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甜虾与银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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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次一顿，此时此刻此种欲哭的模样，他猜想竺沙井一定又正在经历着什么天大的动摇。可他却不愿再多想，对女生的话只是点头说好。
她不信自己，硬要装作无事发生那便罢了。
“饿吗？”他顺势问道，手里的两本旧书放到了收银台上。
“你这么一说，饿了。”竺沙井松了口气，她跟在男生身边回答着道。手里的百科书交还给了店员，她瞥见宁次看了那封面一眼，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结了账便抱着装了书的纸袋要带她往外走。
“有什么想吃的吗？”竺沙井慢吞吞地往外跟，宁次也不急，目光追着她耐心等她同自己并肩。
女生闻言尴尬地摇了头，她对这些一向没有主意，与其说她是一无所知，倒不如说是无所欲求更来的合适。
吃什么食物、去哪里游玩，十几年来她从不曾关心过这些。
而宁次似乎能明白她这方面的迟钝，瞥了眼女生的表情便心中了然不再多问。他干脆直接带着竺沙井穿过两条街，右拐进一条弄堂，又笔直走了好些时间。
他们停在一扇小小的木质移门前。宁次替女生拉开门，抬抬手示意她先进去，竺沙井也不多客气，点了头便猫腰钻进了屋子里。
“嘿，看是谁来了？午安啊，宁次！”站在狭长的料理台后边，一位老寿司师傅见到来者立即眉开眼笑。
他身着藏青色的褂，布料被洗涤剂漂得有些发白，额头上缠着拧得紧紧的白色布条，那布是印着花的，竺沙井稍一辨认便忍不住笑了：竟是一颗颗笔法稚嫩的红樱桃简笔画。
宁次浅浅点头应了他，叫女生和他一起坐到距离料理台有两三人远的位置。
“宁次今天不坐老位子？”老师傅话问得故意，见到女生朝自己看来，更是毫不掩饰脸上和蔼的笑意。
男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将菜单抽出翻开递到竺沙井面前：“他们家的寿司很好吃。”
竺沙井点点头，寿司店她一向只对虾感兴趣，悄悄看好几种捏了虾的寿司品种，她便放下菜单托腮对着男生发呆。
这道视线毫不掩饰，尽管里面满是茫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却还是让宁次感到了些芒刺在背。
“选好了？”
“嗯。”
“要什么？”
“甜虾。”
男生从熟得几乎能背诵的图文里抬起头，见到竺沙井一脸万事大吉，不禁出声追问：“……没了？”
对方点点脑袋，像还在反过来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她。
“除了甜虾总还要些别的东西吧。”宁次把手里的菜单往后翻了几页，无奈道，“星鳗呢？嗯……海胆？”
自己报出的名字对方点点头，偶尔摇摇头，宁次觉得自己难得有那么好的耐心，竟在点菜这件事上能陪竺沙井纠缠那么久。
他把两人最终决定下来的食物竖列写到手边的白纸上，唤来元气满满的服务生姑娘下了单，回过身来发现对面的这人又奇奇怪怪地对着自己傻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问，手上拿起一杯冰凉的柠檬水凑到了嘴边。
“开心。”竺沙井答，“这是我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在外面吃饭。”
男生无言地抬了抬嘴角，心想大概之前这人留在自己家吃的那一顿午饭也是在朋友家吃饭的第一次。
“佐井呢？”
“嗯？”
“我看你和佐井总是在一起，他不算是你的朋友吗？”
微苦的柠檬水残留了一些余味尚在舌苔根上，宁次用食指的指节蹭去嘴角的一点湿濡，定定望着对方，像是在端详一副抽象迷离的画。
“佐井是负责监管我的人。”女生未经犹豫便道，“就不能是朋友了呀。”
“‘不能’？”男生喃喃轻声重复。
一碟热腾的银杏落到中间，阻断了这个话题的延续。
宁次微顿，敛起眉头伸手拣了一颗银杏。余热把银杏的外衣烤得发脆，他不费力地剥开它，修剪得恰到好处的指甲间嵌进了几粒晶莹的盐粒。明亮的果仁软糯饱满，咬进嘴里，同柠檬水异曲同工的微苦慢悠悠地铺了开来，是他中意的味道。
竺沙井也拾起一颗，她稍许留了些指甲，因而比男生处理得还要更快上一些。她见到宁次满意的表情，毫不怀疑地将银杏一口咬下，却不想只能委屈地皱住脸：
“好苦……”
她是第一次尝银杏。只觉得这东西长得精致好看，以为果实的味道应当甘美清甜，怎么都没有预料到银杏竟然是苦的。
宁次不禁被她逗乐了，伸手又剥了一颗故意气她：“不会吧，挺好吃的。”
女生被苦得不敢合嘴，龇牙咧嘴着，只能恨恨地用藏在绷带后边的眼睛杀死这人。
“没骗你。”宁次又道，把指间剥好的银杏送到竺沙井手里，“苦也只是开始一点，回味是甘的，你仔细尝。”
女生将信将疑，犹豫再三把宁次看了又看，她磨蹭着把食物塞进嘴里，也不敢嚼，感受到盐的晶体在自己舌尖晕染出一簇咸。
“也或许，多吃些苦味，习惯了就也不觉得苦了。”宁次柔着目光，浅笑着撑住了自己的颊，乌黑的发穿绕在泛白的指尖，男生是晕着光的，竺沙井望呆了眼，只记得在心里想这人的笑怎么能这么好看。
他的话是不是也指尝够了生活之苦呢？
女生暗道，谁人都觉得自己最苦，可说自己已经不把苦视为苦，甚至都能从郁郁中品出确幸的，他算是自己遇到的头一遭。
又是第一次。
竺沙井终于动起了齿，同上次如出一辙的滋味让她的眉头不自觉地就拧到一起。
可香气却真切地透过鼻腔里的甬道传达到神经末梢了。
她扑簌着睫毛，望向对方，宁次嘴边维持着一抹很细微的笑意，不着痕迹，却让心尖一下生出了甘美。
“怎么样？”
“嗯……是有一点甜的。”
男生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手指重新动作为自己再次添了一颗银杏。
可竺沙井却觉得自己乱极了。
这甜，如果她体味到了便舍不得放手了，该如何是好？
正巧自己心心念念的甜虾在这会儿上来了。
“吃吧。”
男生等着她先动筷。她点点头，嗷呜一口便把整只甜虾混着米饭和醋吞进了嘴里。
也是甜。
咀嚼的动作比品食银杏那会儿可顺畅得多。可竺沙井垂眸用余光瞥着自己骨碟里那象牙白的银杏皮，竟是对那滋滋的苦生了念想。
“怎么了小姑娘？”从刚才起就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寿司师傅远远询问着道，“甜虾不和口味吗？”
“欸？没有！”女生急忙抬眼，慌慌张张地回复，“很好吃……”
“那怎么愁眉苦脸的啊？”那老师傅发出了爽朗明快的笑声，“难得宁次带了朋友一起，我可真怕坍了他的台！”
“怎么会。”女生摇摇头，明媚了笑脸重新道，“真的很好吃。”
老师傅于是话不再多，专心专注起手上的活。
点下的单终于源源不断地被摆到面前，几乎全是宁次推荐的菜品，竺沙井却每一样都忍不住大呼好吃。
确实是好吃的。肉质鲜美紧致，舌尖扫过能感受到各色鱼肉清晰的纹理。那肉又很快会化在嘴里，只留下肥美的触感，一点过头的鱼腥都没有。
“满意就好。”宁次不紧不慢地调着芥末，如是道。
午餐很快进入到尾声。最后一口鳗鱼下肚，餐桌上终于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竺沙井艰难地捂着自己撑满了的胃，她很少会吃那么多东西，久违了的膨胀感倒是让她有了一点幸福的味道。
相比之下对面的这人反倒尚有余裕，毕竟男生的食量本就大过女生，何况当中还有好几样女生实在赞不绝口，他干脆就把自己的份也让给了她。
“走吗？”稍作休息，宁次询问道。
竺沙井大点其头，托着自己的胃站起了身：“那我们接下去做什么好？”
男生沉吟，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没能想起什么合适的地方。正巧门一拉开，鼓着腮帮手里拿着芝麻团子的丸子头少女和他对了个正着。
“咦，宁次？”
口齿不清的少女眨巴着眼睛，惊喜地歪歪脑袋，目光扫过晚男生半步出来的竺沙井。
“……午安。”宁次头疼，无奈地打了招呼，按部就班地把陌生的两人相互介绍给对方。
“哎——你就是上次和宁次小樱他们一起出高级任务的小姑娘呀！”天天咽下嘴里的糯米团子，好奇地凑到女生跟前惊叹道，“好特别啊，为什么眼睛上要缠着绷带？”
“天天，别多事。”男生最清楚自家这位做了那么多年搭档的队友是什么尿性，想必她肯定把那绷带当作成什么不起眼的忍具，什么解下就能化身利刃之类的脑洞，他敢打赌天天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是这种妄想。
“绷带只是封印术的一部分，本身没有什么用处的。”
“欸……”果然，她高涨的情绪一下就低落了下来，“原来不是新型忍具啊。”
“那你能看到东西吗？”蓦地，对这绷带的热情不知为何又燃了起来，“蒙住眼睛不影响战斗吗？”
“不会呀。”竺沙井倒是好脾气，“对我自己而言，绷带有跟没有是完全一样的。”
宁次突然心里一声不好，不详的预感冒了出来，他垂手一牵试图拉着竺沙井快跑，可天天手一勾，亲昵地就挽住了女生的臂弯：
“好神奇，话说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去试试忍具怎么样？我真的想看看你要怎么带着绷带战斗！”
……他就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甜虾与银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