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白》废弃12345

4、空白

　　江南的春天总是美丽的，带着烟雨蒙蒙，把人融化在春风里；江南的小巷总是悠长的，让人迷失在高墙外。
　　柳琴儿知道人们喜欢窃窃私语，而那些暗地里的私语在这样的小巷里，越过那些春雨越过那些高墙，飞入自己的耳朵。
　　苏画师娶了个女子，不是是哪家的野丫头，使得什么野路子迷住了他。
　　苏公子居然成亲了，听说娶得夫人姓柳，怕是哪家没落的小姐吧。
　　听说江南有位柳氏，长得不怎么讨巧，却也命理带着好运气，嫁了一户好人家。
　　听说柳府闹了妖精，院子里的一棵柳树化成了女子，自称柳氏。想了法子迷惑了苏家人，竟和那家的男子成了亲。
　　柳琴儿听到这些话次数总是很多的。成亲后她知道原来她的夫君是位画师，常年为大户人家和达官贵人留下丹青笔墨，而那些闺阁的小姐常常对他翘首以盼。她，自然是那些翘首以盼外的存在，或许更加碍眼。
　　她想，夫君如此好看，不会只有自己这么认为的。所以当她看见那些府里的丫头聚在一起说些什么的时候，她也只是露出一个更加好看的笑容，拖着轻纱的裙摆从她们身边悠悠走过。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总是自己的。那个人身上穿的永远都只会是自己亲手缝制的衣物，别人永远也挨不得分毫。
　　苏改之喜欢他身上的那些衣服，那些刺绣。他总是在晚上的时候，退去了下人，在月光下和柳琴儿一起相互依偎着。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她在自己的怀中，他就会觉得开心。总有人会说，苏画师的笑总是如此好看。他想，那时他们没有看见自己和琴儿待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总是笑的，而且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开心。
　　柳琴儿也会乖乖的靠着他的肩膀，微微抬起脖颈看向自己。那一弯新月会正巧落在她的眼睛里，比什么都还要好看。
　　“夫君，我们会这么一会相依到老吗？”
　　她轻轻开了口，虽然是淡然的语气，可苏改之却觉得自己的心开始隐隐的疼了起来。
　　“你听到了什么？”他不是傻瓜，自然总是会知道那些风言风语。
　　柳琴儿轻轻摇摇头，“没什么。”
　　她垂下眸子，什么也不说。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老去，直到死去。”苏改之搂住她，缓缓拷过去，嘴角落在她的鬓发上，感受到怀中人的微微颤动，呢喃道，“执子之手，与之白头。”
　　那语气像是最好听的诗歌，柳琴儿闭上眼睛，那些诗句是她不明白的，可是那些温柔却是她能感受到的；还有那些轻柔的呢喃一直在她的耳边，如同春风一般缠绕，直到吹入她的心里，在心房上刻上永远的记印。
　　他们会一直会一起，直到有一天，自己和他一起死去；那个时候，会有人把我们埋在梧桐树下。
　　那个时候，就算变成了白骨，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的。
　　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过着苦日子长大的人，不会傻到以为自己可以永远，永远一个人占有自己的夫君；柳琴儿只是在心里暗暗的想，在这府里再多一个人之前，可不可以有一个孩子？
　　一个自己和他的孩子。
　　老天爷总是怜悯她的，在春末的时候，她突然难受的想吐。然后的一切就有点虚幻了，她只记得，大夫一脸喜气对自己说了什么。然后就是那个人搂住自己，在自己耳边的呢喃，带着喜悦带着真切。
　　琴儿，你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
　　那个时候的每个早晨，苏改之会早起一会，悄然起身不惊醒身边的人。然后在柳琴儿醒来之前，把早膳亲自递到她的面前。然后，在她刚睁开眼后，露处一个敲到好处而又好看的笑容。
　　虽然每顿膳食，柳琴儿总是会干呕那么一阵，苏改之也会静静坐在她身边，等她缓过来，递一杯温茶过去。然后，他会细细的挑选好食物，递到她的嘴里。
　　他也最喜欢，自己画画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旁。他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个女子，坐在镂空的小格窗旁；一截袖子会滑落到她的臂弯，然后会露出她好看的手腕。他喜欢看她，认真的绣着那些衣物，自己的孩子的衣物。
　　那个时候，每件事情都好像变得更加美好；苏改之很少再出府替别人作画，即使偶尔出去也总是很快回来。他们每天总是耗上几个时辰，什么也不做，只是相互看着；好像那样，就足够了。
　　剩下的那些个时辰，他们会轻轻交谈。孩子的名字，孩子的模样，孩子的一切。
　　孩子最终没有生下来。
　　晚秋的一天，晚霞铺满了整个天边，像是血一样落在了苏改之的眼里。柳琴儿的叫声在整个院子里回响。他坐在门外的回廊上，听着那些叫声，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牢牢抓着柱子，直到手指再也镶嵌不下去。
　　“苏老爷，”接生婆走出来，脸上一片淡然，“是个男孩。”
　　“昨日......到今日，时辰实在太长了，已经不在了。”她张了张嘴像是有些不好受，吞咽了一口才说道，“小公子已经不在了。”
　　“你下去吧。”苏改之站起来的时候，猛然地晃了一下后又立刻站的笔直，几滴血顺着他的手指缓缓溅落在地面上，像一朵朵小花；他没有再看接生婆，只是快步进了房。
　　柳琴儿想起了遇见苏改之的那一天，梦里那一团红纱落在干净的青石板上，像极了这个房间；一团一团的红纱散落在那个死尸旁，柳琴儿看了看，放下心来那不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死呢？所以她露出温婉的笑容，伸出手腕牢牢拉住苏改之的手，在昏过去之前，勉强对他说道。
　　你的手怎么了，疼吗。
　　鲜血在她洁白的手腕上显得醒目，他抽出手仿佛指尖的疼痛不存在一样；他只是坐在那，一遍一遍地抚摸她的耳鬓，一遍一遍回答道。
　　不疼。
　　孩子最终被埋在了柳树下，苏府的院子里没有梧桐。柳琴儿看着那些干枯的柳枝，她想自己和苏改之，会永远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