。双儿找不见我，又该着急了。
　　“等一下！”扶我的那个人冲了过来一把拉住我。
　　“千绪！”身后的人怒吼一声，走过来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借着月光，我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他仿佛是用冰雕成的一般，白皙透明，寒如冰雪，连眼睛里也写满了寒意，甚是清冷卓绝。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威慑力，我被他怔住，一瞬间便拜了下风，不知这人是哪里的能人，我可断定他不是一般人。他的表情孤傲，总是目不斜视，直直地看着你也能让你生出一身的寒，我想说什么却被他搅得不知该怎样是好。被唤作千绪的人生生挨了一巴掌，脸上顿时泛起一片淤青，这一巴掌实在是厉害。他虽然挨了打，也不吭声，抓住我的手也还是不放。
　　“我说过多少遍了，你若再敢违背我，你知道下场。”那冰一般的人儿冷冷地说着，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语气没有一丝波澜，非怒非责，越是这样越是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主公……”千绪的声音哽咽着，仿佛一口气憋在胸口。
　　“回去吧。”那个主公也没再打他，甩甩衣袖准备走。
　　“主公！”千绪又唤了一声，抓着我的手松了一松。他的主公回过头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白夜已经死了，不要让我再说一次。”
　　千绪一下子松开了我，咬紧嘴唇再不说话，跟在他的主公后面慢慢地走了。
　　又是个失去挚爱之人的人吗？我轻笑，要不是那人吐出“白夜”这个名字，我几乎又要以为那死去的人儿就是我了。
　　白夜……
　　白夜……
　　这个名字，不认识。
　　我转身往客栈走去，到那时双儿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见我回来一下子扑过来劈头盖脸地问，我说了句伤口好像又裂开了，他就什么都不问了，抱着我就上了车。车就停在门外，他肯定已经回去过找人来帮忙找我了，他自己在客栈胆战心惊地等我，一定担心得不得了，我想想觉得愧疚，困倦席卷过来，也就在他怀里睡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还是在那张软软的床上，这一觉睡得格外舒坦，没有做梦，没有再看见那个人影。张开眼发现还是夜里，我动了动手指，双儿不在我床边。我起身，正对着我的是一面铜镜，奇怪，前几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它。我好奇地往镜中望去，仿佛那个人不是我自己。
　　嗯，气色好多了，双儿又把那些又大又贵的药丸绞碎了喂我吃了吧。头发也光亮多了，皮肤也更有光泽了。不过我倒是不太在乎自己的外表，看惯了阎和双儿，甚至是昨天见到的那两个人，估计我怎么打扮也是无用，干脆来个素面朝天，倒也显清秀。
　　心突然痛了一下。
　　不知怎么样了，阎……
　　有小玉照料着，我也不用担心吧，他是双儿的兄长，我如今又跟着双儿回西照，他必定会跟来。我答应留下来过什么姻缘节，其实一部分也是在等他追上来。离了他……还真是不习惯。
　　我推开门出来，月色皎洁，轻风摇曳，好不惬意。我懒懒地伸了伸腰开口便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的主公不会生气吗？”
　　纤细的人影从墙角中现出来，铁青着脸，写满了被人发现的不甘。“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不是来偷窥别人的人该有的说辞吧！”
　　“不是偷窥。”
　　“哦？不管是什么，不过肯定是违命行事，被你那个冰山一样的主人知道了可不得了，快回去吧。我不是白夜，也许只是相貌相似罢了。”我是怕他走歪路好心提醒他，谁知他不领情，动也不动。温润儒雅的脸此刻却格外的严肃，我其实是看他长得挺讨人喜欢的才搭理他的，也许我这个人就是容易被漂亮的人吸引，想想都觉得没出息。
　　“那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左肩的伤……是怎么回事？”他怔怔地看着我，我也怔怔地看着他。
　　伤！左肩的伤！
　　“不知道啊，大概……被狗咬的？！”我玩味地点了点额头。千绪被我气得不轻，脸继续铁青。
　　“我知道了，回去了。”他仍旧铁青着脸翻过墙去。
　　“慢走啊，下次可别来了啊！我叫左疏蓠，不叫什么白夜！”我甩甩衣袖准备进去，结果千绪又翻了进来。
　　“你说你叫左疏蓠，你有什么证据！”他一下子冲将过来，抓住我的肩膀。
　　“你爱信不信喽，又没一定要你相信，为什么要给你证据？”
　　“你是左疏蓠？你一定是左疏蓠！”
　　“冷静！冷静！”看着他严肃却充满惊奇的表情我一下子就懵了。这世界到底有多少人认识我？怎么随便遇到一个人也知晓我的名？千绪确定我是左疏蓠后话都不说一句就翻墙走了，走的好不决绝。他认识我，却又把我当成一个叫白夜的人，难道我和那人真的很像吗？我和她什么关系，姐妹？越来越搞不懂，从阎那里知道的事又太少，不过这白夜若真是我亲人，还未再见面就天人永隔，真是……
　　我轻叹一口气，心里堵得慌。

　　“砰……砰……”
　　几声巨响传来，我转过头去，一瞬间便惊呆了。
　　烟花，漫天飞舞的烟花，美得我无法呼吸，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一朵，两朵，三朵……每一朵都似开在我心上，惹得满心灼热。我双颊微烫，一直烧到耳边，心脏开始不规则地跳动，眼睛再没从天际移开。绚丽的烟花，灿若星辰，仿佛一朵朵燃烧的红莲，仿佛疯狂扑火的飞蛾，那般肆意决绝，恍若魔王媚惑迷人的眼眸。有什么在拼命拉扯着我的心脏，好痛却又心甘情愿地坠落……
　　那一刻，我感觉，我真正地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