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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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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伤心欲绝时,不入浮生若梦阵。
从师虚谷先生第三佰日,杨七郎手握子母枪四闯浮生若梦阵。
虚谷子过于爱护这关门弟子,不惜牺牲精气神替其护航。
叹浮世若梦,为欢几何?
世人无法控制梦的开始与结束,只能被动卷入其中参与,而梦境为欢愉为险恶,梦中人亦无法左右。
七郎为了速成子母枪,不得不闯入此阵,而阵眼变化多端吉凶难测,即便布阵人虚谷先生自己也无法控制一二。
前三次入阵,七郎分别闯过双亲关,天子关,还有兄弟情六郎那一关,如今最着紧也最险象环生最后一关。
师傅曾问他:除却天子高堂兄弟,可还有其他所念所惧?
七郎心中明明闪现过那个人的脸,却拍着胸脯爽朗笑道师傅您放心。
既已入阵,烟雾消散处果然便是那一年永生难忘景象,三哥一树梨花前,长身而立抱臂微笑。他不笑时如此严厉,笑来却又如清风拂面。
眨眼间,变成淘气的他带着六郎偷偷跟随打猎的兄长们一路深入深山,却迷路。
两两结队搜索的兄长在夜半终于找到冻到发抖的他们,二哥抱起了六郎,三哥将披风脱下将七郎围住,再将他背起。他伏在三哥背上,一手靠着他颈脖感受那跳动和温度,一手悄悄去握住三哥束身后的发丝。
然后是三哥带着六郎远行,他骑着惊雪一路相送。
火焰尚且嘶鸣着回应惊雪的一路相伴,三哥却未曾回头。
转换到他与大哥远离时,暴雷火焰领另外三骑踏青草朝露相送,他和大哥也不曾回头,那一刻回想,七郎似乎有些理解到三哥当初的境遇——不敢回望,回望了难再继续往前行。
可既然难行,何不回望,何不留下?
视线所及变成漫天红绸挂府邸,满耳锣鼓声喧天。
七郎子母枪左右手互换越耍越狠,碎裂岩石反弹身体伤了自己也无察觉。
隐约有个声音在叫他名字令他稳住、稳住……
漫天鲜血一样的红渐渐退散去,嘲杂声渐渐远离。
清冷月光下,三哥着常服长廊负手遥望,长廊拐角处同样遥望的自己顺了那视线,一女子月下舞剑,身形似凤剑却若游龙,不知是景迷人还是剑法迷人,三哥似是痴了,七郎却惊了。
这原是二人合练剑法,那女子却是他们嫂嫂。
三哥随六郎回来的那夜那场景,生平第一次震惊了似乎窥探到某种隐秘的七郎。
而三哥回来第二日,便回禀母亲,他愿与董月娥成亲。
三哥大婚前夜,七郎找四郎饮酒。
他这一生尚未涉入儿女情也不懂儿女情,四哥却仿佛过于多情过于懂。
四哥原是想打击他再开解他,哪知两个心狠手辣肚皮黑的人互戳老底,四郎把七郎刺激的够呛,他自己却也没落什么好。
两个人在后花园噼里啪啦打架一通,伤了好些无辜花草,隔壁老五正在那照看草药,实在受不了扔痒粉吓跑了二人。
两人一路疯到街道上,七郎言不懂女人有什么好,四郎便言女人分很多种、有各种好。
七郎不屑,四郎便要带他去自己老相好处瞧瞧。
一瞧瞧出端祸事来,四郎红颜知己遍布,错把莺莺喊鸢鸢。
莺莺既伤且怒凭粉拳一双赶走高手四郎,留看好戏七郎抚掌大笑。
这女子扭头欲骂,细看一眼又心喜,暗道都言杨家四郎风流无匹,哪知道其他儿郎竟也如此俊朗。
女子喜了,七郎就要悲了。
他对女人真是毫无办法,混世魔王一个竟被对方一身轻薄衣衫步步紧逼得连连后退。
又有那莺莺旧恩客碰巧了撞见,不问七郎名号就要报以老拳。
七郎想小爷正愁满心窝火无处发泄,哪还有迟疑,打得对方哭爹喊娘。
事情到这里却没算完。
七郎酒醉归府途中,被那人叫来的一二十打手团团围住。
眼见对方欺负他明显喝到腿软要狠狠报复回来,一只头簪破空而来径直钉散了领头人盘发,领头人披头散发怒问是谁,与七郎战鼓雷鸣心跳声同时响起的果然是三哥声音:
“殿前将天波杨府杨延安,敢问阁下是谁?”
短暂哗声,那群人竟退得比来时更快。
三哥从隐身处走出,七郎僵直身体回望,一瞬间安心、委屈、不甘、难过充盈心中同时炸开了锅,他哆嗦着叫了声“三哥”,话未完人已委顿,三郎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他便借势撒横耍赖八爪怪一般缠上,嘴里呢喃着:
七郎眼里三哥最好看……
三哥愣半许,只轻叹一声。
后来?到后来?
后来漫天红绸大喜庆,三哥与那董月娥成亲……
错了。错了……
谁在叫他忘记那一幕。
他便努力回想,幽暗中似灵光一闪,黑雾散开,他醉倒床头,三哥扶他上榻了欲抽身,他便突然伸掌紧攥住三哥的手。
停下。停下!
什么声音在叫他停下。
但此刻似梦还真,哪里肯“醒”来。
烟雾缭绕里他将身前人拉过,倾身压下。
极冲动也极甜蜜,但心里隐隐有那声音在告诉自己: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或者,
不该这样的……
“三哥!”
七郎叫了一声幡醒过来,腰粗横木顶胸而来,他举双枪胸前一挡,一口鲜血吐出,人同时被巨木顶出阵外。
阵外早有那护航的恩师急急过来替他把脉。
虚谷子曾言七郎赤子情怀不惧生不怕死,的确对他脾性。
从七郎敢连闯四次生死关也可看出,他日若他成事,必因此真性情,但若某日败事,必也因此性情。
虚谷先生扶七郎靠石壁坐下,拧眉头问:
“我记得第三关你已闯兄弟情,怎这次又换做你三哥延安?”
虚谷先生并不识得所有杨门子弟,除却近一年朝夕相伴的七郎杨延嗣,便只识得长子杨延平及与他有过短暂师徒情分的三子杨延安。
虚谷子却是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新问题又来:
“延嗣,你脉搏怎跳如此之快?”
“师傅……”
七郎心中泛苦,唯他自己清楚,刚刚舍命闯过的,原来竟荒唐是情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