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花开》野葛

4、你的演技总是比我好

　　像是做梦了，昏昏沉沉的，被人的基本需求给憋醒了。
　　等我晕晕乎乎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花朵朵还在和丛嘉拼酒，舌头都在绕圈儿还不肯认输：“丛嘉，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你不是看人刘盈盈两眼发光嘛，你去追去啊你，你要追肯定一个准儿，人巴不得呢。还跟我面前装，最讨厌你这种披着狼皮的羊了，让人恶心。”花朵朵从来都没有说对过披着羊皮的狼这句话，清醒的时候会在说话前顿一顿考虑一下修饰关系然后再错，混乱了就不考虑了直接错。
　　“朵朵，你说怎么男的都这么虚伪又恶心呢？”我爬到花朵朵旁边，抢过她桌上的酒倒入喉中。
　　“靠，多少度啊，怎么跟白水似的？”我不满地盯着酒杯。
　　“白水？对啊，跟白水似的，我说怎么越喝越没味儿呢。”花朵朵努力地眯着眼看着酒杯，“不啊，你拿的不是我的杯子。”她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盯着自己手上的杯子，然后，女声高吼：“丛嘉！你大爷的！你是不是个男的啊你，跟女人喝酒你好意思兑水，你有没有贞操观念啊你！”
　　花朵朵喝醉了，我很肯定，她一喝醉说话就很顺溜，遣词造句也很顺溜。
　　“我没兑水。这就是水。”丛嘉眼睛不眨地看着花朵朵，“而且，我很有贞操观念，这点你知道。”
　　我撇撇嘴，爬回原位，不想理这对疯子。
　　“怎么都喝成这样了？”丛莱推门进来时，我和花朵朵坐都坐不稳，他径自坐到我旁边扶住我。“别喝了，都回吧，大白天都跟这儿颓废。”
　　我没理他，只想绕过他回到花朵朵身边。我想要抱着花朵朵，听她遣词造句，跟她对唱“夫妻双双把家还”。可是我还没爬过去就倒在丛莱身上了，嘴里哀怨地喊着：“朵朵，朵朵”，然后听到了花朵朵同样凄惨地回应：“林林……”。我眯缝着眼看着花朵朵被丛嘉钳制在怀里不能奔向我，于是我一气之下挥着拳头喊：“丛嘉，你大爷的！你他妈放开花朵朵！朵朵，你别怕，我来救你啊，我来救你……”
　　迷迷糊糊中，我在谁的怀抱里听他说到：“你说得没错，她们俩醉酒果然是场好戏……那我送林林好了……”
　　突然又有个声音喊道“林林？怎么醉成这样？”“哦，我是她表哥，秦牧，把她交给我吧。”我听到秦牧这个名字，愤怒地转醒，吼道：“秦牧，你个王八蛋！”
　　然后彻底失去意识。

　　等我迷糊着醒来时，A城的夕阳还有最后一点余光。动了动酸疼的脑袋，发现自己又回到秦牧的车里了。
　　突然一阵恶心，于是我挪了挪屁股，毫不犹豫地吐到了那个很贵的坐垫上。我听到了轻微的“嘶”的声音，然后是秦牧咬牙切齿地低吼：“萝卜头，你在报复我对不对！”
　　然后我就被拖了出去，有人塞了瓶水在手里。那人一转身，我一个站不稳一屁股蹲儿就坐地上了。我摸了摸屁股，然后闭上眼开始嚎啕大哭。
　　那人愤怒地叹了口气，然后扶起我，抢过我的水，拧开瓶盖喂我说“漱漱口”，我睁开眼看到秦牧一脸的愤慨，突然觉得心情大好，于是我乖乖漱了口，并趁机说道“我饿了。”
　　秦牧恶狠狠地说：“站好，我去清理下，一会儿带你吃饭！”
　　我想了想干脆又一屁股坐下，嘿嘿地笑着。
　　坐在车上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于是就问秦牧：“你不会要我赔吧，我没钱，而且是你自个儿扔的，跟我没关系。”那么贵的坐垫扔了，以秦牧睚眦必报的性格说不定会秋后算账，虽然我脑袋还迷糊着，可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很有决断的。
　　“你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啊，吐完能马上想到吃饭？”秦牧显然不理会我的算计。
　　“智慧。”我平静的回答，“满当当的智慧。”
　　秦牧有些头疼似的按了按太阳穴，他一定是对我头疼了，从小就这样。小的时候看到他这个动作我就很兴奋，故意闹他不停。现在，我只是叹了口气。孽缘。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故意问道。
　　“林姨不放心你，我就再来看看。”他很平静，他早就想好这么说了。
　　我突然极度愤慨：“停车！”
　　他没有理会我。
　　“我说停车，不然我跳车了！”我作势开了开车门，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了锁了。
　　我总是斗不过他，从以前开始。即便我使劲浑身解数也影响不了他什么。突然觉得很颓丧，我浑身没劲，瘫软在座椅上，喃喃说着：“你的演技总是比我好。”
　　“是你还太小了。”他一脸平静。
　　“我小？”我很愤怒这个理由，这个当初分手的理由。
　　“我都到适婚年龄了，过两年我家娃娃都可以打酱油了！我小？当年分手的时候你说我小说我不懂事，我认了，我的确没有许大美女好。你们俩倒是年龄合适，怎么也没见你们好多久啊？还是说你习惯跟每个人玩上一段时间，腻了就换？”我张牙舞爪地怒吼，眼泪不争气地打着圈。
　　我要用一切语言，极尽羞辱。我要他生气，要他跳起来一副想要掐死我的表情。
　　他总是了解我的，所以总也不让我如愿。
　　“丫头，不要为难自己。”他嗓音暗哑。我看着他，依旧是一脸平静的表情。我怎么玩得过他，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恋爱的时候他叫我丫头。
　　“别这么叫我，我嫌恶心。”我精疲力竭，“送我去花朵朵家吧。”
　　“她也喝醉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我说了我对着你恶心，恶心懂吗，就是吃不下东西。”
　　“我知道。我送你去，你自己吃点。”
　　“秦牧，你是怎么能一直做到这么假惺惺的？我不管怎样都做不到。你累不累啊？我看着很累……”我手覆着眼睛，声音里说不出的疲累。
　　“林林，彻底忘了我吧。我过得很好，你都看到了。丛莱是个很不错的人，很适合你。不在我身边，长不长大都可以，你可以一直是当年的小姑娘。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的，我保证。”秦牧的面色终于现出一丝惨淡。
　　“你错了，我从来没把你放心里，何谈忘记？你要走了对不对，你当年也用过这一招，不过这次算客气了，也知道通知我一声。这次是多少年？叔叔婶婶你总要看的吧，我都想象不出多少多少年后你牵着一双儿女回国找寻年轻的回忆，场景多美啊。你一定不会说你小时候曾有个妹妹的对不对？我也不喜欢那样说，跟□□似的……”我渐渐慌乱，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林林，你要好好的。这次我们全家都会移民，去澳洲，应该不会回了。我们不会再见面，所以你可以当做从来都不认识我。”
　　“我当然会这样，不然怎样？到死都记得你？除非我今天就死了，不然到了明天，我一定不会再记得你！”我突然哽咽了，我做的心理建设全部都没有用，我没有想到有这样一天，必须要平静地跟他道别，然后此生不再相见。我以为我还可以多尝试几种方法激怒他，看他跳脚，看他撕掉虚伪的面具。即便我们不再属于彼此。可是，我突然就被通知没机会了。
　　“林林，你别这样……”他徒劳地伸着手，又放下，然后递过手帕给我。
　　原来我已经满脸泪水了。我没有思想，没有怒气，没有愤慨，只是眼泪“啪啦，啪嗒”地掉。我努力睁眼想看清他，却怎么都看不清，可是我没机会了，没有机会再看清他。
　　我那么熟悉的一张脸，我思念了这么些年终于又再次见到的这张脸，我无数次梦回然后努力劝解自己已经不属于我的这张脸，眼角眉梢都刻在我心里的脸，至此，我再无机会看到了。
　　我放弃过了，我早放弃不再拥有你，我早努力认清我们已结束。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出现，然后残忍地要从我心里挖一块肉出来？