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封情书和一个绝望的故事》懒十七

3、第三封

　　看你说说又停停，陪你睡睡又醒醒。

　　我在夏天的时候出发。我在火车上念诗，夕阳燃烧了窗帘，我的眼眶通红，我闷在被窝里默不作声。列车到站的时候，我下了车，我回头看离开的列车和夕阳，我瞄准太阳，拉开弓箭，太阳流了一滴血，列车上烧出一个洞。

　　弓箭用来破邪，它可以斩断欲望斩断妄念。我站在弓道场上，我穿着传统的白衣黑折裙，我站好步子，我上半身挺直，我拉开我的弓，我的弓远比我还要高大，但它掌握在我的手里，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才会瞄准方向。我看见黑箭向着去处飞走，如同从湖里扑腾翅膀离开的鸟。我是最好的猎人，我是最好的樵夫，我是最好的弓箭手，我知道一棵树最薄弱的地方，地上的脚印带领我寻找猎物，我谨守着一生悬命。

　　我了解这世上的一切，我听见鸟的叫声就知道它在寻找什么，我看见蝴蝶的翅膀就能发现今天的晚餐，我能顺着溪流从森林里找到一条出路，我能看着晨星的所在笔直地走上一千公里，我看见骆驼蹲下就知道将有风暴来临，我能在仙人掌下找到烈酒。可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你。我唯独不了解你。

　　你身高几公分？你重几公斤？你最近胖了吗？还是又瘦了？你视力好吗？你戴着眼镜的时候也会因为看不清楚而撞上玻璃门吗？你吃辣椒吗？你喜欢甜食吗？你爱哪一个城市？你喜欢凤梨还是菠萝蜜？你在热带出生吗？你喜欢冬天的干冷清静吗？我有无数问题想要问你，又有无数问题得不到答案。我不想知道答案，我愿意你是虚构的，我愿意虚构你的存在，我愿意你只是天上的一个星座，一个符号，一个标记，一个我看得见却永远无法靠近的地方。

　　可你是真实的。

　　你从废墟中升起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你是真实的。当周围的人群、尘埃、吵闹交织在一起的时候，你竟然是这世间唯一的真实，你的笑容是这世间唯一的光。我想为你写诗，我想为你在黄昏的窗前念一首诗，我背诵单词练习押韵，我重返字典和诗集，我练就漂亮的圆体字和花式，我摘来早晨最新鲜的花瓣压平风干，制成信纸给你写一首诗，制成笔记给你写一封情书。

　　诗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诗歌是林间夕照，是醒来时候早已忘却又满怀不舍的一个逝去的梦境，是路灯初上金星初悬时候夕阳在高大的树木枝干间留下的色彩，是你无法用语言乃至想象准确描述的一切美好，每一声呼吸都带着静谧，这静谧里藏着秘密，而所有秘密都在诗里。

　　我还是不能写诗，可我能念出声来，它能平息宇宙所有的不满，它能安慰每一句被误会的声音，它安慰我的爱，安慰我遥遥无期的思念和期待。

　　我在冬天的时候回来。我看着机身下一望无际的云海，深深着迷，我想带你来，我想带着你在这云朵上打滚。云朵怎么会盛不住我们呢？我是那么轻啊，每一分钟的思念都在消耗我的体重，而每一分钟我都在想你。我在万里高空中张开双臂，不畏惧这风将我吹落，因为思念必将我带到你的眼前。

　　过年的时候，松针铺了满地，我喜欢这满地的细碎针叶，我踩在上面如同走在森林里。我远离人群，我躲避喧嚣，可我不再害怕城市了，因为这城市里有你。晚饭的时候，我找了一只干净的小碗，从每一只碗里挑出一筷子给菜为先人供起。我从未信仰，可我愿意相信，就如同我相信你的出现是为了唤醒我生命里的光芒一样。

　　聂鲁达说：可是我的话沾染着你的爱。你占有一切，占有一切。

　　他走在漫漫荒漠中，他用仙人掌下酒，他和人分享一壶醉生梦死，他醒来时一切早已过去。他行在茫茫大海，头顶上星光灿烂，毫无遮挡，如同他的心思那么好懂，他伸手拉住天幕，他亲近每一颗星，他唯独远离你所在的位置。你是我的欲望，我的爱，我唯一的落空。

　　你，遇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