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大闹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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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徐离延睁开眼，被从木窗里的栅栏里穿过来的阳光晃了下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邺！”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闷声痛哼了一声——拉扯道伤口了。
“他安全逃走了。”
徐离延转头一看，靠坐在斜对面牢房，背对着栅栏的那个少年不是邵华又是谁？“不过你还真是能睡啊，睡了三日。”
“三日？你怎在此？”徐离延讶异道。
少年嘴里叼着根草幽幽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徐离延忽然想起，似乎是邵华助他们逃跑的。“抱歉，连累你了。”
邵华“噗”地吐掉口中的草，“不全是。”好半晌才轻声道：“我原不是谷中的人。”
“嗯？”
“我娘当年为躲避仇家追杀，跑到山上来，无意间进入此地，被谷里人救了，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我是被谷里养大的。谷中有外人侵入，知情不报，况且，阴阳玉失踪一事难保与你们无关，此事我难辞其咎。”
难怪那个男人说他养不熟的狼。徐离延摸摸下巴，“那个男人是何人？”
“他是长老会的首席长老，也是下一届的谷主候选人——铃儿的爹爹。”
“你喜欢铃儿。”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少年脸颊忽然涨红，“关、关你什么事！”又垂下头，“喜欢又怎么样？铃儿的爹肯定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而且铃儿他还是圣女，我只是一个外乡人，又怎么可能痴心妄想？”
“圣女？”
“嗯，是阴阳玉的守护者，神的使者。”少年仍是耷拉着头，手中无意识的拨着手下的干稻草，“必要的时刻，要为天地神献身。”
“……献身是何意？”
“就是……”少年眉头一拧，咬着牙恶狠狠道：“就是那个意思啊！”
徐离延不解：“和谁行那种事？”和天地神？附身在谁身上吗？开什么玩笑？！
“你想什么呢？”少年眉头紧拧成一个川字，手中愤恨地捶了下地面，脸色因愤怒涨红，一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是要铃儿割腕放血，直到干枯为止！”
徐离延：“……”你不早说清楚！不过这个也够令人震惊的，这也太残忍了，对一个少女。
“邵华哥哥，徐大哥，吃饭了。”牢房长长走道尽头传来清脆的声音，光笼罩着她，整个人朦朦胧胧的。
脚步声漫过来，少女的身形渐渐清晰，邵华身体转过来，双手紧紧抓着栏杆：“铃儿。”
铃儿微微一笑，将饭分别递给两人。
“铃儿姑娘……”
“徐大哥放心吧，”铃儿微微一笑，一双杏眼水波潋滟，“顾大哥已经安全逃进密林里去了，爹爹他们还在找。”
这厢邵华不声不响吃着饭，等铃儿说完话才猛然问道：“什么时候祭祀仪式？”
铃儿一顿，已然笑着，却已经是泪流满面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了，“铃儿果真是瞒不住邵华哥哥呢，今晚，献身祭神以指引阴阳玉之所在。”
“邵华哥哥，”铃儿在邵华牢前跪坐下，抓着他的手，满脸泪花，“答应铃儿，今夜不要管我，逃走，带着徐大哥，逃离情人谷，别再回来了，爹爹他们本就没打算放过你的，求你。”
邵华反手抓着她的手：“铃儿，别管什么阴阳玉了，也别管情人谷是否就这样颓败——情人谷已经颓败了不是吗？你逃走吧，别去祭祀，我……”突然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邵华面色一变，狰狞地吼道：“铃儿，你做了什么？！铃儿！”
“这是我的使命，我不能逃。”铃儿摇摇头，“药效会在祭祀开始半个时辰后失效，保重，邵华哥哥。”
铃儿站起身，拿着食盒一步一步走向了出口，尽管脸上湿漉漉一片，脚步却坚定不移，头也不回。
“铃儿，别走，铃儿……”邵华直喊得嗓子都哑了，大概是知道自己不能再唤回铃儿了，终于呜呜咽咽地哭了，嘴里还是含混不清地喃喃着，像是被人夺了魂魄一般。
看了一出生离死别戏码的徐离延简直言语不能，捂着伤口，艰难地靠在栅栏上，喘了几口气，“铃儿真是用心良苦啊。”仪式半个时辰后，有什么血都放干了！
一时无言，牢房内只剩下低低的呜咽声，在这低矮的室内来回游荡，叫人一阵心酸与悲凉。
哭了许久，大约是哭累了，况且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也挺累的，邵华就躺着一言不发了，担心顾邺的徐离延更是不说话了，相对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阳光已经渐渐消失了。走道又传来脚步声，轻巧平稳，一听就是内功强劲、武功高强之人。
徐离延嘴角微微一挑，“你来了。”
顾邺瞟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邵华，走向徐离延，在徐离延面前蹲下，顾邺的笑容逐渐扩大，“嗯，我来了。为了保证祭祀的顺利，他们派了很多兵力去，看守牢笼的就少了。”
一手伸进栅栏内一把掳过徐离延的衣领，徐离延的脸啪叽一声撞在木栅上，刚好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顾邺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你给我记着。”
徐离延笑眯眯：“好。”
顾邺简直要为他的没脸没皮折服，朝天翻了个白眼，嫌恶的放开他的衣领，像是拍灰尘似的拍拍手，哼声：“稍候再跟你算。”
起身，走到邵华所在牢房前，一大片阴影洒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蠢样，嗤笑：“原来你也就这样。”
从邵华的角度能看见顾邺不屑的神情和坚定、冷静的眼神，他眨眨眼，又是一股酸涩，转过了眼睛，“我还能如何？”
“既然不想铃儿死，”顾邺冷冷道，“有什么好消沉的？还为成为事实。”
徐离延道：“我们来大闹一场吧，如何？反正你在这里没有立足之地，而我们看这里不顺眼。”
“你有办法？”邵华的双眼一亮。
“我只可以为你准备条件，结果由你自己去决定。”
邵华望着顾邺的眼睛，好像要望进他的心里去，“我要去，阻止铃儿。”
顾邺蹲下，将一颗小药丸塞进他的嘴里，从他紧握着的手心里掏出钥匙——铃儿之前借故塞给他的——开了房门，将邵华拉起，顾邺道：“没出息。”
——邵华的眼睛哭肿了，像两颗水蜜桃。
邵华：“……”涨红了脸，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顾邺又扔过一小罐药膏：“消肿。”
“不要不管我啊。”徐离延倚在栅栏上，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道，“我会吃醋的。”
顾邺嗤笑道：“管你去死。”——话虽如此，还是给他开了门，顺便扔给他一小罐药。
徐离延挖了一坨药膏，比划了一会儿，再度眨巴眨巴眼，抬头看着顾邺，“看不到。”
“……你还是去死吧。”顾邺没好气道，接过药膏，蹲下身，撩起衣摆，拆去绷带，将药膏重重涂在箭伤处，疼得徐离延直抽气。
邵华看着徐离延一副“痛并快乐着”的表情，嘴角抽了抽，急道：“祭祀快开始了！”
徐离延“啧”了一声——臭小子，叫什么叫！还没享受够呢！
顾邺胡乱抹了几下，再帮他把绷带缠好，起身轻微松了口气，道：“走吧。”
还好，毒已经清了，伤口也没有恶化，想必铃儿出了不少力吧。
到处是温暖的火光，底下是三根木枝三足鼎立，上面托着一个黑色的铁锅，锅里火光升腾，广场的走道上是红地毯延伸至中央的台子上，台子上树立着一个巨大的屏风，上面绣着五颜六色的神话故事——大约是天地神与情人谷的传说，在走道两旁是乌泱泱的情人谷居民，四周还有手拿缨枪、背负弓箭的护卫。
台子中央也是石台，石台中央燃着熊熊火焰，一个身穿宽袍巨帽，手持丈高类似法杖的男人站在火堆前，在火光掩映下，脸上线条棱角格外分明，鼻子上的疤也更加明显，他双手往空中一伸，全场登时静的针落声可闻。
“我谷中镇守之神物——阴阳玉失去踪影，今月圆之夜，我等集结于此，向神献上最高敬意，告知我等神物下落。”男人的声音粗犷、沉厚，在会场响起自有一股震慑力，“有请圣女。”
在会场外，某棵树上的三人在暗中观看着。
徐离延看了看天，摸了摸下巴，一旁的邵华问他：“怎么了？”
“今晚的月亮真挺圆的——千里共婵娟。”徐离延凤眼弯弯。
顾邺剜了他一眼。
“……”邵华忍着将他一拳打下树的冲动，目光不错地紧盯着台上，铃儿从台的另一侧缓缓上来，身上的铃铛随着摆动叮呤当啷，甚是悦耳，她低垂着眼，一脸平静，眉宇之间却有一股抹不去的忧伤。
长老取过一支沾了朱砂、动物血和植物汁液混制成的液体，在她的脸上、手臂上画上了奇异、古怪的图腾，边画嘴里边喃喃着好似于咒语的祈祷词，画完之后他转身面对着众人，法杖重重在地上一杵，竟生生入土三分，伸出双手，成一个拥抱的姿势，仰起头朝着夜空，“神啊，请倾听忠诚的子民的心声，请赐予我们庇佑！”
随后他再次转身，拉着铃儿走到石台前面，拿起一把薄翼刃轻轻巧巧在铃儿腕上一划，顿时血液流下，滴入火焰周围的凹槽里，随着血液流动，中央的火焰开始发生变化。
“住手！”邵华看见血液流下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了，跳下树枝大声吼道，那狰狞的神情不禁让人担心下一刻他就会目眦尽裂。
铃儿一怔，眼泪满眶，双唇轻启：“邵华哥哥。”
“铃儿，别死啊！”邵华显然看懂了铃儿的呼唤，嘶吼道。
才一跳下去，护卫将他围了起来，长老嘴角一勾，仿佛早料到他会出现似的，“邵华，叛者，杀。”
“等等，”徐离延道，语带笑意，仍隐藏在暗处，“他还什么都没做呢，为何如此轻易断定他是叛者？”
“与你们外乡人一道，还带到这个我谷最为神圣之地，岂不是背叛？”男人冷声道。
“那你利用亲生女儿达成自己的狼子野心，欺骗情人谷无辜民众，瞒哄你们的天地神，亵渎你们的圣物阴阳玉，你又居心何在？要说背叛之罪，岂不是你要死上千百回？”台上一阵风扫过，火焰晃了几下，本该在台上的圣女和顾邺的声音一道出现在红毯中间。
顾邺掏出药罐，慢吞吞在铃儿手腕上一抹，血立刻止住了，末了发表对药效的评论：“岳前辈给的药还真是不错。”
男人的神色在宽袍下越发地阴沉，“污蔑本长老，是要受到神的惩罚的。”
耸耸肩，顾邺无所谓道：“我并不信奉他。元长老，倒是你，不交出阴阳玉的话小心天打五雷轰。”
男人恨得咬牙。
“长老，那个外乡人所言是否属实？”台下终于有人质疑道。
一颗石子投进水中，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般，台下终于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闭嘴！你这个外乡人少在这里妖言惑众！”男人一拔法杖捅向顾邺，顾邺掏出剑，叮的一声，顾邺以剑身阻住势头，反倒元长老脚下的石头有了裂纹，“你……”
“上次只是因为有个累赘，才发挥不出全部内力。”顾邺看他满脸吃惊的神色，解释道，眼神平静似水。
“不就是想当谷主么？至于用着等卑鄙手段？不是说下一任谷主就是你么？”徐离延不知何时摆脱了弓箭手，跑到顾邺身后，“怎么能说我是累赘呢？小邺真伤人心。”
顾邺淡淡扫了他一眼。
男人放下袍子上的宽帽，显出原来的面貌，面色狰狞冷笑道：“他原本就没有打算将谷主之位让与我！只要我寻出阴阳玉，我就可借神之旨意剥夺谷主之名，而那些罪名都可以推诿到你们身上！这样一来，谷主之位就尽可收入囊中。”
“爹爹……”铃儿一脸震惊，不敢置信，脸颊上两道热泪滚滚落下。
“想必谷中最豪华的宅子里的那个尸体就是谷主的了吧。”顾邺轻叹口气，缓缓伸出手摊开掌心——赫然躺着一块造型古朴的玉，“这是从你那里顺来的。”
只见顾邺将玉掰成两瓣，一手一放，被分开的玉又相吸到一处去了。
“什么情人谷天地神阴阳调和天地之道，全是自说自话，与世隔绝，也不过是你们的先祖为逃避追杀，无意间进入的世外桃源，潜藏于此，这才世世代代定居下来罢了。这个东西——”
顾邺瞳孔微缩，再次摊开掌心，玉石粉末沿着指缝间滚落而下，“原是你们先祖与他心爱之人的定情之物罢了，镀上一层神话色彩也不能掩盖它背后一段阴阳相隔、死生不见的凄凉爱情往事。真是自私啊！想要流传，却勾起多少野心勃勃。”
男人简直要气得发狂了——“你们毁了圣物！把这些外乡人连同这些——情人谷叛者，拿下，杀了！”
会场上的众人方如梦初醒，即便这背后藏着谎言与欺骗，但这些住民的住民荣誉感发挥了作用，不管会不会武功，都拿起了武器——包括锄子和镰刀——对着顾邺和徐离延。
“真不知好歹啊。”徐离延漫不经心道，步伐却渐渐后移，靠近顾邺，四个人背靠在一起。
“铃儿交给你。”顾邺一手扯过邵华，徐离延拉住铃儿，两人催动体内真气，凌空一蹬，踏过那些住民的头顶，噌噌就往外跑。
“弓箭手！”元长老大吼。多亏了这些居民，弓箭手没能发挥上次的水平，只能在人群中突围着，有几个轻功好一些的，也蹬着住民的头追他们。
“虽然不想用这些卑鄙手段，不过……现在管他的呢！”顾邺道，单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朝空中一甩，这些药粉在月色下泛着粼粼光芒，那些追兵嚎叫一声，纷纷扔了兵器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
“这药也是岳前辈给你的？”徐离延勉力跟着顾邺道，缓缓吐出口气，腰腹处隐隐作痛——大约是不小心撕扯到伤口了，要转移注意力——王爷最怕痛了。
顾邺斜睨他一眼，面不红气不喘，“自己配的，这里的草药倒是很多。”
“小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哈哈！”徐离延立马打蛇随棍上。
“闭嘴。”顾邺淡淡道，视线在徐离延的腰上逡巡了一会，随后放慢了些速度。
几人在一处河边停下，铃儿握着手腕贴在胸前道：“你们只需沿着水流就可离开了。邵华哥哥，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邵华一把抓住铃儿，刚好按在他的伤口，铃儿皱了皱眉，却没喊痛，“铃儿你不走？铃儿跟我们走，这里已经容不下你了。”
“情人谷要没了。”顾邺淡淡道。
“我不能走，这里是我的家……”铃儿双眼一翻，躺倒在邵华怀中。
邵华惊讶地看着徐离延，“徐大哥……”
徐离延收回手，笑眯眯道：“想带走就带走，娘了唧唧的，等追兵啊？走！”
说着去拉顾邺的手，顾邺淡淡甩开他，掏出一捆绳子，“防止在水中被冲散。”
几个人用绳子连结好之后，邵华抱着铃儿，几个人“噗通”跳下水，水流很急，又是黑夜，顾邺在水中呛了一口水，下一刻，却有一双冰凉的手握上他的，顾邺稍稍想了想，握紧了那双手。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大闹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