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一世错姻缘》何紫嫣

1、 家破人亡

　　我十二岁那年，父亲被奸臣诬陷。全家成年男子全部斩首，未成年的男子和女眷发配边疆。一时间府上丫环家丁逃的逃，散的散，树倒猢狲散。抄家那天，恰巧我带着我的丫鬟沁心扮了男装在京城集市上闲逛。

　　母亲总是说，你这疯疯癫癫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也正是我疯丫头的个性，让我躲过了一劫。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胡丞相家有两位公子，却不知道所谓的二公子竟是女儿身。抄家那日我还在集市上为被欺负乞丐和地痞们大打出手。忽见到一队兵马奔过，当时并没有在意，后来才知是自己家出了大事。很多人追去看热闹，一向喜欢胡闹的我也跟着过去。却见到父亲哥哥被五花大绑着押上了囚车。母亲和几位姨娘散着青丝，同样被押上了囚车。我一时呆住了，只听见不断哭喊声。突然有人叫道，胡家不是有两位少爷么？怎么只抓到了一位？母亲在人群中看到了惊呆的我，慌乱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激动，可能是为还能见到我一面惊喜吧。母亲向我拼命的使眼色，希望我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已经吓呆的我又怎能注意母亲的眼神呢？

　　沁心显然也已经吓傻了，一动不动的立在我身边。我甚至有一种想冲到母亲身边的冲动，突然感觉身后有人狠狠拉了我一把。我来不及回头，只是想冲到府前，却突然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简陋异常的草屋里。屋顶滴着水，外面似是在下雨。我摸摸脸，湿湿的，仍旧挂着泪痕。这才想起刚刚发生的剧变。“沁心，”我大声喊着，我猛然想起当时身边还有一个我可以信赖的人。“你在么？回答我。”没有叫到沁心，却叫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我见有人，拼命的问他：“这是哪里？我又为何在此？我的沁心呢？”谁知此人竟像个聋子一般，对我的问题充耳不闻。我感到后颈一阵疼痛，才想起我是被人打晕后弄到这里来的。找不到沁心，只好默默回忆刚刚的事情，想到父亲哥哥惨遭杀害，母亲又被发配边疆，不知道究竟会受多少苦，我一阵恍惚，以为这一切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依旧是胡家二小姐，还能开心的带着沁心去集市闲逛。我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不是梦，都是真实的，曾经的一切都回不来了！我埋下头呜呜哭了起来，“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爹爹，哥哥，娘，你们都不在了，留下我一个人做什么？又为什么要救我？”那个老者见我如此，淡声道：“我主人让我救下你的，要是想走，我不拦你。我只告诉你，现在外面很乱，到处都是想抓你的兵马。”“与你何干？”“胡姑娘，你救过在下一命，在下只是报恩而已。”“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救你一命？”“姑娘以为老朽是什么人？”我仔细端详老者，却发现他正是刚刚在集市被欺辱的乞丐。老者看出我的惊异，笑道：“认出了就好，姑娘虽为男装打扮，身上却有一股淡淡的胭脂香气。姑娘的侍女就在隔壁为姑娘煎药……”“快让她来见我。”沁心端着药，面上挂着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她见到我，“哇”的一声扑到我的怀里，药碗“咣当”一声碎了。“沁心。”我满腹的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抱着她一味的抽泣。

　　“姑娘对在下的恩情，在下已经报了。之后的路如何选择，姑娘自己决定吧。”我没有理会他，捧着沁心的脸问：“有受委屈么？”沁心摇头，“小姐，隔壁有位年轻公子在为小姐煎药，依沁心看来，他们不像坏人。”“年轻公子？”“是呀小姐，很可笑呢，这老头叫他主人。”我仔细回忆发生的一切，早上在集市救了一个被欺辱的乞丐，然后见到了抄家，而后又被乞丐带到了这里，现在乞丐又多出了一个年轻公子。“你主人是谁？”我脱口而出，质问老乞丐。

　　“胡姑娘是在叫在下么？”一个白衣公子摇着折扇笑着走进来。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好一个俊美的男子。“小姐，就是这个人。”沁心在耳旁说。“姑娘唤在下何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不过公子为何要救小女子？” “在下做事一向讲究一个‘利’字，不会白白救你的。姑娘在集市救了我这乞丐奴仆，我便让他就了你和你的侍女，算是两不相欠。现在姑娘若是想离开，在下绝不拦姑娘一步。”我一时语塞，只听他徐徐道：“只是现在城中都是抓姑娘你的兵马，可怜胡家上下老少百余口，只留下姑娘一份血脉，难道姑娘你想去送死么？”“你想让我做什么的？”他笑了，“在下怎敢命令胡二小姐，只是分析利弊而已，姑娘的未来还要自己来决定。”

　　我低头不语，爹娘兄长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胡家确实只剩下我孤身一人。天地之大，何处是我胡玥吟容身之处？我若出去，一死是免不了的，却会连累沁心。沁心随是我的丫鬟，却从小与我在一起，名义上是主仆，却情同姐妹。我若是出去，她定会跟着我，何必白白搭上她一条性命？我未尝没有想过报仇，只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不自量力。

　　“姑娘可想清楚了？”他摇着折扇笑问，“姑娘可有想过为胡家报仇雪恨？”这句话正说到了我心里，“难道公子有什么办法？”“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要看姑娘自己答应不答应了。”“你想让我做什么？”只因报仇心切，我急道：“只要能为胡家报仇，你叫做什么都可以。”“我看姑娘不妨拜于我门下，在下传姑娘武艺，日后姑娘便可报仇雪恨。”我不由笑出声，“公子，你不是说你讲究一个‘利’字么，怎么可能白白给我这么多好处？”“聪明！我传你武艺，你要永远入我江雁楼，做我坐下杀手弟子。这便是你要答应我的唯一条件。今后江雁楼的人会听你调遣。”“杀手弟子？”“江雁楼是一个杀手组织，拿雇主的钱，替雇主杀人，就这么简单。”

　　我没有多想，只是认为能为家人报仇，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当下道：“好，我愿作你坐下杀手弟子。”他笑笑，如沐春风。“你叫什么名字？”“胡玥吟。”“从今日起，世上便没了胡玥吟这个人，”他递给我一枚桃木的腰牌，上面铭刻着篆书的“江雁楼十一”五个字“从此你就是江雁楼的玥十一娘。”他背过身，“以后我便是你的主人，叫我尊主”又指着一旁的乞丐道：“他是你的奴仆，叫三石，今后听你差遣。”

　　尊主让三石在隔壁取来了一套衣衫，是套女装，白色冰蚕丝，从小过惯奢华日子的我也不禁惊叹。冰蚕丝本来就难得，更何况织造了一套衣衫。“服侍十一娘梳洗更衣，然后回江雁楼。”尊主带着三石离开了屋子。沁心为我梳洗干净，换上了那件衣衫。我紧紧握着腰牌，从此，胡玥吟便是死了，玥十一娘有的只有恨，要做的只是不停的杀人，为胡家报仇。

　　因我太过于年幼，尊主为我雇了车，我带着沁心坐在马车上，又指派两个丫鬟陪我。而他带着三石在前面骑马。因着我自己的名中有个“吟”字，我便让两人叫了吟霜吟妆。吟霜吟妆是一对双生姐妹，自小长在江雁楼，今年才十五岁。一路车行无趣，我便向她们姐妹打听江雁楼的情况。谁知江雁楼似是一个极大的谜团，很多事情连生于那里多年的人也不知道。我问了半天，只知道尊主今年二十有二，名字无人知晓，江雁楼中人都称呼他尊主或主人。江雁楼本有十位少女小主，皆由尊主亲传武艺，我恰恰就是第十一位小主。各个小主没有名字，都叫什么什么娘，像我一样，取名中一个字，加上入门次续相称。小主不像楼中寻常仆役，小主身份高贵，每个人手下会有很多仆役服侍。小主的任务就是听尊主的安排，替雇主杀人消灾。江雁楼中甚至连一个普通丫鬟的穿着都华贵异常，其原因很简单，雇主雇小主杀一个人所出的价格都在一万两以上，少于一万两的生意尊主是不会答应的。我见两姐妹知道的并不多，也没有多问。心下却生疑，江雁楼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在那里生活多年的人连尊主的身份也弄不清。我也不愿多想，现在我已经属于江雁楼的人，不会有任何危险，日后还能替胡家复仇，还有什么让我心烦的？即便江雁楼不是什么好去处，却也是能庇护我唯一的地方。不论尊主利用我也好，关心我也罢，我都不会在乎，活下去才能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