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蝶》枫月苍天

6、第六章

　　苏先生真的醒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眼睛明明睁着，眼神空洞，一点光泽都没有。才不过半天功夫，人居然憔悴不少。
　　“这是怎么了？”我用手在他眼前挥了一下，一点反映都没有。
　　萧楚正坐在一边把脉，不知道为什么，好看的眉毛都皱在一起，脸上是困惑和不解。
　　“怎么？”
　　“什么怎么？”
　　“...苏先生怎么样？”
　　“苏先生不怎么样。”萧楚站起来，在屋子里乱转，不知道要干嘛。
　　我趁机抓了苏先生的手过来看，手背上一道细细的线，一直顺着手臂延伸上去，尽头估计连着心脏。
　　这是萧楚把脉的时候被我看见的，我对这条线有印象，这种映像来自我的身上。
　　刚从那个鬼地方爬出来时，我身上也有这么一条线，一头连着心脏，一头连着中指尖。
　　最开始还以为是文身，可是此后一天，早上还能看见它，晚上就消失不见了。
　　跟狐狸提起的时候，他露出一种很古怪的表情，像笑，又不像笑，最后只是拍拍我的头，说：
　　“小白，你运气真好。”
　　萧楚转完一圈，最后对着地上一块砖敲敲打打。
　　“你在做什么？”我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
　　萧楚不搭理我，只是紧紧盯着地上那一块砖。
　　“有什么在里面吗？”
　　我把手放上去，触到的地方特别的冷。寒气透过砖涌进我的手掌，我以为掌下的是冰块。
　　“怎么这么冷？”
　　“不知道。”
　　“这里不对劲...哎呀?”
　　萧楚把我抓起来，在我还想摸摸的时候。
　　“很晚了。”
　　“什么？”
　　“回去吧。”他说着把我扔到门外，招了个丫鬟领我回去。
　　还是很郁闷，有种被户只则来挥之则去的感觉。
　　没办法，谁叫人家大牌呢！
　　可我还是忍不住腹诽他，到底是谁告诉我他温文尔雅的...
　　我边低头缴衣袖，边跟着丫鬟走，走到门洞处，眼角扫到一个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就在不远处的拐角。
　　我想起饭桌上那个很漂亮的红衣姑娘，看她的口气，在这个家中，她应该颇有分量。
　　这样想来，萧楚那家伙好像有个未过门的媳妇...
　　“苏姑娘这边请。”
　　...我是真的懒得跟他们说我不是姑娘，绝对不是怕他们当我人妖...
　　小丫鬟在月牙门前站定，我登时就愣了。
　　“到了？”
　　“到了。”
　　“这么近？”
　　“这么近。”
　　小丫鬟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
　　我红着脸朝她道谢，又回头看了眼不过隔着百步的院子。
　　苏先生躺的地方不就在我对面！那为什么我还要跑那么远去那该死的饭厅吃那叫人消化不良的饭？
　　萧楚这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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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直到苍白的月亮挂上去，狐狸还是没有出现。
　　我忽然很想见到他，很想抓着他的尾巴看他编篮子的样子。
　　这里是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环境，不熟悉的人，不熟悉的物，不熟悉的景致。一切的一切夹杂着一种剧烈的违和感，我忽然觉得其实自己并不喜欢这里，即使这里有着温暖舒适的被窝，我却更想回到山上去睡那些甘草堆出来的床铺。
　　这个就是熟悉和不熟悉的差别吧...虽然什么都不记得。
　　和狐狸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久，从见面到现在，不过一天时间，我却觉得安心。我想，以前，我应该就是过着那样寒酸的日子，和狐狸一起。因为无论是那间茅草屋，还是那些奇怪的蘑菇，那些满山的桃花，我是有映像的。
　　想着想着，忽然嗅到一种淡淡的香味，我听到一阵奇怪的脚步声，杂乱而匆忙。抬头朝窗外看去，正见到紫苑冲进来，拉起我就往外跑。
　　“怎么了怎么了？”我边跑边问，紫苑喘着气，说：
　　“姐姐，苏先生找你，叫我带你过去。”
　　叫我？
　　难不成意识清醒了？
　　想起狐狸那个时候眼睛都不眨的编的那套幌子，没来由的感到心虚。可是却不能停下来，我故意放慢速度跑，紫苑一跺脚，拽着我的袖子就往前拖：“姐姐！苏先生要去了，我求你快点好不好？”
　　“要去了？去哪？”
　　紫苑不再理我，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冲，带着我在错综复杂的回廊中打转，弄得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直到前面一处拐角过去，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空地，突兀的被一圈屋子包围在内。
　　空地上围了不少人，齐刷刷一片白色，像是在举办丧事。一个老道捏着符在那儿施法，跳着奇怪的舞，嘴里念念有词。这时代都兴请道士或者和尚超度亡者，虽然有一些只是神棍，胡乱挥几下衣袖就能骗吃骗喝，有一些却是真有这样的本事，这是我一直很好奇的地方。一个人类，却能够打通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道行高深的妖怪也没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道士旁边摆着七口黑色的棺木，其中一口开着棺盖，旁边一块架在两张长凳上的门板，上面躺着个青衣的人型。
　　注意，是人型，不是苏先生。尽管苏先生今天穿的也是青衣，尽管我的眼睛其实并不好，可我还是一眼看出那只是个人形。
　　做的还算精细的人型，五官是画上去的，眼睛被画得很大，像两个黑黑的洞，下面没有画鼻子。不知道用的什么抹嘴唇，很红，像血一样。
　　“苏先生呢？”
　　“不就在那儿么！”紫苑一把将我推过去，没什么准备的情况下我一脚没稳整个儿就跌在地上。这一下原本专注于法式的众人，一下子目光都聚拢到我这边。
　　抬起头的一瞬间，只觉得彻骨的寒，鸡皮疙瘩全部竖起来，身体有种被麻痹的感觉。
　　这些人一个个穿着白衣，或者说丧服，黑色的布遮着脸，手里捏着那些纸钱，身子依旧同之前见过的那样，左一下右一下摇晃，只不过这一回，靠的进了，可以听到他们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很奇怪的声音，并不是来自他们的嘴，而是身体上的某个部分。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会让我觉得那么惊恐，可是...被一群没有脸的人包围，你是什么感觉？
　　是的。
　　面前的这些人没有脸。
　　风吹起他们中一两个的白布，离开那些布条的遮挡，出现的是一张平平的脸，没有五官，只有几缕头发，杂乱的飘在脸上。
　　那些，或者不能称之为人的脸上。
　　在集市上的时候，我的注意力被他们奇怪的步伐和抬着的那个大黑木箱子所吸引。
　　狐狸曾经要我不要看，不要听，不要说话，其实综合下来也就一句话：
　　不要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狐狸说不要扯上关系，那么这些东西应该是他认为比较麻烦的存在。
　　狐狸觉得麻烦，说明这些东西威胁性很大。
　　正好像现下，我眼前这些东西的背后，那个奇怪的道士。
　　那些东西的背后还是那个跳着奇怪舞蹈的老道，帽子歪斜在一边，衣服穿的也是松松垮垮。
　　我真的以为他是在做法式，如果不是拖在我面前的那道长长细细的影子，我甚至想要开口向他求助。
　　细细长长，宛若一根棍子，一直延伸到道士的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