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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变故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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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顺着水流出了情人谷。在河滩上醒来的时候,刚好是旭日东升,顾邺睁开眼睛,转头,旁边的人不知醒了多久,见他转头,粲然一笑,一凤目双亮晶晶,顾邺刷的坐起来,这才发现两人紧握着的手还没松开。
不远处的河滩上,邵华怀里紧拥着铃儿,还没转醒。
顾邺目光下移,甩开徐离延的手,粗鲁地将他翻转过来,掀开衣摆一看,果然,伤口裂开了,“你真是嫌自己活得够久了。”顾邺冷哼一声,掏出包袱给他上伤药。
徐离延嘿嘿一笑,忍着顾邺的不知轻重直至抹完了药,疼得出了一声冷汗。
顾邺收好药,打算去叫醒邵华,却见铃儿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大眼睛睁着,紧靠在邵华怀中,无声地流着眼泪。
牛皮糖似的粘过来的徐离延蹲下,伸手替她解开了绳索:“情人谷本就不是安乐乡,也不该束缚了你们。既已逃出,还不如想法子活下去。”
铃儿唇微微翕动,却没有说出什么。
邵华幽幽转醒,见两人一站一蹲地看着他,心里忽的升起毛毛的感觉,赶紧爬了起来,“两位恩人,我们现在应如何?”
徐离延摸摸下巴:“先和我们回凤城吧。之后的再作打算。”
回头看了顾邺一眼,似乎是在问:你看如何?顾邺瞟他一眼,随后目光转向他处,“走吧。”
几人沿着河走了许久,才走到了官道上,顾邺和徐离延还好,习武之人体力充沛,而邵华与铃儿就不行了,特别是铃儿,都已经走不动了,邵华扶着她,走一步喘一口,在看到官道之后,瘫在路边一步都不肯挪了,顾邺和徐离延无法,只好陪着在路边等待是否有路过的车马好心载他们一程。
几个人从早上等到正午,都没有见到哪怕是一只毛驴经过——实在是太荒凉了,就在徐离延不耐烦了,不愿再等待之下,终于等到了一辆马车。
马车很是气派,四个檐角都挂着流苏与鱼形铃铛,随着马儿嘚嘚的脚步声叮叮作响,煞是好听,却也在告诉过往路人和山上匪贼——车过请避。
见有车,邵华也顾不上脚的酸痛,跑到路中央挥手拦截,马儿“吁——”一声长鸣停下,坐在车辕上的赶车人一身白衣,面罩白纱,似是对这个挡在路中的人尤为不耐,恶声恶气道:“何人挡在路中?惊扰我们所为何事?”——尽管声音嘶哑,却不难听出是一个女人。
邵华连忙作了个揖,“抱歉,我与朋友们途经此地,丢了车马,还望诸位捎我们一程。”
女人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像是听到了车厢内的动静,倾身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不善道:“我们门主大发慈悲,肯捎你们一段路,上来吧。”
“多谢。”邵华连忙又是一拱手,回身搀着铃儿过来,顾邺和徐离延则在后面。
赶车人又道:“女的进车厢,男人坐在外面。”
“好。”
车帘只掀开了一个小角,顾邺他们只见白衣一闪就不见了,铃儿从那一个小角钻进去。将邵华弄上车辕之后,剩下的位置只容得下一个人,顾邺和徐离延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跃上车顶坐下,厢内只感觉有那么一瞬间的摇晃,女人恼怒了:“狂妄!你、你们给我下来!”
车厢里又似乎有人在说话,女人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狠狠剜了身边的邵华一眼,可怜的邵华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女人打了马屁股一下,铃儿混着马蹄嘚嘚声再度响起。
在凤城城门下,女人将几个人扔下马车,他们走了几步,女人又叫住了他们:“我家主人说,‘风起云涌,星辰斗转。’”说完便赶着马车走了。
徐离延愣了一下,嗤笑了一声。
岳芒见到回来的两人身后还跟了俩,也没表现出多么大的惊奇,将人迎了进去。
“爹爹!”好几天没见到徐离延的阿令一见道徐离延就扑了过来,正好撞在他的腰眼处,手则抱在了他的伤口处,疼得他哼唧了一声,冷汗都刷下来了,膝盖一软,就跪下去了。吓了众人好大一跳。
徐离延的伤口本就没养好,况且见了水又裂开过,简直是雪上加霜,阿令这么一捣乱,直接承受不住了。岳芒看着都觉得替他疼,赶紧将阿令拉开搀着徐离延上药去了。如果有人这时候回头看一眼,可以见到顾邺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从后院出来的看起来刚睡醒的莫天机就看见岳芒则在一旁捣着药,而顾邺正在院子里晒着药的竹筛子里挑挑拣拣,见到他只抬了下眼,道:“里面那两个小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送走。”莫天机毫不犹豫道,擦了把因打哈欠溢出的眼泪。
顾邺:“……”送哪里去?
莫天机见他不解,又开尊口道:“我写了封信,过两天他们就会来把那俩孩子接走。”
顾邺:“……”这比老狐狸还老狐狸,都已经准备好退路了。有什么是这老怪物不知道的么?
过了两日真有人来接邵华和铃儿走,说是要去东北方的雪山上修炼。邵华带着铃儿向众人辞行,蒋继谦被派去一路照顾他们俩——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和勤奋,内里已经恢复十之八|九。
送走了两人,随后的几天几人过的很平淡,徐离延更是借着“自己是伤者”的借口赖在床上能不下来则不下来,哀哀叫着痛,死乞白赖要顾邺照顾,与他共间房,要顾邺给他拿这吃的,拿那用的玩的,至于阿令——扔给蒋继谦照顾。
——连阿令都看出来了,这人根本就是在撒娇。顾邺冷冷瞟他一眼,转头笑眯眯叫阿令进来替他爹做事情,而自己该做的、要做的事情一样不落下。
躺了几天这一日天晴,徐离延躺在床上,看着顾邺收拾妥当,还背着一个药箱,要出去,他叫住了顾邺:“小邺,你要去何处?”
“何事?”
“待在屋子里头太久,都有一些发霉了,我想去外面晒晒太阳。”伤在后腰处,只能趴着睡,他都觉得脸都要压扁了,前几天在床上躺着,颐指气使的感觉是不错,可顾邺老不理他,身边还有一只嘘寒问暖、挡在中间的叽叽喳喳的小麻雀——阿令——感觉就没那么好了。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阿令这么令人烦呢?
顾邺挑眉:“所以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徐离延委委屈屈道:“我想让你抱我出去晒太阳。”晒太阳这事儿总不会叫阿令来了吧?
顾邺虽然皱皱眉,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仍是放下了药箱,将躺椅搬到院子里,靠近院中那一棵桂花树,倘若不想晒了,也好移动。再回到屋中弯腰要去扶徐离延,徐离延却伸长了双臂,“抱抱。”
顾邺沉下脸,一语不发与他对视,徐离延不闪不避,执拗地伸着臂膀,嘴里仍是道:“抱抱。”
站起身,顾邺微叹口气,妥协了,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将他翻身,随后穿过腿弯处,一把将徐离延打横抱起——徐离延这几日瘦了不少,对他而言并不算重。
将人放在躺椅中后,顾邺又回屋拿了药箱准备出门,徐离延再一次叫住他:“你要去出诊?”
顾邺点点头。
“那我也要去。”
“你不是连走路都很困难吗?”顾邺狠盯着他,语气不善,带着讽刺,“怎么?这下又好了?”
徐离延嘟囔道:“我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顾邺愣了一愣,恶声恶气道:“闭嘴!”而后像是大爆发一样,大声吼道:“你做的一切——从卖身契到推倒你曾许诺过的放我走,像一只巨大的牛皮糖黏在我身上,想和我在一起——这一切的一切你都不曾听取过我的想法、我的愿望,你只是……只是一意孤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我不愿意啊……不愿意啊你明白吗?!”
徐离延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任顾邺歇斯底里,顾邺胸口起伏着,大声喘息着,待平复下来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拎着药箱走了。
顾邺走出门,靠在墙上,抹了把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早在初到情人谷中就听过他在梦中喊他。
徐离延回来那天晚上又烧热了,在梦中睡得极不安稳,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像小孩子一样嘤嘤哭泣,抓着他的手不放,边哭边含混不清地呓语:“……你喜欢我好不好?小邺……你喜欢……好不好……”
连邵华也曾告诉他,徐离延在情人谷中中箭毒发昏迷之时口中直喃喃的亦是他的名字。
如果一个人在危急时刻想的是你,在睡梦深处牵挂的依旧是你,是不是该给那人一个机会……
——可是顾邺知道徐离延为他做的那些事,为何他的心里一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心中却只觉沉重,好似一颗心飘飘荡荡只往湖底沉?这是喜欢么?这是爱么?为何他一点感觉不到?
顾邺这一走就走了两天。他去一个发了全体都感染了病的一个小村,原以为是发了小规模的疫病,后来才发现是饮用水源头出了问题,有一只死去的狐狸死在了源头的深潭中。
先是将药粉洒在水中,净化水源,随后再配药给村中人一一饮用,待那些村民好了之后,他才启程回医馆。
这一回程,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提到了喉咙口——
医馆在数日间变得破败不堪,匾额早已不知何处去,大堂里面一切物品尽毁,满地狼藉,药草尽数都成了碎片,顾邺到药房里面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好像被人翻找洗劫过一样。
顾邺一颗心跳得飞快,平素的冷静不知到哪儿去了,无数的想法在脑中飞速掠过。他不知道莫天机、岳芒、小药童、阿令他们怎么样了,还有那个……还伤着的徐离延。前院寻不到踪迹,他又跑到后院,边找边喊——
“阿令,岳前辈……你们在哪儿?”喊了好一会儿,顾邺觉得喉咙有些干,有点血腥味。
突然他耳朵一竖,往一个角落走去,翻开一个箩筐,露出一张稚嫩的眼圈红红眼皮肿肿的脸,脸上的灰因为眼泪的痕迹而形成了一条条的竖杠杠,还在不停抽噎着,小脸哭的都发皱了,他柔声道:“阿令。”
阿令抖了一下,看是顾邺之后,哇的一声,飞扑进顾邺怀里——力道大的都撞痛了他的胸膛,放开嗓子嚎起来,一边嚎边打嗝。
“乖,别哭了。”顾邺轻抚着阿令的背,轻声问:“你爹爹呢?莫伯伯他们呢?”
阿令嗝了一声,:“莫伯伯他们走了,留下信信,爹爹……爹爹被坏蛋带走了!”说到“爹爹”,嘴一瘪又要哭,顾邺赶紧给他顺气,才止住了他的哭势。
莫天机给他们留的是一封信,上书“顾邺亲启”,拿出一看,大意是说他们下山之期将过,要隐于山,有缘再相会。信中还提及了变故将生,要小心。此外就没别的了。
顾邺拿着信想了一想,又翻了翻信,在信封的背面发现几个潦草的血字:傲反,势微归京,勿来。
——看来是匆忙间写就。
顾邺看着血字,胸膛一阵气血翻涌,不知气的什么,他也没有仔细思量,当下一把抱起阿令,“我们上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